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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唯有牡丹真国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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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且记得,那日九重天和风晴暖,穿梭在凌霄殿的仙娥似人间的花蝶在寻蜜。
我立在清凉殿内昏昏欲睡,今日是蟠桃盛宴,三千仙家此刻正会集在那凌霄宝殿会歌载舞谈仙论道。
我一个不起眼香灵,没资格去那晃悠。
殿外传来熟悉的鄙夷之声,一朵霜菊姿态傲慢的踏进来。
“肖染香啊肖染香,这被遗忘的滋味如何?”
我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他调笑,“那白牡丹此刻正和揽月仙子琴瑟和鸣,你却在这清凉殿内睡大觉。”
“我看这清凉殿得改名叫凄凉殿了。”
我道:“此刻霜华仙君不在凌霄宝殿摆弄风雅,却来此奚落我?”
他道:“那艳舞俗曲实在入不了我眼,不如回瑶池斗花饮酒。”
我啧啧称赞:“霜华仙君果真风雅。”
他一脸傲慢的拽我衣袖,“走吧,随我去游诗嬉戏。”
我被他强行拽到瑶池,这霜菊展袖一挥,身上的黄衫尽数散落。
我一脸黑线的盯着他,“霜华仙君果真豪放。”
他扑通一声跳往水中,道:“只在那凌霄殿呆了片刻钟,却沾了一身胭脂媚香。”
我道:“蟠桃宴乃牡丹仙君点露布道,何来胭脂媚香?”
他向我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我在那桃花树下窸窸窣窣,挖出一坛酒抛给他,“百年前埋下的,今日便宜了你这朵死人菊。”
他哈哈大笑,“笑沐瑶池水,共饮杯中酒。”
然后水花四溅,我被拉入了那瑶池水中。
我大吼:“死人菊你太过分了。”
他把酒壶往我嘴里灌,“闭嘴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啰里啰嗦干嘛。”
衣衫湿哒哒的贴着身体,我打着酒嗝问:“你说今日之后,他就要飞升三十三重天了,那以后见面就很难了吧。”
他道:“那朵白牡丹,一心卯着劲往上爬,真是俗不可耐。”
我道:“追求修为,怎么就俗了?”
他一脸嫌弃的望着我,“瞧你这点出息,人家都要甩了你,你还帮他说话。”
我垂下头,有点伤心。
我想他就要离开九重天了,好歹我们做了这数千年的知己,论情论理我也该送送他。
我从瑶池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凌霄殿而去。
那霜菊在背后破口大骂:“丢脸,真丢脸。”
我化为一杯香炉立在殿外偷偷观看。
今日仙家实在众多,我一直在寻找他落单的机会。
他坐在大殿一侧抚琴,琴音流转中那揽月仙子在翩翩起舞,一对仙人实在是羡煞旁人。
我想起了和他初相识的那些风月岁日。
我那时初化形,灵力低微,为了保存体力总是立在青玉案上昏昏欲睡。
他很是担忧,思来想去,他亲谱一曲凝神音,每日黄昏便来清凉殿为我聚香凝神。
我问过他,“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他道,“不曾。”
我微红了脸,“仙君抚琴之姿惊若翩鸿,以后莫要随便在外展露。”
他道,“只抚给你听。”
凌霄殿上琴音渐落,揽月仙子已奔向他。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啊,许多话都不能信。
我刚被那霜菊灌了许多酒,现在酒意上头,我又开始昏昏欲睡。
也不知这蟠桃盛宴何时才能结束。
我做了一个梦,睡梦中有丝丝莹香袭来。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早点休息。”
那被唤作小姐的女子轻抬颔首,一双剪眸柔情似水。
“三日后天徽便要前往大邱了,此去凶险重重,我把这腰带赠予他,愿护他平安。”
那丫鬟嘟囔,“小姐对他的心真是堪比日月,只愿那宋天徽旗开得胜,莫要忘了承诺。”
“傻青樱,他不会的。”
莹香越来越浓烈,身体又燥热难耐,我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小仙娥正往我炉身内添香。
炉身都被点着了,难怪热的难受。
我很无语。
那小仙娥支起一只手挥了挥熏香,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真好闻。”
我吐槽,“也不看看是谁在给你当香炉使。”
她抬起头来,我猛地一惊。
“青樱?”
小仙娥吃惊,她四下张望,又疑惑的摇了摇头。
我缓缓现出灵体,“青樱。”
她突见一人立于香炉,猛地扯开嗓子鬼哭狼嚎,“啊……”
还是那咋咋呼呼的性格。
我怕她惊动这凌霄殿内的诸多仙神,便伸手去捂她的嘴。
这一伸手,后悔便来不及。
我忘了我还在燃香。
她的衣衫被火点燃,呆呆的望着我。
我伸手去扑,可越扑越烈,她瞬间变成了一团火球滚向了凌霄宝殿。
糟糕,大事不妙。
我风一样奔向大殿。
可我忘了自己本身就是个燃烧的香炉。
此时壁柱上缠绕的纱幔被点燃了,整个凌霄殿开始燃烧。
众仙家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玉帝老头立在殿前黑了脸,“赶紧灭火。”
有战战兢兢的微弱声音提议,“去找雨神!”
我越是慌乱越是不知所措,只能闭眼装死。
随着一道熟悉的清香飘来,一道白影飞到了我身旁。
白牡丹一挥手,炉身燃烧的芯火瞬间熄灭。
他关心道,“有没伤着?”
我老脸一红,“你忘了我本是香炉,不怕烧。”
他不语,脸色很是凝重。
等雨神赶来降雨灭完火,凌霄殿已被烧的一片狼藉。
我和青樱双双顶着一头乌七八黑跪在大殿中央,那玉帝老头凝沉不语。
掌刑的雷神气的吹胡子瞪眼,“凌霄殿乃尊崇之地,如今乌烟瘴气,尔等知罪?”
我道:“小仙知罪。”
待我仔细交代事情经过后,那玉帝老头终于开口了,“要重罚。”
青樱听后,吓得两眼一闭昏死过去了,我亦瑟瑟发抖,忙磕头求饶。
牡丹仙君开口替我求情:“蟠桃宴实属小仙部署不周。”
他向前移了两步,端端正正的跪在大殿中央。
“那灵香才刚化仙不久,天宫中诸多规矩尚不知,请玉帝开恩。”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这母子情就是不一般哈。
不过没等落下两滴泪,那跟他是死对头的红梅却来落井下石,“牡丹仙君当然有责。”
我和白牡丹双双黑线。
玉帝老头思索了片刻,道:“这三千年盛事,搞砸了应当受罚。”
“那就罚你二位下凡历练,年限么,就到下次蟠桃宴吧。”
下次蟠桃宴,那可是三千年呐……
我看向白牡丹,很是心虚,“仙君,是我连累了你。”
他不语,我很心慌。
揽月仙子叹了一口气,“等了这几万年,终是要飞升了,却被这小香灵给连累。”
他道:“都是命中的劫难。”
我更加内疚了。
我在南天门的瑟瑟冷风中,僵直了身子。
我道:“仙君,咱们是直接往下跳么?”
他点头。
我两眼一闭深呼了一口气,一道急切的声音传过来,“仙君,等等,等等我。”
青樱携着大包小包圆滚滚而来,她道:“玉帝说了,我也得受罚,我跟你们一起。”
我看着她,道:“跳南天门,还能带行李?”
她道,“哪个女子出门不是大包小包,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
我再次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又一道急切的声音传过来,“染香君,肖染香,等等……”
我很烦躁,“这还让不让人跳了?”
一朵霜菊喘着大气扑过来,“我有错……”
我惊奇道:“霜华君莫非也要一起?”
他道:“不是,我来送送你,凌霄殿之事我很内疚,都怪我把你灌醉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内疚的话,以后在凡间给我开开后门。”
然后三人跳下了南天门。
那是两千年前的亥时,天空不透丁点光。司运仙君说过,“庚子年,朽月,红尘乱。”
我们落在了一座荒山中。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有很多双绿油油的眼睛在盯着我们。
我破口大骂,“靠,不是白天跳的么?怎么一落下来就是大晚上?”
白牡丹扶额叹息,“九重天日夜是与人间颠倒过来的。”
我很尴尬,“额,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
青樱拉了拉我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道:“别说了,有很多狼。”
原来这绿油油的眼睛竟是狼群。
我随手丢了一道白光过去,那道光在狼群中滚了一下,竟是不痛不痒的消散了。
我很吃惊,“法术怎么不管用?”
白牡丹道:“被贬凡间者,灵力都要禁去十之八九。”
我哀嚎:“十之八九?那跟凡人有什么区别?”
他道:“不过尚可自行修炼,这重新修得来的灵力可用。”
我欲哭无泪:“重头再来……”
我刚丢出去的那道光激怒了狼群,它们渐渐围上来了。
领头的狼一声嗷呜,数十只狼一跃而上,青樱吓得捂住了眼睛。
白牡丹把我们护在身后,他祭出一柄剑,银光闪现间血肉横飞,几具狼尸倒在了眼前。
我赞叹:“仙君好剑法。”
他道:“灵力是不能用了,这刀剑还是可以。”
那领头的狼见我们不好对付,又嗷呜了一声,便一溜烟跑了。
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
荒野月黑,三人皆不辩方位。我使劲的跺了跺脚,“土地公公出来。”
一阵青烟冒出,那土地老儿杵着拐杖立在眼前。
他朝白牡丹微弯腰,道:“仙君有礼。”
白牡丹点了点头。
我问:“这是哪儿?”
土地老儿道:“此乃郢州西陵山脉。”
我道:“渝州是哪个方向?”
土地老儿道:“渝州以南,那洛阳以北。”
我啧啧道:“看来你消息倒是灵通。”
他道:“蟠桃宴如此大瓜,不饮可惜?”
那玉帝老头罚我们下凡历练,还划分了地盘。
白牡丹好歹是个半只脚踏进三十三重天的上仙,所以一挥手让他去洛阳当个小仙官,掌管那人间花花蝶蝶。
而我么,则退回渝州老家,自生自灭。
我道谢完毕后,那土地老儿一溜烟的遁地消失了。
我转而看向白牡丹,“不如就此别过?”
他看着我道:“青樱随我?”
我似老母鸡护崽,“仙君您有揽月仙子,就别跟我抢青樱了。”
他眯起了那双漂亮眸子,一股冷若冰霜扑面袭来。
我心里泛起嘀咕,他果真是生气了。
他沉吟,道:“反正那洛阳也不远,我先护送你们回渝州吧。”
我感激涕零,“仙君真是大恩大德,不计前嫌。”
他笑了,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如月华倾泻而下。
而今细细想来,倘若当初我能拒绝了那番美意,早日各自领了地盘不问交集,想来也没有后来的恩怨情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