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59、第五十九章 三生烟火

　　第五十九章三生烟火
　　文华送走了他，事情按照自己想要的发展了，她觉得自己是个自由之身了，她可以给上官折宸写一封信了。她慢慢研磨，慢慢在纸上写着：
　　“宸君：一别经月，思绪绵长。吾在夏国玉山别苑家中，诸事顺利。如若收到回信，定细说别后岁月，万盼君安。亭亭”
　　她把信交给驿站，一直寄到北静王府去，她没有寄到朗月山庄，是因为春儿不在那里了，文华不确定那里是否还在，也不知道谁在主持。
　　但是北静王府是肯定可以收到信的，信的确是收到了，但是被瑞王妃扣压了。所以，文华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收到回信。
　　然后她不得不再写了一封信，寄到朗月山庄，这次姿态更低一些：
　　“宸君：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亭亭。”
　　然而，也杳无音信，文华突然间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又觉得自己傻，明明是自己要求结束的。这样子结束，当然也是应该的，难道还以为上官折宸会被自己一再拒绝一再伤害之后，仍然会义无反顾地爱着自己吗？做人实在不可以这么天真。
　　文华，你太天真了，你现在已经有个落脚地，已经过上了比朗月山庄不知道好几倍的生活，做人要见好就收，不可以得陇望蜀。文华对自己暗暗这般说。唯一自己做得烂的就是离别应该当面说清楚的，虽然当时有被桂先生逼迫的成分，但是这个仍旧真的是败笔。
　　她过完了正月十五，安排了几个人值守玉山别苑，其它人就放年假回家去休息，她自己就来到了那座桥，等待师父接她进山。她在小木屋，等了五天，终于来了一个使者，看见她，点了点头，用一个巨大的摇臂，从水底下摇上来一条窄窄的却长得望不到头的桥来。为何没人可以随意进山，就刚才那个摇臂，如果不是内功深厚，又懂机关的人，根本没法摇起来，桥也就不会出现。
　　文华，不，应该称之为若雪，她踏上了这座桥，她终于决定去找自己的师父，跟静浣一起，喝茶，写字，练武艺。那座桥颤巍巍的，如果不是武艺到位，真的根本过不了桥，那些第一次上这个桥的，让他们喝汤药，一来不必让他们知道准确的入口，二来其实也是为了能把他们安稳抬过这座桥，如果清醒着，怕是自己就吓破胆，掉了下去了，那还拜什么师呀!
　　若雪明白，自己走过这座桥，如果师父要传衣钵给自己，那么自己就算是跟过去告别了，从此之后，公主的富贵，心里的人，就都只能放下了，从此以后，专心做个管理教派的事情的人了，习文教武，了此余生了。
　　她除了带了碧落剑，什么都没带，就上了桥，头也不回，走了过去。桥这头的使者看着若雪的步伐，摇了摇头：太决绝了，反倒不会长久。使者看过太多人上桥，那种走得步伐坦然的，无牵无挂的，才是长久留在山中的人，这个姑娘，红尘未断，不过是赌气罢了。
　　走过了桥，是一个长长的山路，那个山路分叉巨多，只有一条路是通往真实的门派入口，文华站在路上，等待另一个使者带自己走过去，她不着急，因为急中易错。这次等待她的是个女子，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妇人没什么差别，但是这种使者的武功都是深不可测，因为万一有人闯山，他们就是一人敌万兵的了，若雪明白，这些人都是前辈，都是值得尊敬的。
　　她走了整整一天，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来到了她师父的面前，静浣坐在满是落叶的庭院里，非常寂寥，好在，她也习惯了这种寂寥。师父看她来了，随手捡起一片枯叶，扔了过来，若雪却需要用碧落剑去接，果然，“叮”得一声响。师父不是夸她剑法长进，而是说：“这柄剑不错。”果然是静浣，说话语气一点也不变化。但是文华知道，静浣的武艺怕是又劲升了，能把一片枯叶注入内力，当成暗器发出来，江湖中只怕没几个人了。静浣对她也是淡淡的，跟她说：“现在都没人扫地了，你来了刚好，把地扫了，沏壶茶来。”
　　若雪知道师父今天是高兴，毕竟说了好几句话呢？她拿起扫帚，认认真真地开始扫，扫地是一件特别修心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慢慢地就会成为一名扫地僧。她认真扫完地，把落叶归在一个槽子里，然后用土慢慢掩埋了。这是她之前不曾做过的事情：以前，她主要是学艺，她的母妃付了天价的学费，所以，杂活并不怎么需要她做，但是这次，她是在师父的邀请下来的，并没有拿来金银珠玉作为礼金，那么各种杂役就是她的工作了。好在朗月山庄她倒是学会了这些，这个时候她都可以应付。
　　吃苦未必是好事，但是至少不能算是坏事。
　　她扫的地，师父看了很满意，真的扫得纤尘不染不说，也没有扬起太多的灰尘，很好。静浣开始看若雪煮茶，她把碳放在小炉子里烧红，然后放下瓦罐，再注入雪山取来的水，烧到瓦罐上开始起一个个小气泡，投入茶叶，慢慢继续煮，茶汤煮好后，给师父端过来，师父闻着茶香，看着茶色，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喝茶。
　　若雪给自己也舀了一碗茶，她也慢慢开始品茶，品茶如品人生，各茶入各人眼。现在这样也好，在玉山别苑也好，其实在朗月山庄也还好。她告诉自己说，想到这里够了，不能再往下想了。
　　若雪抬头看师父，静浣也在观察她，问道：“有心事？”若雪直言不讳，在这个玲珑通透的师父面前，老实说话是第一要义。她回答：“是的，这两年多，我遇到了不同的人，经历了不同的事儿，师父，我们分开，已经过了三个除夕，不是吗？”静浣说：“是的，外面的世界，自然是瞬息万变的了。”
　　若雪突然提到：“我遇到了上官桂了。”静浣看了她一眼，说：“你应该称之为师伯。”若雪点头，说：“是，我师伯，他现在消瘦，留胡子，醉心医学，已经跟师父书房里的那幅画大相径庭了。”静浣的书房里，一直挂着上官桂的一幅自画像，玉树临风，笑意盈盈的年轻时候的上官桂。静浣黯然道：“人都是会老的，会丑的，这个有什么可说的。”
　　若雪无言以对，终于不再说了，她本来想接着说说上官折宸，但是大概在师父眼里，他也不过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一个人罢了，也罢。
　　山中岁月，静谧而单调，每日不过是写字，弹琴，跳舞，练剑，品茶，做饭，吃饭……但是都是一个人做，一个人过，师父也只是偶尔来指点一下，毕竟她已经过了需要手把手教的年纪，给若雪一本武功秘籍，她就自己慢慢练习起来，给她一本琴谱，她也就慢慢抚琴，慢慢练习……什么都不用急，慢工出细活，不过是一天一天消磨日子。
　　她并没有因为这两三年，就变得出类拔萃起来，她仍旧只是字写得过得去，剑法还算过得去，其它的才艺，引用静浣师父的话不过是：外行人看看已经不错了，内行人一看，不过尔尔。
　　俗话说，勤能补拙，若雪在别的才艺上也只能在勤奋这个点上多花点功夫了，毕竟每个人擅长的点还真的不一样。当年的丽华，学习琴艺和舞蹈，就很快上手，但是武艺上，在师父眼里就是个二流角色。凡事看人，不得强求。
　　山里原本照顾若雪的，也骂若雪是丑姑娘的，又在若雪不好好学艺的时候，痛揍她的老嬷嬷。已经在若雪不在的岁月里消无声息地死去了。若雪还去她的房屋里凭吊她。那次是若雪第一次进入老嬷嬷住的地方：房屋里挂了好几幅女子工笔图，大概都是嬷嬷亲自照顾的女子画像，真的各个姿容绝尘，若雪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至于最美丽的，大抵上还不是素心，应该是这个嬷嬷年轻时候的自画像。若雪哑然失笑：世人都说丽华绘画出众，怕是根本没法跟这个嬷嬷相比。
　　这个老嬷嬷，当年对文华特别严格，文华心里很是怕她，于是就更加觉得她长得又老又丑，谁曾想，她年轻时候的容颜居然如此出尘绝色。
　　若雪深切地知道自己的浅薄，她其实不了解身边的很多人，包括静浣恩师，静浣的过去是什么样的？若雪一无所知。
　　她在山里都不知道住了几天，因为也没有必要记住日子。山中无岁月，日日都差不多。过一天就像过一年那么长，一年过完了，好像才过了一日一般。
　　有一日静浣跟她说：“若雪，周国跟西秦开战，你们夏国夹在中间，怕是要被碾扁了，你应该去助你兄长一臂之力。”若雪有点发呆，怎么打起来了，怎么师父让她下山了。师父一向不管这些事情的，她于是问静浣：“师父这回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静浣抬了一下眉毛说：“我讨厌西秦的那个皇帝，我不喜欢他赢，希望他们吃瘪。”若雪惊呆了，禁不住继续问：“你仅仅是因为讨厌这个人？然后就让我帮着我兄长收拾他？”静浣说：“当然，讨厌这个词已经是很重的词了，如果不是我懒惰，我不排除亲自取了他的头颅来。”
　　若雪虽然不知道那个西秦的皇帝怎么得罪了静浣，但是静浣讨厌他是毋庸置疑的。
　　若雪尊师命下山。
　　那个小屋里的使者一看她下山，居然有点得意的颜容出来，他觉得自己看人真的是越来越准了。若雪仍旧只是提了一柄碧落剑就下山了。
　　回到了夏国，她才明白，已经清明都过了，完全是春天了，桃花、梨花都已经开始慢慢飘落花瓣了。她没有时间赏花，她直接去找她的兄长，然后跟着一群将士们一起出城保家卫国。斩将夺帅，需要武艺高强的将领，但是夏国明显实力有些弱。她上了战场才知道，周国这次派出的居然是上官折宸和张然——派了这两名虎将出门，可见战事吃紧，战况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