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今本吾生》问君谓流叔

5、第五章：身为人臣

　　傅年生回到京都，算是在国师府里舒舒服服地静养了几天。傅芸被他和道清强迫着去太书院里修身养性，修读兵书，所以他最近清闲得很。

　　正当傅年生开始无聊到盘算要不要养些鱼的时候，一道圣旨传来——岳空吟要傅年生明天就开始上朝，必要时还要在宫里陪侍。前一条，傅年生自然是接受的，但后面那一项要求，总让傅年生觉得自己干了题影该干的活。

　　洗漱完毕，傅年生推门而出，余光瞥见一抹黑影。傅年生愣了一下，看清是道清后长舒了一口气，道：“国师在这儿等多久了？”

　　道清淡淡地笑着：“从早朝回来等到现在。”

　　傅年生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索性时间不久：“找我有事吗？”

　　道清调侃道：“就是想叫你起床出去走走……你一个当哥哥的，起的比傅芸还迟。”

　　傅年生讪讪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当闲人的最后一天，不多睡一会儿简直愧对自己……不过，出去逛逛也是好的。”

　　道清不置可否，继而伸手将不明所以的傅年生推入了房中，道：“你穿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当官的……换套简单点的。”

　　傅年生揉了揉鬓角，最近他连国师府的门都没踏出去过，穿什么衣服抓到哪件就把哪件往身上套，并没有在意自己到底穿了什么。傅年生从叠好的衣服中翻出了一件白衫，刚要换时，猛然转身：“国师要不先出去一下？”

　　道清闻言，并没有动身，只是见目光转向了窗外。

　　傅年生略微有些为难，但还是找了个角落利索地将衣服换了上去。

　　“好了。”傅年生招呼道。

　　道清将傅年生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无奈地将对方拉了过来。傅年生想把手抽出来，奈何力气根本不够大，扯了几次都没扯出去。

　　“你头发乱了……”道清替傅年生卸下了发冠，以手代梳，轻柔地捋过傅年生的乌丝。

　　傅年生不敢乱动，总感觉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于是只能用说话来缓解情绪：“以前这些事都是丫鬟干的……爹逝世后，就没有想过要认真打理这些……”

　　“正常。”道清答道，“小时候我娘也日日为我梳头，她离世后，我便很反感陌生的人接触我，所以就自己开始打理这些琐事……好了。”

　　傅年生转过了身，笑道：“多谢。”

　　道清也不拘礼：“走吧。”

　　傅年生兴味盎然，几步就跨出了房门。道清不急着跟上，他轻轻捻着自己的手指，脑子里徘徊着他和傅年生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没少碰我，如今反倒是你觉得反感……”

　　道清从容地掩上了房门，循着傅年生的身影而去。

　　京都的街市可谓繁华，傅年生对那些织锦丝帕没有一点儿兴趣，反倒是那些糕点深得其心。道清在一旁默默地跟着，不动声色地让傅年生走到了里侧，自己则伸手遮挡接踵的人群。

　　傅年生用桐油纸拣出一块，递给了道清。道清也不推辞，接了过来：“你哪儿来的钱？”

　　傅年生咽下米糕，回道：“向陛……皇公子借的。”

　　道清淡淡地嗯了一声，眸色却有些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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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路聊，一路逛，不知不觉已尽街头，热闹之感淡退，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感觉傅年生很熟悉，毕竟不久前，他还在这里过着身死未知的生活——这里是京城浮华下掩饰的阴暗。

　　道清看着傅年生的脸色，道：“我们回去吧……”

　　傅年生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却闻见身后有着密集的脚步声。只听得一面矮墙边有人喊道：“是那小子！”

　　道清将傅年生护在了身后。傅年生则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道：“这些人知道我和傅芸出自官户人家，就换着法儿欺负我们……”

　　道清问道：“你要报复？”

　　傅年生走到了道清身侧，平静道：“官不正，民才乱，正是因为他们受尽了官绅的欺压，才会格外憎恶我和傅芸。”

　　道清笑了笑，若傅年生真的想要报复，他虽然会帮忙，但肯定会失望。显然，傅年生永远是那个值得他去护的人。

　　那群人在傅年生和道清面前驻足，其中一个人走了出来，直言道：“小白脸这次还找了帮手？”

　　一群人跟着哄笑了起来，显然没把道清当回事。

　　这时，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走了过来，晦暗的目光注视着傅年生和道清。领头的人见到老者，屈身扶了上去：“爹，我就说那小子当过官，肯定有钱！”

　　老者直接无视了他的儿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国师大人，贱民不知这位公子和你是朋友，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宽恕愚儿吧……”

　　众人听到“国师”二子，都是直接滞在了原地，他们虽然恨官，但也得罪不起大官。“国师”具体是个什么官阶他们不知道，但光这个两个字放在那里，就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惹得起的。

　　一时间，一群人皆是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看道清，就连要教训傅年生的事都忘了。

　　傅年生看向道清，恰逢道清也是看向自己。

　　道清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傅年生严肃道：“我们先走，把他们叫起来只会让他们更加难堪。”

　　道清表示赞同，同傅年生促步回到了一片繁华之中。

　　傅年生一路无话，道清也不去打扰对方思考，只是静静地跟着。某一时刻，傅年生开口道：“我要去见皇公子。”

　　道清看了看天色，答道：“好，我送你过去。”

　　皇宫，宣德殿内。

　　岳空吟看着一堆奏折，心内烦闷不已，可还是耐着性子一本本批了下去——其实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些大臣参的什么，无非就是重立皇后，考虑皇嗣的事，其他一些老臣，则明里暗里地提醒他要今早铲除姬家所有的血脉，只有一些老将军的奏本还值得他看一看，处理处理边境兵甲不足的问题。

　　也不知是拿起第几封奏折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在屏风外探了探头，题影立即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岳空吟头也不抬，问道：“何事？”

　　题影回道：“陛下，谏议大夫求见。”

　　岳空吟直接放下笔，道：“宣！”

　　岳空吟看见傅年生穿的衣服，心里就不大舒服，问：“朕给你的衣服，怎么不穿？不好吗？”

　　傅年生照旧行了跪拜之礼后，答道：“刚逛完集市回来，还没来得及换。”

　　“逛集市？”岳空吟重新拿起笔，“是缺什么，想对朕说吗？”

　　傅年生摇了摇头，道：“陛下，臣今日去买了几块糕点，其中有一块外面裹了新的面粉，但里面却是烂的……”

　　“那就换一块，烂了就扔了。”

　　傅年生继续道：“但臣觉得，这是制糕点的人的问题，糕点本身没有错。”

　　岳空吟刚要拿起一本奏折，闻言又放了下来，目光转向傅年生：“莫若此人家境本就贫寒，该如何处置？”

　　傅年生跪了下来，俯身道：“陛下，亚麻虽不如锦缎，但也能御寒；蔬食野味不如珍馐玉盘，仍能果腹。陛下若是肯，国库定能充盈。”

　　岳空吟起身慢慢走到了傅年生跟前，神色不明：“傅爱卿这是在参朕？”

　　傅年生呼吸微滞：“臣不敢。”

　　岳空吟将傅年生扶了起来，其实并没有要责怪对方的意思：“这些都是父皇留下的烂摊子，边境屯兵不足，国内百姓农闲时收入又没有来源……要根治起来怕是要很久……”

　　傅年生松了口气，道：“陛下，其实不难。”

　　“坐下说。”岳空吟将傅年生拉到了皇座旁，示意对方坐下。

　　傅年生犹豫了一瞬后，还是选择跪在案几旁。

　　题影向二人各行一礼后，退出了大殿。

　　岳空吟选了几本折子递给了傅年生：“你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想好了，先说说看。”

　　傅年生拿起一本折子，目光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陛下，如今我观问题有三，一是农民农闲时收入问题，二是边境兵甲不足的问题，三是官员腐败也需要整治。”

　　岳空吟不置可否：“依你看怎么办？”

　　傅年生答道：“抄了那些官员府邸，并将他们发配边疆；让农民在农闲时去修筑防御工事，那些难民当然也可以加入，抄家抄来的金银可算作奖赏；而原本修筑工事的官兵则可重新分配于各地，以暂时解决屯兵不足的问题。这样兵力有了空余，百姓也有了收入，稳定实施后，赋税提高一点点也没有问题……”

　　岳空吟手指轻扣桌面，笑道：“傅爱卿当真是个宝……不过，官员不是说抄就能抄的。”

　　傅年生并没有被难住：“臣觉得，有一个人可以胜任。”

　　“哦？”

　　其实傅年生心里清楚，他和岳空吟想得应该是同一个人：“陛下，国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