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城市——怪谲影行人》大扑棱狗子

8、第八章 保洁员眼中的尸山血海

　　上午八点二十五，锦申国际中心一楼后厅，十四个人分成两队站在后厅左右两侧，门口有两名警员值守。
　　这时门开了一个缝，有人探进脸来，门口值守的警员把门打开，向右边伸出手臂做出“请”的手势：“去那儿再等一下。”紧接着又对左边队伍最前面那个穿着电工制服惴惴不安的男人说：“你可以进去接受询问了。”
　　没过一会儿，十五名七点半前在楼内的人都询问完毕。
　　“问也问了，放我们出去呗！”一个戴着厚片眼镜的男人往紧裹了裹自己的夹克，不满地冲门口的警员嚷嚷，“通宵加完班还不让人回去休息嘛！”
　　“我早上九点前得把卫生打扫完，你们一直关着我，扣工资怎么算。”一个看着有些年纪的保洁大妈愁眉苦脸地说道。
　　人群里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值守警员也有些为难：“抱歉哈，大家再等等。”

　　“小敏，里面情况怎么样了？”尸体刚装车拉走，蒋铎一回头，看到严敏走过来。
　　“那十五个人问完了，闹着要出去呢，而且……”严敏敲敲自己的手腕，“快九点了，得赶快解除封锁了。”
　　蒋铎环顾了一下四面，确实，警戒线四周已经围了黑压压一片人。这些人大部分是楼里的上班族，围过来之后基本都是同一个流程：掏出手机，先打上班卡，然后拍照发朋友圈，之后专心致志探着脖子看热闹。
　　“走，我们去看看小夏那边的情况。”

　　“我们找人上楼检查了，没有您说的血迹。”年轻警官看着手舞足蹈的张霞，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几页证词，槽点太多，她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不是血迹！我说了是血海！血海！”张霞见年轻警官不相信，更加激动起来。
　　“血海，在办公室里对吗？”年长一点的警官试图顺着张霞的话安抚她的情绪，但张霞接下来说的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铺天盖地涌过来！里头全是死人！那个职工，他就在血海里游！游到窗边就掉下去了！”
　　两个警官听到这不着边际的话简直要抓狂，万凛和池筠菡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好几茬。眼见张霞神态越来越惊惶，夏韵致适时地提问：
　　“你们六楼办公室的窗户，平时都开着？”
　　张霞听到这个问题停止挥舞手臂，顿了顿，说：“每天早上来，我会把窗户开一会儿，他们总在办公室吃东西，味道大。”
　　“今天你开窗户了吗？”年轻警官问。
　　“没开！我不是说了吗！我今天打扫完经理办公室，刚一进他们设计部，腥臭的东西顺着过道咕嘟咕嘟往外溢！我快吓死了，不敢往里走，就看到那个人在里头挣扎！他就这样！你看！他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在身前划着往前游！”
　　张霞一只手掐着自己的的脖子，另一只手做出划水的动作，眼看就要进入半疯癫的状态。夏韵致赶快又提问：
　　“这个人姓陈，是设计部的老员工了，你跟他熟不熟？”
　　张霞听闻一愣，想了一会，放下手：“唉，我一个打扫卫生的，跟他们也没什么交集，姓什么我不知道，但确实每天都能看见他们……”
　　年长警官看了一眼时间，又翻翻手里的证词，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张霞：“张姐，今天辛苦了，就到这里吧，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家。如果你又想起什么，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众人起身陪同张霞走到门口，夏韵致忽然叫住张霞：
　　“张阿姨，我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说血海里全是死人，这些死人里，有您认识或者见过的吗？”
　　张霞的眼神忽然间陷入空洞，夏韵致安静地等着她，没有追问，两个警官也不搭话，万凛和池筠菡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房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陷入沉默。

　　房门忽然打开，差点拍到门口池筠菡的鼻梁，吓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只见严敏把脑袋探进来：
　　“夏姐，结束了没？咱们得赶快解封了。”
　　张霞也回过神来，冲夏韵致说：“不好意思，我现在头脑里乱糟糟的，一想到那情景我浑身都发麻，你问的那个，我这一下子真不知道该咋说。”
　　“没关系，那就先不想这些，您回去休息吧。”夏韵致温和地说。

　　“根据第一目击证人证词，可以确定六楼设计部办公室是重点案发现场，目前没有出现其他需要进一步勘察的楼内部位。”夏韵致将张霞证词中的重点做了简短的说明。
　　蒋铎点点头，对身边的几个警员做了下一步工作安排：
　　“第一，除了六楼设计部之外，整个大楼可以解除封锁了；第二，把六楼设计部的职员挨个询问一遍；第三，把那三个人带到包间来。”
　　吩咐完，蒋铎又把目光落回到这几页证词上，眉头紧锁。严敏凑过来看着证词，忍不住道：“我的天！这说的这是人话吗？这个张霞估计精神有点问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已经在查张霞的家族精神病史了。”夏韵致说道，“不过，证词有一个很关键的点，是张霞看到了死者身亡前的举动。”
　　“一手掐脖子，一手向前划？”严敏模仿了一下，众人看着，都感觉这动作有说不出的诡异。
　　“我认为这个动作很像呼吸困难，试图自救或者求救的样子。”夏韵致说，“我建议你们调查一下死者是不是有哮喘或者过敏之类的疾病，尸检重点看看喉部是不是有水肿或者其他特殊现象，然后再查一下他生前接触过什么东西。根据张霞的证词，我判断情形不像自杀，如果不是意外事件的话，应该就是刑事案件了。”
　　蒋铎点头表示同意，打电话将夏韵致刚才提到的几点做了安排，接着又说：
　　“七点半前在楼里的十五个人当中，有一个是与死者同乘电梯的证人，有一个含糊其辞交代不清，还有一个证词和监控录像对不上，这三人马上就过来，你方便的话跟我们一起再问一下。”
　　“好。”夏韵致点头。

　　说话间，包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三个人：沉默的齐刘海长发女人阴沉着脸，似乎对自己的时间一再被耽搁有些不满；一个戴着厚片眼镜的男子揣着手紧紧裹住身上的夹克，眼睛通红，一副整晚没睡浑身发冷的样子；还有一个穿着灰蓝色电工制服的精瘦男子，进门后四下打量，嘴角一直不安地抽动着。
　　“警察叔叔，我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了。”戴着厚片眼镜的男子一进门，就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我加了一整晚的班，现在整个人都是飘的，你能指望我记起来什么啊。”
　　“不好意思，再配合一下，询问完就送你回家。”蒋铎措辞十分礼貌，但锐利的目光扫过眼镜男子的脸，眼镜男子立刻闭了嘴。
　　之前给张霞做询问笔录的年长警官对身边的年轻警官做了一个示意，年轻警官领着齐刘海女人和电工制服男出了包间，将门关上了。

　　包间里，眼镜男子背对门坐得笔挺，紧张地看着转桌对面——在他对面，年长警官背对窗户坐着，蒋铎和夏韵致分别站在她的身后两边，三个人影形成逆光的黑色影子，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你是七楼网络游戏公司的职员，对吧，之前你说早上七点半下楼买了早餐，怎么后来又改口说没买。”
　　“嗨，我那什么……不是熬夜熬飘了嘛，一直想着下楼吃点啥，想得多了就做了白日梦，就感觉真的下楼买了吃的一样。”
　　“可你不是一直叫唤着要回家休息嘛，既然这么想回家休息，那你的白日梦为什么不是买东西回家吃，而是带着食物上楼回公司呢？”
　　“都说了白日梦，梦还能有那么强的逻辑？”
　　“认识被害人吗？”
　　“经常乘电梯遇见……”
　　“除此之外呢？”
　　对年长警官来说，询问正常人显然比对付张霞那种精神不稳的人要得心应手得多，几番轮回下来，眼镜男子被问得满头大汗。

　　下一个进来的是齐刘海长发女子，她坐下来，阴恻恻地开口：“该说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阿米，不好意思，你的证词非常关键，能不能对我们再详细说明一下？”夏韵致说道。
　　女子抬起头看着那个逆光的影子：“小夏？”
　　“你是三楼启温光心理咨询公司的员工，小夏的同事，对吧，请配合一下，我们会尽快结束的。”年长警员道。
　　看在同事的面子上，女子无奈地把那番说了不下五回的证词又重复了一遍：
　　早上七点二十左右，她在一楼员工餐厅买了早餐后，碰巧与死者同乘电梯上楼，当时对方手里什么都没拿。
　　“你确定他什么都没拿？”
　　“你们调监控看啊，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第三个穿着电工制服的男子缩在椅子上，不停打量着四周，一会儿仔细去瞅眼前三个背光的人影，一会儿又去瞟角落里的万凛和池筠菡。
　　年长警官刚要开口问，蒋铎的手机响了。
　　“你们等我一下。”他边说边走出包间。

　　一分钟后，蒋铎推开包间的门，示意电工制服男先出去，然后对众人说：“结果出来了，小夏的预测是准确的，调查到死者严重花生过敏，他桌上吃了一半的粥里发现大量花生成分。员工餐厅承认粥是早上死者亲自来买的，但对餐厅里售卖的同种粥做了检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花生成分。”他停顿了一下，道，“不用等尸检结果出来，现有证据已经可以立案了，袁姐，没问完的第三个人就先带回局里吧。哦，对了，还有那个自称熬了通宵的程序员，我看他也不大对劲，这俩人都带回去仔细问。”
　　被叫做袁姐的年长警官站起身点点头，走出了包间。蒋铎转头对三人说：
　　“小夏，你们也辛苦了，多亏你们才能这么快确定案件性质，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包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万凛和池筠菡倚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走廊上来回奔忙的警方人员，刚才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她们一时间还难以消化。夏韵致拍拍她们的肩膀：
　　“辛苦了，这都快中午了，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去上班吧。”
　　“她俩还上什么班啊，她们公司房顶都快掀了！”严敏走过来，“夏姐，蒋队让我过来问下，张霞的证词还有没有什么关键点——而且我也挺想知道，血海和死人是咋回事？”
　　“一般来说，人在受到刺激时容易把具体的东西抽象化，”夏韵致解释道，“一些受害者在极度惊恐下，会将案发场景在头脑中做抽象化处理，比如罪犯当时穿着有老虎图案的衣服，那么受害人就会坚持认为案发时现场有一只老虎，甚至会认为是一只老虎伤害了他们。”
　　严敏挠了挠下巴：“那张霞是看到了什么，会把现场抽象成全是死人的血海呢？”
　　“人……血……对了！血是红的，会不会当时办公室里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池筠菡说。
　　“现场好像没发现有这么个人……”严敏挠挠头。
　　“如果张霞之前没有精神病史的话，即使有一个红衣人，也不太可能会看到血海。因为人的体量根本不够大，而据张霞的描述，那似乎是一种……足以淹没人的尸山血海……”
　　“可能张霞昨晚看了恐怖电影《闪灵》——”严敏看到万凛和池筠菡脸色有些发白，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坏笑道，
　　“也有可能是——当时设计部办公室里密密麻麻站了一群穿红衣服的人呢……”

　　此话一出，万凛和池筠菡立刻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