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红》宋君

15、第十四节 壁上观

　　程一帆乖乖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可是他的脸皮在宫主那双含笑的眼睛注视下却在慢慢地泛红。然而他的心情却也同时在慢慢地放轻松。突然之间，他又没有那么痛恨花明红了。他想：倘若阿红真的是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却为什么没有伤害自己呢？可见她并没有成为一个坏孩子。她所做的错事，一定是旁的人教唆抑或是逼迫的。自己既然是她的“一帆舅舅”，又怎么能任由她一步步学坏？趁现在为时尚早，自己一定要将她解救出来，带上正途。
　　一想到这里，他简直恨不得能马上找到花明红，然后带她离开。
　　仙女宫主冷眼旁观程一帆的面色变化，看到他从初见时的颓败转变成如今的振奋，露出欣慰的表情。她想，这年轻人终究是没叫人失望的，相比起他兄长的刚强，他姐姐的刚烈，程一帆的性情显然要软弱了许多，但是那软弱中却似乎又带了股韧性。
　　“坚韧不拔”、“百折不挠”，这些词语都是用来形容具有韧性的人，拥有这种品质的人，比起常人，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其实何止是人，植物也是如此，狂风暴雨之后，折断的通常是粗壮的大树，弱柳芊竹却能顶住风雨的打击。
　　“年轻人，加油吧，江湖的路还很漫长。”仙女宫主阴妙妙这样想着。
　　——这条路不仅漫长，而且风云诡谲，凶险莫测，时刻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像此刻。
　　脚步声由远及近，阴妙妙听出那是千里的脚步。千里是个沉稳的人，从她的脸上极少能看出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世上绝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将心事藏得滴水不露，早在几年前，阴妙妙已经能从她的脚步声中听出一些讯息了。
　　千里的脚步声有些滞重，阴妙妙心想：莫非出了大事？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迎了过去。
　　“宫主，”千里见到她，不待走近便回报道，“有慕容盟主的消息了。”
　　阴妙妙闻言，猛地收住脚步，心里冷哼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慕容的消息。他难道还没死？不过，她并没有让自己的不屑显露出来，含笑着问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启禀宫主，慕容盟主现被圣剑门困在太湖之滨的白云山中。”女子的声音焦灼地答道，却不是千里，而是一直跟在千里身后的一名白衣少女。
　　阴妙妙认出那名少女，正是之前派出去打探慕容山庄消息的女弟子如霜，她见对方满面风尘，原本鲜亮的白衣上污迹遍布，似乎受尽了波折，心中不忍，道了声：“辛苦你了。”
　　如霜黯然道：“弟子不辛苦，只是如雪和如玉……”
　　“她们两人怎么了？”阴妙妙问道。
　　如霜道：“弟子与如雪如玉为了打探慕容山庄的消息进入木渎镇，却没想到有进无出。整座小镇都已在圣剑门的掌控之中，如雪在突围时受伤身亡，如玉亦被俘了。所以宫主……”如霜一面说一面跪了下来，“您一定要救出如玉，替如雪报仇呀！”
　　“你先把话说完吧，”阴妙妙淡淡地说道，“既然如雪与如玉都出了事，那你又是如何逃回来的？”
　　年轻的女弟子脸上的惶恐不安显而易见，她又俯下头去深深磕了一头，道：“宫主请恕弟子隐瞒之罪，当日突围的不止弟子三人，慕容山庄楚公子亦派出了三十名卫士，护送我们出围，他们……他们为了保护弟子们，皆以阵亡。”如霜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出泪来，她的眼前又重现了那惨烈的战场，杀伐声声中，那三十名男儿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和视死如归的豪情，硬生生地在铜墙铁壁中开了个口，令她逃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阴妙妙瞧着伏在地上的女弟子，冷漠的脸上现出了某种讥讽的表情：“原来又是与楚云天有关系的，想必临行前他一定与你们说了什么吧。”
　　“不，没有。”如霜抬头瞧了阴妙妙一眼，又垂下眼来答道。
　　“果真没有么？他那么卖力地送你出来，真的什么都没说？”阴妙妙一边追问，一边细细观察那少女的神情，却见如霜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初时的焦躁、惶恐都已被她收起，她意识到，对方已经对自己起了防备。
　　而此时的如霜，面对宫主的追问，脑子清楚地回想起先前与楚云天之间的对话，她记得当时楚云天是这样说的：“姑娘等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此事与仙女宫无关，在下不想牵连仙女宫门下弟子。”
　　如玉应道：“楚公子放心，我师姐妹三人出去后定会召集人马前来救援的。”
　　楚云天笑道：“姑娘等还是平安回到仙女宫请示贵宫主后再做定夺吧。如今江湖处处凶险，各大门派倒有大半与圣剑门有了勾结，未经仙女宫主首肯，在下实在不愿见到姑娘为我们犯险。”
　　如霜道：“可是宫主与盟主向来不和，我担心……”
　　楚云天道：“如霜姑娘言重了。虽说贵宫主与盟主有些误会，但那是私人恩怨，我相信贵宫主是个识大体的人，否则为何会派几位出来？如今奸人作祟，贵宫主自然会以大局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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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以大局为重！如霜在心里冷笑，嘴里斟酌着道：“楚公子说，此时与仙女宫无关，他不想连累弟子们，只叫我们快些离开。”
　　“只怕是口是心非吧。”阴妙妙暗骂道，目中突然寒光一闪，望向站在船头的一名弟子：“如冰，你不在船尾掌舵，跑到船头来做什么？”
　　“宫主，我听说如霜姐姐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我这便回去了。”那少女如冰，当真名如其人，冷若冰霜，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应答了一句，便悠悠然地往船尾走去。
　　“等一下。”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千里此时突然叫住了她，从袖笼里掏出了一张素笺，“这是明日的菜单，你帮我送去给厨房的张大胖。”
　　如冰依言走过去，伸手去接。但是，当她那只白生生的手递到千里面前时，千里却又将素笺收回了袖子里，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却从袖底疾探而出，直取如冰手腕脉门。
　　如冰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会有此一变，愣在了当场。千里眼见着此击必中，却不想抓了个空，只见在霎那间，如冰不知用了什么身法，竟飞快地后退了半丈。
　　半丈距离，常人得走三四步才能走完，如冰是如何在一瞬间完成的？千里心中大骇，厉声道：“你不是如冰，你究竟是谁？混到船上来有何目的？”
　　如冰哈哈一笑，苍白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这让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可怖。她开口说话，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变了：“真是失败，这么快便被发现了。”
　　阴妙妙道：“仓促之间便可以将自己完全打扮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说实话，阁下的易容术已经很不错了。”
　　如冰道：“宫主居然连我是仓促易容都知道，真是太厉害了。败在宫主手下我亦不冤枉。可是宫主，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呢？”
　　阴妙妙笑道：“你这人倒有趣，不先回答问题，倒反问起我们来。也罢，本宫主心胸开阔，不介意先满足你的好奇心。阁下是深谙易容术之人，想必知道若要成功地易容成别人，除了要观察那人的样貌，更要了解对方的习性。”
　　如冰道：“那是自然，否则只能骗过不相熟的人。”
　　阴妙妙道：“倘若不是仓促之间，阁下定会做足功课，自然也会了解到，你要模仿的这位美人，其实是个很怕水的人，又岂会像阁下这般施施然地站在船头？”
　　如冰一愣，转而大笑道：“有趣有趣，原来是这样。有些事情说穿了果然是一文不值呀。”
　　阴妙妙道：“可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说穿的，比如说阁下你的来意。”
　　如冰道：“我是跟随如霜姑娘上的船，我可是从木渎镇一路跟着她来的呢。”
　　阴妙妙道：“你是圣剑门的人？”
　　如冰道：“不错，宫主的智慧简直令人叹服。”
　　阴妙妙冷声道：“老头子难道是信不过我么？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任圣剑门与慕容山庄如何争斗，我仙女宫只作壁上观，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如冰叹道：“宫主虽然是守信之人，可是宫主的弟子却实在叫人信不过。”一边说一边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如霜。
　　阴妙妙道：“来人，将如霜锁起来，不经允许不能让她见任何人。”
　　两名女弟子上前，架了如霜下去。
　　如霜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她的神情是木然的，可眼中却含了讥诮之意。
　　“好了，我遵守了承诺，却不知道圣剑门是否是言而有信的呢？”阴妙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