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城市——怪谲影行人》大扑棱狗子

9、第九章 消失的影像

　　梦境里，伴随着粗重的呼吸，自己跌跌撞撞跑出电梯，走廊感应灯光亮起，一扇紧闭的大门出现在面前，门牌上写着1505。伸手连按好几下门铃，没有人开门，一双苍白又冰冷的手焦灼地拍在门上：
　　“嘭！嘭嘭嘭！”
　　敲门声像震耳欲聋的催命鼓，震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

　　万凛惊醒，睡梦中嘈杂凌乱的背景音和梦里敲门的巨响倏然间归于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夜色笼罩的卧室中回响，夜光时钟显示时间是三点零五分。她缓了一会儿，终于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正要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
　　“嘭嘭嘭！”
　　万凛吓得一抖，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是真的有人在敲门！是谁？她定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惊恐地瞪着，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就这样僵着，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缓缓将被子拉起来，每一个缝隙都掖紧，直到自己从脖子到脚都包裹得不透一丝空气。

　　2020年11月5日，案发三日后的博媒科技公司。
　　办公室里依然笼罩着令人压抑的气氛，所有人看似已经回归日常工作，但不时从茶水间和洗手间内传来的窃窃私语表明，其实每个人都对三天前的案件充满恐惧与好奇。尤其是保洁员张霞辞职时对人事部王姐那一番关于案发当时情景的描述，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公司，让每一个听闻的人都脊背发寒。
　　万凛和池筠菡因为与分局签署过保密协议，自然不能加入同事们的讨论，况且与甲方商定的工作进度也不会因为公司内部这些事情停摆，两人忙于工作，也正好将之前的种种疑团都暂且抛至脑后。
　　池筠菡近几日精神有些萎靡，万凛以为她还不大能放得下之前那桩命案，于是趁午休将她约到附近的咖啡馆，想安慰安慰她。然而当池筠菡说出最近困扰她的事情时，万凛吃了一惊：
　　“有人进了你家？”
　　池筠菡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咖啡：“就是咱们公司出人命案的那一天晚上，我回家感觉有人翻了我的东西，具体动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我当时想，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自己神经太紧张了，但第二天、第三天……我回家后都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她边说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
　　“所以我昨天临走之前给家里拍了照片，下班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比家里和照片是不是有区别，果然被我发现了，你过来看——”
　　万凛起身坐到池筠菡旁边，池筠菡指着手机屏幕，接着说：
　　“这张是上班前拍的，这个时候床上被子是盖住了一半枕头的，你再看这张下班回家后的照片，枕头被盖住的部分明显小了很多。”
　　万凛凑过去看了看：“是不一样，不过……你怎么能察觉到这么细微的差别啊！”
　　“不光是这一点，你看客厅这里，马克杯把手的角度也明显不一样了。”池筠菡又点开另一组照片。
　　“有没有调监控看看？”
　　“这个老小区基础设施不行，小区里的监控都是摆设。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了家用监控器，打算一到手就装在卧室里。”
　　万凛忽然想起，之前池筠菡说过自己在市中心周边租房住，于是提议道：“市中心离公司这么远，现在又有这么大的安全隐患，不如就别在那里住了吧，退了租，来这附近再找房吧”万凛道。
　　“可我的房子还有小半年才到期呢……房东是绝对不可能把房租退给我的……”
　　“别人都登堂入室了，是计较租金的时候吗？”万凛担忧道，“真出了事怎么办？”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不讨厌跟别人一起住的话，就来我家怎么样，我把书房给你腾开。”
　　“这会不会太打扰你了……你房东也不会同意的吧……”池筠菡有些犹豫。
　　“房东那儿没问题，之前有个朋友也是因为家离公司太远，打算过来跟我合租，那时候房东都已经答应了，结果……”万凛说着，忽然停住，垂下眼帘，眼神在睫毛的阴影下显得有些灰暗。只是片刻间，她抬起头，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我前些日子刚续交了一年的租金，你就放心过来蹭住吧。”
　　“还是付给你租金吧，你给我合租的机会，已经替我省了一半的钱了……”
　　“可千万别！”万凛笑道，“其实我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边说边凑近道，“我一个人住挺害怕的，夜里老做噩梦，要是隔壁房间住着人，我也能睡得踏实一点。”
　　池筠菡听闻，打趣她：
　　“不是不可告人吗？怎么还告诉我了呢？”

　　时间转眼进入十二月。
　　“被告人王危，男，汉族……”
　　戴着厚片眼镜的男子低着头站在被告席上，听着法官对自己的宣判。
　　池筠菡轻轻皱起眉头抓了抓头发，一旁的万凛察觉到她的动静，向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池筠菡摇摇头，小声道：“等会儿再说。”
　　“经审理查明，2020年10月，被告人王危与被害人陈晷因车辆刮擦产生经济纠纷，被告人王危对此怀恨在心。2020年11月1日晚，被告人王危拨通被害人陈晷的电话，假借解决经济纠纷之名，与其约定于第二日清晨7时在被害人任职所在的锦申国际中心六楼博媒科技公司会面，实则谋划利用被害人对花生过敏至其于死地。2020年11月2日清晨7时，被害人到达指定地点后，被告人并未出现，7时15分，被告人编辑虚假快递短信将被害人骗至楼下，趁机在被害人桌上的早饭中加入大量花生粉末。7时20分，被害人上楼，食用了加入花生粉末的食物，数分钟后出现过敏反应，求救过程中因站立不稳从窗边坠落，当场身亡……”
　　“证明以上事实并经当庭举证、质证的证据有：一，被告人当时身穿的外套及衬衣上检验出花生粉末残留……”
　　怪不得他那时候一直紧紧裹着身上的夹克，原来心里有鬼，万凛想起来当天询问时的情景。
　　“二，在被告人随身物品中发现一部安装有非法实名登记SIM卡的手机，经查证该号码于11月1日晚拨打过被害人的手机，且于11月2日清晨7时15分给被害人发出过短信；三，被告人王危的供述……”
　　法官读到这里，夏韵致坐直了身体，轻拍万凛的手臂，示意她关键点来了。
　　“我在2020年10月与陈晷产生经济纠纷，一直心存怨恨，后来得知他对花生过敏，又发现他每天上班前都会在一楼买早饭带到办公室吃，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一点实施报复。11月1日晚，我与他事先约定第二天早上七点在六楼见面。为了不被写字楼大厅监控拍到，我假借加班名义整夜在七楼，早上七点我从消防通道下到六楼暗中观察，等到陈晷用吸管打开粥，我就给他发短信让他下楼拿快递，并趁机在他那杯粥里加了花生粉。之后我就躲起来，等着他回来吃下那杯粥后过敏发作，但我没想到他会坠楼。从他过敏发作到坠楼一直听到门口有女人的尖叫声，我等到那女人尖叫着跑远，就出来将陈晷手机里的短信删除，接着从消防通道回到七楼我的办公室……”

　　“筠菡，你刚才注意到什么了？”
　　走出法院，万凛忽然想起刚才池筠菡在旁听席上的小动作，问道。
　　“嗯……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池筠菡越是极力思索，脑子里越是一团乱麻，“哎，可能我最近有点多疑，应该也不是什么什么大事吧，反正都结案了。”
　　“证据链如此完整，犯罪事实板上钉钉——”夏韵致放慢了脚步，“——但有一个点被排除在整个证据链和时间线之外，而这个点，让我觉得十分奇怪。”
　　“是什么？”万凛和池筠菡异口同声。
　　“这个王危曾在七点半的时间线上改口。”
　　话音刚落，池筠菡的眼睛就亮了，看到夏韵致正看着她，她催促道：“嗯嗯，你接着说！”
　　“你们记不记得，当时袁姐问他，他第一次接受询问时曾说过他在七点半下楼买了食物，为什么后来又改口说没买，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做白日梦，”万凛回道，“你说起这个，是有点不对劲。”
　　夏韵致点点头：“即使他真的是通宵加班的无辜人，这说辞我都觉得可疑，更何况，作为杀了人想脱罪的凶手，他第一次接受询问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企图。”
　　“可是这么说，有什么作用……七点半下楼一趟对他脱罪有什么意义呢？他本来也是在七楼被发现的，强调自己是下去过再上来难道就……”万凛自言自语道，忽然停住了脚步，“也许他不是为了编一个莫须有的时间线来用于脱罪！而是……”
　　“而是他真的在七点半出去过一趟！他在用下楼买吃的给自己的行为做合理解释！”池筠菡也停下脚步，有些激动地脱口而出。
　　夏韵致站定：“没错！我当时看过第一次询问记录，他在初次表述当天活动轨迹时明确说过七点半乘电梯下楼，警方对这个问题向他确认了两次他都没有改口，第三次警方质问他电梯监控根本没拍到他下楼又上楼，这时他忽然就改口了，称自己记不清、做白日梦！”
　　“监控……案发前一天晚上，咱们三个在六楼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监控也是什么都没有拍到……莫非这件事跟我们遇到的情况有某种程度的关联？”万凛想起那晚的诡异遭遇。
　　“有人因为某种目的，一直在对写字楼的视频监控进行控制，而这个王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夏韵致看向万凛和池筠菡：“那天在二次询问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穿电工制服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在现场询问就被带回了警局，当时蒋铎在介绍他的情况时，说的是……”
　　“证词和监控录像对不上！”三人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