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唐门园子

12、第 12 章

　　这天早上他特地起了个早，拾了几块豆腐放篮子里，穿上李氏给他新做好的鞋就出了门。新鞋子乍穿起来有点不大跟脚，走了几步觉得实在不怎么舒服，担心走太远的路会给磨出泡来，秦渊想了想，还是去村口去乘牛车。这位赶车的二爷爷每天都起得很早，差不多凑够三四个人就能出发，一天跑个一两趟，也够他花销的了。秦渊算是来得早的，此时牛车上还没有人，秦发看他过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两人没什么话题可以聊的，也就拿“吃没吃饭”这类话客套几句，接下来就没什么话了。没多会，隔壁田氏和她家妯娌也挎着篮子过来了。秦渊看见田氏，就有点头皮发麻。他宁愿车上来的是特别陌生的那种，大家打个招呼也就应付过去了，现在来的是田氏，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果然，田氏一看她也在车上，精神一下子就来了，一双精明的眼睛不住地往秦渊带着的篮子里打量，见看不出什么来，还特地伸手掀开了一角探头过去看：“哎呦，这带的是豆腐啊。怎么，打算带去镇上卖吗？”

　　秦渊也没有否认，点点头应了。

　　田氏和自家妯娌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开始打听：“阿渊呐，你这卖到镇上准备卖什么价钱？”

　　秦渊并不想搭理他，笑了下，敷衍道：“还没定呢，到时候看情况吧。”

　　田氏这下来精神了，做出一副发愁的样子，唉声叹气道：“你看你这孩子，卖东西怎么连价格都没定下来。你祖母她们怎么也不知道给你拿个主意，到时候卖不出去了不都得赔进去。”

　　秦渊还是笑，也不搭话。

　　田氏拿个妯娌在旁边跟着帮腔，“嫂子，你常去镇上卖东西的，你看这豆腐能值上几个钱啊？”

　　这话正好给田氏搭了个梯子，她肯定是顺着梯子马上往上爬了。田氏装模作样的沉吟片刻，一拍大腿：“那婶子就给你拿拿主意。你做这豆腐我也看在眼里了，这东西全都是豆子做的，也没什么稀罕的，一点点豆子就能做好几块。这价格要是高了，人家知道你全是拿豆子糊弄人，那肯定不乐意。低了吧，你肯定也觉得亏。说句公道话，我琢磨着就按一斤豆子两斤豆腐的价格定就成，你看呢？”

　　这女人倒是给他算得挺好，一斤豆子差不多也就能做个两三斤豆腐出来，这是准备让他白干活。要是这样，他还不如直接卖豆子去。秦渊还真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好像一定要别人过得比自己差了，心里才能舒坦些。

　　对于不想应付的人，秦渊就一律微笑，他不点头也不反驳，就这么笑眯眯看着她们发挥。
　　田氏两人说着说着，见没人应和，也觉着无趣，讪讪闭了嘴。

　　安静了没一会，村口又来了个人小跑着往牛车这边过来了。看着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头发也没打理，乱糟糟支棱着，也不知多少天没洗了，油腻腻的，风一吹，遮了大半张脸，就露出个凸起的嘴巴。走到近前，这人把头发往后面一扒拉，露出了个跟秦顺相似的尖嘴猴腮的脸来。秦渊这才发现这人原来是秦顺的大儿子秦金，平时可难得在日上三竿之前看到他。

　　“二大爷，你说你每天弄这么早干嘛，我差点没赶上。”刚停下把气喘匀了，秦金就开始抱怨上了。

　　秦发也没给他好脸色，撇撇嘴：“要不是等你，我早走了，还不快上来。”说着，还不等车上秦金坐稳，挥鞭打个空饷，慢悠悠赶着牛车出发了。

　　“哎呦，差点摔着我。来，让让，给我让点地方啊。”一上车，秦金把手里那个湿哒哒的袋子往旁边一放，叉着腿，靠着车辕半躺下了，看这架势，可能是想睡个回笼觉。

　　被占了地方，田氏和自家妯娌嘀嘀咕咕抱怨了几句，眼睛往秦金放上车的湿袋子上转了两圈，见里面似乎有活物在游动，忙有些害怕地拍了拍胸口：“大金啊，你这里面装什么东西了，我看着不会是蛇吧？可赶快拿远点，我最怕这些东西了。”

　　秦金眼睛半睁不睁地往对面看了两眼，嘿笑两声，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看到旁边还有秦渊在，眼神有些躲闪，没滋没味地开口敷衍了两句，闭目又不说话了。

　　秦渊闻着袋子里隐隐传出的水腥味，再看秦金这反应，早猜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只是看样子，里面估计也没几条黄鳝，难为他起这么早往镇里跑一趟了。

　　已是深秋，路边草木渐渐从青绿染上金黄，深深浅浅一片，在霜色掩映下，倒也有一番野趣。车上几人的聊天内容从这家媳妇不懂持家说到那家孩子七八岁了还天天尿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秦渊一边欣赏路边风景，一边把这些个张家长李家短当个解闷的背景音听了，一路倒也不显得无聊。

　　牛车刚停，秦金坐在最外面，当先跳下车，袋子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在衣袖里一通摸索。这天是逢集，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开始热闹起来。田氏两人可能是赶着去早市买东西，怕去晚了挑不到好的，急火火丢下钱就走了。怕把豆腐碰坏了，秦渊动作就慢上了几分，掏出钱正准备结车费，秦金满是懊恼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唉，二大爷，你看我这脑子！早上来得太赶，钱也忘了带。您放心，我这次赶集是来卖东西的，回去还坐你这车，到时候我把来回的车钱一起结喽。”

　　这种事情似乎不是头一次发生了，赶车的秦发也没见多意外的样子，吧嗒又抽了口烟，“你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这么多趟，我也没见着你一分钱啊。”

　　要是怕这两句奚落，秦金也就不会每次都搞这么一出了，他倒是一点没脸红，嬉皮笑脸地给赔不是：“您看我这不是记性不好嘛。再说之前那些车钱，我娘都帮我给结了啊，也没少您一文钱。放心，不会赖掉的，我这急着有事，先走了啊。”

　　秦渊在后面免费看了这么一出戏，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默默掏了车钱递过去。有了刚刚那些折腾，秦发也没心情跟他客气、推拒了，点点头就把钱接下了。

　　这个点，富贵楼的后厨还有点忙，秦渊在后面等了一会才见着了朱大厨。没多费什么口舌，朱大厨不愧是做了这么多年富贵楼掌勺的人，拈起块尝了口，就让秦渊带了豆腐进了厨房。烟熏火燎的后厨里，切菜的、掌勺的、端盘子的，一个个在这锅碗瓢盆间忙成一片。朱师傅找了个空的灶台，滑锅、煎豆腐、撒点盐和葱花调味，没几分钟，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煎豆腐就这么装了盘。有几个小工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凑着脑袋往这边看，对着盘子里的新奇菜色指指点点。朱师傅有点不耐烦，挥挥手把这些人赶走该干嘛干嘛，自己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块，吹两下小心翼翼放进嘴里。可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马上吃到了苦头，一口咬下去，被烫得连连“嘶嘶”吸气，冒了一脑袋汗，最后到底也没舍得吐出来。

　　虽有个不太让人愉快地小插曲，结果还是好的，因着这盘豆腐，秦渊时隔几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了李掌柜。掌柜的还是那副和气生财的乐呵样，上来尝了下朱大厨刚做的菜，笑眯眯地让秦渊跟他去楼里雅间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