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58、第五十八章 自由之身

　　第五十八章自由之身
　　文华决定写一封信给上官折彦，解除了自己跟他的婚约，但是最好是由对方提出来解除比较合理，免得伤了他作为天子至尊的体面。所以，这封信的措辞，她就是要好好想一想，既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让对方心甘情愿。她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突然好怀念自己的姐姐，这个时候，那个诗词歌赋样样好的姐姐，肯定就有办法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秋千架，感觉心也是空荡荡的了。
　　她最终只是在她的兄长的国书里，给上官折彦皇帝一句诗，那句诗幻化自一句古老的诗句，她稍作修改，变成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遇未娶时。文华愿实现儿时梦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子。文华敬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终于收到了关于她的兄长的册封，那个被晾了很久的兄长，终于上了台面了。但是关于她的只字未提。文华心里暗想不好，肯定把人家得罪了。
　　又过了好几日，就到了冬月了，阳光越来越斜了，大家都要准备过冬了。秋千也不适合晃荡了，只适合坐在太阳下暖融融晒着了，珠儿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有一日，文华就真的喝了茶，在桌子上打盹，感觉有人进来了，她也没在意，最近她越来越迟钝，就像回到小时候，整个人笨笨的。有点风，有点凉起来了，居然有一件男人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她一下子就醒了，她以为上官折宸找到自己了。
　　但是她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三十来岁，一脸贵气，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略一吃惊，于是站起来，披在身上的衣服就掉到了地上，她又连忙捡起来，早就有珠儿过来帮着拿衣服了。
　　他仔细看她，再看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也不能跟之前的那个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他笑了。
　　文华也讪讪地笑，问：“阁下尊姓大名，未曾远迎，失敬了。”她虽然面上尊敬，但是心里却犯愁：哪怕是在自己家里，看样子，碧落宝剑也不该离身的。
　　那个男人笑意更浓，说到：“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真的不算是个好娘子了。”文华突然明白对方是谁了。她身子一欠，打算行礼，早就被他拉起来了。
　　对，他们订婚约很早，都快十年了。那个时候文华真的就是个小孩子，上官折彦也还是个刚成年的男子，哪里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们看着彼此，都笑了，因为就像两个人初见，往事完全不可追。
　　上官折彦以为文华死了，为她做了一个衣冠冢，埋葬了过去，也算仁至义尽，他每一步都没有做错，所以有他今日的地位。但是这个文华，居然死而复活，所以，他要来亲自确认一下。
　　眉目间还是有些像的，但是真的差太多了，完全是两个人，那个时候，他父皇让他娶丽华，他同意，正式的旨意还没下，丽华意外死了，于是改成了文华，他也没反对，毕竟文华他还见过，救过他一次，他没什么可反对的了，虽然两个人年岁差的有点大：他们两人年纪差了十岁，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她还是个未长开的小姑娘。
　　文华看他，觉得他比之前看到的样子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气度雍容，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了。真的，都长大了，他是完全成熟了。
　　他看着身后的秋千，说：“我可以玩一下吗？”上官折彦的亲随早就出来阻止，但是文华说：“当然，我帮你推。你坐好了吗？我开始了。”然后他真的坐在秋千上，文华为他推。两个人都很开心，其他人看着担心得一头汗。他下来后，问文华要不要也来一次，文华说：“好呀，你帮我推。”然后她一直叫着：“推高一些，再推高一些。”她真得好开心，他也很高兴。
　　文华安排欣然去准备晚饭，说她的折彦哥哥要留在这里吃饭。欣然听到折彦两个字，终于明白对方是谁了，认认真真准备去了。
　　吃过晚饭，他才说：“你当我是哥哥了，不想做我的妃子了？”文华笑了，说：“我要是做了你妃子，你的皇后，你现在的妃子各个都很不舒服。她们可以容忍你娶很多个妃子，但是没法接受文华突然活过来，站在她们面前的吧？”
　　他“嗯”了一声，算是说的对。
　　然后，他说：“你的自由自在，我可以给你，毕竟你帮过我，带给我的也是快乐，我都好多年没有荡过秋千了，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那个时候，总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他看着文华，有点怅然地说：“其实你不适合入宫，在宫里，你马上就枯萎了，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灵动活泼。我会遗憾的，看着你，我想起我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以为长大后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你说可笑不？”
　　文华听他讲，突然觉得他其实比自己更诚实，或者说，他这个时候，他需要看见自己的诚实。文华看着他，慢慢地，一滴眼泪坠落，那滴泪，让上官折彦的心，动了一下，但是他不动声色地，就把心收回了。文华深知：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有一个人跟她说：小时候以为长大后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看着她的泪，但是嘴角含笑，他知道她懂了，懂了就好。
　　当晚他就离开了，她得到了她的自由：他下了圣旨，取消了彼此的婚约，让她做夏国的护国公主。那么她的皇兄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为难她的地方了。上官折彦待她真是好，替文华想得比她自己想得还周全。
　　他其实对她还是不够诚实，他不敢真的告诉他：尽管当年他派了黑白夫妇来救她，但是那个时候没法违拗他的父皇，因为他父皇下的命令是斩草除根。这也就是为何文华的母妃在没有找到太子的情况下，一把火烧了皇宫，目的就是逼着太子现行。然而，哪怕把整个皇宫变成了修罗场，也仍然找不到太子和皇后一群人，一怒之下会杀了裕华和文华。当年的夏皇宫的皇后低估了贵妃的力量，而贵妃也低估了皇后的势力。
　　至于黑白夫妇把她带出了皇宫，最终又把她扔在了国庆寺——黑白夫妇是上官折彦的师父，更是周国皇帝上官荣的臣子。所以，黑白夫妇并没有告诉上官折彦文华被丢进了国庆寺。
　　上官折彦更不敢告诉她：当年他下的命令是屠城。文华的母妃觉得百姓无辜，只要皇权不再危害周国，不会动摇周国对夏国的控制，那么不必屠城，杀了那几个关键的掌权者就罢了。太子并未被诛杀，完不成任务的她没法回国复命，不得已落脚在老陈处。上官折彦不像文华看到的那般良善，文华的母亲也不像文华看到的这般冷血。
　　有些事情，最好永远不知。
　　文华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在朗月山庄奄奄一息的时候，上官折彦正在逼宫，他成功地让他的父皇退位，而他自己成了新一代君主。
　　文华大概也不会知道：宸王爷在确认她已经醒了之后就离开朗月山庄，只是因为他需要回到王府，筹备瑞王妃的义女出嫁成为周国最尊贵的女人——上官折彦的皇后。上官折彦一手为文华立衣冠冢，一手娶进对自己最有利的表妹作为皇后，娶这个女子，对他的益处实在太多了：知根知底，放心；巩固太皇太后的支持，毕竟皇后是她的亲外孙女；得到北静王府的支持，她是北静王府的养女。
　　不知道的时候，人是可以快乐的，一旦知道了，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台面上了，大家都互相膈应，没法再面对的了。就像文华绝不可作为上官折彦的女人出现在他的宫里，她想到这一层，他也想到了。文华进入他的后宫，必定掀起波涛万丈——这绝不是稳定的后宫该出现的境况。
　　黑白夫妇只是告诉他文华公主已死，他一开始不信，直至亲自查看，找到半块玉佩。他终于接受，同时也就做了对他自己最有利的措施：为她做衣冠冢，以示自己的情深意重。
　　上官折彦看似帮助文华自由，实则他是给自己自由。
　　文华笑着对着他流泪的瞬间，他差点要脱口而出所有的实情，但是最终还是算了，就让往事随风，大家谁也不知道，然后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自由之身，谁不想要，但是谁真的拥有了，大家都是命运这双圣手下，被拨弄的棋子罢了。有些人看到了自己的可悲，于是长吁短叹；有些人以为自己可以跟命运扳一扳手腕，于是上下折腾。这次私服出行，他其实看到了夏国还是原来的样子，哪怕是被屠宫，也还是老老实实的附属国的样子，他近期内就不需要担心这块了。
　　他这次来，除了给文华一个自由之身，还顺便了解了一下，普通的百姓的生活。处庙堂之深，也要想江湖之远，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很久没有跟自己父皇好好说话了，早段时间给太上皇送去了好几个美人，他也是喜欢得很，太上皇，才能其实一般，但是喜欢玩弄权术，搞出了很多个暗桩子什么的。有些他现在沿用，有些上官折彦觉得完全是由于没有安全感而搞得一堆自我安慰罢了。
　　但是上官折彦遇到自己有疑惑的地方，还是愿意去听一下太上皇的意见，这个意见他未必采纳，但是多种思路也无不可。他们父子间，现在剩下的能聊的也不多了。太上皇越来越老了，太医都说他身体不太好了——留恋美色，渐渐掏空了身体。然而，作为一个太上皇，权力已经远去，地位又是空高，也就美人这点爱好了，做人，如果结局一定是虚空，及时行乐也未尝不可。
　　他有时候都有点羡慕这个父皇，自己当日一气之下，软禁了他，继承了他的皇位，但是现在居然回头羡慕他，是不是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