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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秦渊是被一阵尖锐的刺痛唤醒的,脑袋针扎似的痛,像是有钢针一下一下要把头凿穿一样,让他不由捂头痛呼。

      “阿渊,怎么样,头还疼吗?”一个关切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秦渊艰难地睁开眼皮,入目不是医院惨白的白炽灯,反而是熏得黑乎乎的一片墙壁。他有些发懵,定定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那里坐着个苍白、瘦弱的中年女人,眼睛红红地盯者他看。秦渊有些弄不清情况,正想开口询问,大段纷乱的记忆顺着疼痛凿开的间隙,一股脑塞进他的脑海中。他还没来及回答中年女人的话,再一次晕了过去。

      许久后再次醒来,秦渊总算是有些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已经死了,然而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的灵魂并不没有消散,反而在一个异世的少年身上获得了新的生命。在原主的记忆里,他所在的朝代叫景朝,不是秦渊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原主是个乡下的少年,也叫秦渊,这几天刚过了十五岁,住在一个叫沙咀村的小村子里。少年前十年的人生里虽不算富裕,倒也过得安逸,可几年前祖父得了场大病,为了治病,原本就薄的家底几乎全填了进去,可惜到最后人也没救过来。接着,父亲前年又被征去服徭役,离开后便杳无音信。原本清贫的家在没了两位男主人后更加一贫如洗,说一句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这两年全靠着家里的两亩田和祖母、娘亲做点针线、女红养着原身和原身的两个妹妹三个小累赘。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着家里唯一的男丁马上长大可以顶门立户了,昨个原身挑水时不小心摔倒,好巧不巧,头磕到了路边一个石块晕了过去。村里人帮着抬回家去,祖母看摔破的地方也没流血,感觉不严重,而且家里实在也没钱请大夫,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就敷了点膏药,让儿媳妇守在一边照顾。结果躺了一天后,原身就一命呜呼了,他一个在医院死去的绝症患者,不知怎么到了这具身体里。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之前见到过的憔悴妇人端着碗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秦渊用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有些不自在的喊了声“娘”。妇人李氏闻言露出个笑容,把手里的碗往秦渊面前推,里面卧着一颗荷包蛋。家里并没有母鸡,也不知道这个鸡蛋是哪里来的。原主脑袋磕伤后这一整天都没吃进去饭,早饿得不行,秦渊也不推辞,直接接过来往嘴里塞。一颗荷包蛋下肚,再喝了几口煮过蛋的热水,胃里空落落的感觉总算消下去少许,他这才有心思观察面前的三个人。

      印象中李氏其实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可看起来像四十岁不止。原主的父亲还在的时候,这是一个性子温吞又和善的温婉妇人。两年多过去,如今整个人透着股枯瘦、疲惫的感觉,没什么生气。两个妹妹一个叫阿娟,十三岁,还有一个叫阿香刚九岁,都是干瘪又瘦小的小丫头,头发干枯,脸色泛黄,瘦得皮包骨头,看不出一点灵动神色来。

      原主平时和两个妹妹并不怎么亲近,这时候两个小丫头也不往哥哥面前凑,看哥哥没事后只是挨着床脚那坐了,拿起摆在床底的箩筐开始打络子。小的那个一直偷偷往之前盛荷包蛋的碗里瞧,明显眼馋的样子。秦渊被以往的观念影响,并不觉得一个荷包蛋有什么精贵的,吃的时候完全没想着说要留点下来。这时候全部下了肚,看着小姑娘这样的视线,一下子有点尴尬起来。好在小姑娘确认碗里确实空了之后就有些失落地专心做活了,秦渊才稍微放松下来。李氏看自家儿子能吃下东西了,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往院里厨房走了趟,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块小孩巴掌大的饼子。“这是早上给你留的,要是能吃下你就再吃点。”

      这时候不要说这巴掌大的小饼子,感觉就是再来一屉包子他也吃得下。可秦渊想到之前小姑娘的眼神,忍住了往嘴里塞的动作,把饼子掰成四份,自己留了一份,其他三份给了旁边的人一人一块。李氏不愿意接,只说自己不饿,让他自己吃就行。旁边两个小丫头就自己娘亲没有拿,也不肯伸手去取。秦渊只好找了个借口,说自己饿的时间有点长,这时候吃多了东西不好克化。李氏才示意旁边两个小丫头把饼子接过去,可自己的那份却没吃,只是在床头柜上找了个空地放着,让秦渊饿的时候再吃。看这边已经没事了,家里还有很多活计要做,李氏也没时间在这边耗下去,交待了两个女儿好好照顾哥哥,就出门做事去了。

      秦渊吃了一口手里的饼子,感觉里面掺了不少麦麸,口感又干又糙,往下咽的时候,整个嗓子都被划得发疼。就着之前喝剩下来的几口热水,他才好不容易把这一小块饼子吃下去。看着旁边两个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对这个家的穷困程度更有了种直观的认识,不由叹了口气。秦渊吃完饼子也没和两个小姑娘搭话,闭目思索起自己的处境来。

      原身本身是个性子沉闷的,生活圈子十分简单,他带着原主的记忆倒是能演个几分。可原主身边这几个家人都是和他一起生活这么久的,要想蒙混过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快到中午的时候,这家的当家人秦老太太才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老太太今年五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龄了,好在身体一直康健,里里外外都忙得过来。这会从田里回来,知道大孙子好了,心里高兴,催儿媳把家里一直留着的腊肉切几片出来,洗了把脸就走到秦渊的床前看他的情况。秦老太太是个细高个,走路腰板挺直,看着很有精神头。大概是时常板着脸的缘故,唇边有很深的八字纹,看着有点刻板、不好亲近。不过她对着这个唯一的孙子倒是和蔼,说和他说话轻声细语的,连秦渊去饭桌边吃饭都一定要搀着。

      这时代的贫苦人家大多时候还是只吃早晚两餐,也就因为最近是农忙才在中午又加了一顿。桌上也没什么好吃的,除了之前吃过的那种饼子,剩下的就是粥和一碟杂菜煮腊肉。饼子一共就两块,一块被摆到了秦渊面前,另一块被老太太掰成小块放到了那盘杂菜煮腊肉里大家一起吃。秦渊拿着饼子,看看自己面前半干的粥碗,又看了看其他几人都照出影子的粥水,一下子心情复杂。他学着老太太的样子,把手里的饼子也掰了几块,放到菜汤里,嘴里解释道:“我睡了太久没什么胃口,之前又吃了鸡蛋和饼子,现在也吃不下。”秦老太太听他这么说也没多管,只一直催着他吃点肉补补身体。

      这一盘菜里感觉总共也就五六片腊肉,和各种绿叶菜煮在一块,卖相也不好,不过不管怎样也是带油星的东西,秦渊闻着味道居然不争气的留了口水,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有多久没吃上肉了。他夹了块有肥带瘦的拇指大肉片放进嘴里,说实话,肉质很柴还有股猪肉的腥臊味,可秦渊这时候哪管的了这些,含在嘴里细细嚼着,简直都舍不得咽下去。一旁的阿香从坐上桌子起,眼睛就没从那几片腊肉上移开过,这时见哥哥已经吃了,她悄悄瞟了眼祖母,见祖母专心吃饭没注意到自己,筷子小心翼翼的往碟子边的一块肉伸过去。才刚碰着肉边,“啪!”一声,秦老太太手里的筷子跟长了眼睛似了,准确无误已经敲到了往腊肉伸的筷尖上,一个眼神过来,阿香涨红了脸,收回手埋头喝粥了。看着眼前的情形,秦渊刚咽下去的一块肉似乎就梗在喉咙里,堵得难受。他刚想说些什么,院门口传来栅栏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渊放下筷子往门口张望,一个叼着烟袋、长得尖嘴猴腮的老头走了进来。这老头秦渊有印象,按辈分算是原身的四爷爷,名叫秦顺。听说年轻时候就是一个流氓混子,每天靠着在镇上坑蒙拐骗弄点小钱,日子在村里算是过得不错。前些年在外面养个了女人,之后就不怎么回村里来,也不知道这时候过来干嘛。

      秦老太太见着来人,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还是放下筷子客套道:“老四吃了吗?没吃的话正好过来吃点。”

      秦顺探头看了眼桌上的菜,笑眯眯往桌上一坐,“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吃口饭呢,这不是听说阿渊病了,这才过来看看,正好赶上你家吃饭。给我那个筷子就行,我吃两口垫垫。”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赶上吃吃饭可没什么巧不巧的。

      筷子到手,秦顺烟杆一放,伸着筷子就往碟里的几块肉夹去。眼看两筷子下去,菜里少得可怜的那点荤腥就要没了,秦渊垂下眸子,默不作声把最后两片肉夹了出来,往两个眼巴巴盯着的小姑娘碗里一人一片。秦顺不甘心地拿筷子在盘子里翻搅了一通,见真没有剩下的肉了,这才悻悻放下筷子。他原本也不差那几口吃的,可便宜都摆到面前了,不占白不占。现在对着桌上剩下的东西,他实在没什么兴趣,索性放下筷子,撇嘴拿烟袋敲了敲桌子,见屋里几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这才对着秦老太太慢悠悠开口,“老嫂子啊,你说你家都能吃上肉了,看着也宽裕了些,之前欠的那点钱能不能先还我些?我是不好意思开口要,可现在小儿子成亲要钱啊,这不是被家里媳妇逼得没办法。”

      秦老太太是个好强的人,死皮赖脸拖着不还钱这种事是干不出来的,可家里实在是没钱。她一下子面皮涨得通红,嘴巴开合几次,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祖母,我们欠了四爷爷多少钱?”秦渊放下筷子,温声问了句。

      不等老太太说话,秦顺吧嗒着烟袋觑了眼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侄孙,清了清嗓子:“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年前你家借了五十文钱买麦种,当时说好了五分利,现在快十个月了,连本带利七十五文。”

      听着这个利钱,秦渊掏了掏耳朵,一下子简直有点怀疑自己听觉出现问题了,这秦顺可真敢开口要,张口就是五分利,看来是真的想盯着孤儿寡母吸血。再一想这个家困窘到连几十文钱也拿不出来,秦渊感觉原本已经稍微平复的头痛又有加剧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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