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57、第五十七章 立锥之地

　　第五十七章立锥之地
　　她转身对老陈说：“陈师傅。”老陈，立马站立，垂手听她讲。文华继续说：“你还是按照之前如何照顾他们母子的，继续照顾就好，就当是继续执行我师父的嘱托。而我，就当从来没有来过。我母妃有什么需要，记得通知我，我仍旧住在玉山别苑。当然，如果我母妃大限之时，也一定通知我一声，无论如何，她总是我的母妃。”老陈回答：“是，若雪公子，掌门的话我会执行，若雪公子的话，我也会执行的。”
　　文华往前走了，听到母妃呼唤她：“文华，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文华的眼泪掉下来，如刚刚升起的星辰，亮闪闪的一颗，坠在眼角，没法滚落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说：“我不恨你，我只是孤独。”
　　那天晚上她走到另一个镇，那里有珠儿，她把珠儿安排在客栈等自己。珠儿是个勤快的丫鬟，梳头的功夫一流，现在正无所事事的在房间里做针线，她真的是一刻也不闲下来。
　　那天晚上珠儿问了她好多问题，但是她什么也不想说，珠儿更是觉得自己闷死了。珠儿虽说是个孤儿，但是，已经把朗月山庄当作自己的家了，她说朗月山庄就像说自己的故乡一样，饱含深情。文华突然问她：“珠儿，你还记得春儿和她的孩子吧？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珠儿听到文华的问话，开心坏了，总算是有人跟自己讲讲了，自己这几天都是自言自语了。珠儿跟文华说了自己知道的，原来文华当日晕过去之后，珠儿是在一旁照顾的，所以，宸王爷对文华的关心爱护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说：“我从没见过王爷待人这么着急过，他真的是想替你把痛苦都背去的感觉。只是桂先生一直拦着，后来桂先生还给宸王爷喝了汤药，宸王爷才安静了，我怀疑桂先生给他喝的是安神药，就是不让他管你。”
　　听到这里，文华心里愧疚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虽然也知道宸王爷对自己好，但是跟珠儿直接看到，并且描述给自己，感觉又不同。听珠儿讲宸王爷对自己的好，文华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了。
　　珠儿讲了很多宸王爷的各种好，她是停不下来了，有些文华知道，有些文华不知道，比如文华就不知道，原来很多次，他就自己从隔壁走到文华的房门口，就那么傻傻地站着，也不进去，珠儿问他为何站门口，他只是表示亭亭睡眠浅，不能打搅，但是亭亭只有在他身边才睡得好，所以，他就站那里陪着。
　　文华一开始是躺着听珠儿嘚啵嘚啵讲，这个时候居然自己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宸王爷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珠儿不讲，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她自己把跟宸王爷相处的点滴也回忆了一下，国庆寺初见，石亭子重逢，一起雪地里赏花，一起面对杀手奋不顾身，文华觉得自己心都揪着痛，不能回忆，只能往前看。
　　珠儿终于说到了春儿和那个孩子。春儿因为试药，中了好几种毒，又觉得自己愧对宸王爷，悲愤交加，第二天早上便去世了。三少爷的夫人，居然到朗月山庄，带走了三少爷的尸体，并且也带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居然被三夫人带走了，文华想起了那个丰满的三夫人，有很多个朋友愿意为她出生入死的三夫人，觉得孩子跟着她，也许比春儿其实更好些。
　　可怜的春儿，一生被人利用。本来有机会新生，但是因为对于过去的人还是彼此纠结不清，又重新堕入苦难。
　　珠儿也说到桂先生怎么给文华诊病，说自己当时都吓坏了，以为文华不能活了，身上好几处伤口不说，还中毒不轻。但是桂先生表扬了宸王爷，认为他给文华吃的解药很好，包扎的也很专业。你看，珠儿就是那种无论说什么，都只是在表达自己想说的内容，其实根本没在意听众想听什么的人。文华其实不想听到宸王爷对自己有多少的好，她实在有些不能承受之重，她想避开一些，先解决自己的眼前的事情。
　　文华重新躺下了，她已经给宸王爷留下十个字了，不多久，他应该会放下的了：大恩不言谢，山水不相逢。自己真是绝情的人，比自己的母妃其实好不到哪里去。
　　入夜，文华睡着了，她梦到了，宸王爷在那一天雪夜里，跟自己一起练剑，两个人一起坐着赏月，月亮孤清，宸王爷的侧脸……
　　文华醒来后，觉得怅然，这是他第一次梦到宸王爷，看这样子，内心大概是怕自己忘记了，所以，不得不在梦里提醒自己。文华告诉自己说：别胡思乱想，好好做事，明天还要回玉山别苑，不知道皇帝哥哥，会如何对待自己呢？难道真的有家不能回，需要躲到师父那里去？诶，师父，是自己最后的依托了，如果没有老陈告诉自己的话，文华只怕比现在更觉得自己孤苦无依。
　　第二天，文华带着珠儿一起去玉山别苑。仅仅是一天之差，玉山别苑，现在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了。梨树下，有一张桌子，桌面上又像以往一样，摆着点心和茶水，文华进去后，居然还能看到几张故人的脸，奶娘的女儿欣然居然回来伺候自己，还有一些自己以前用的仆人，当然也有一些新的仆役。文华刚在桌子前坐下，那些仆人就齐刷刷地跪下，给她请安。欣然更是请问文华：“长公主，这些都是您使唤的人，你挑选一下，留几个愿意用的，不好的，再打发走，换几个合意的进来。”珠儿从进来就惊讶得嘴巴没有合拢过，一直不断地看这个，又问那个，这个时候，终于把嘴巴闭上了。
　　珠儿偷偷把目光瞟一下文华，而文华只是看了一眼茶水，欣然已经立马会意，把茶沏上了。文华先抿了一小口，然后语气淡淡地说：“既然都是兄长让内务府送来的，自然都是手脚干净而勤快的，只是我这里的规矩是，口风要紧，不该打听的，都不准打听；不该往外说的，都不要说。少说多做，方是在我这里长做的人。”文华不打算换掉任何一个人，只有全盘接下来，才能让皇帝安心。文华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里少不了皇帝安排的眼线，现在还不是动的时候。
　　所有人都恭敬地齐声答道：“是，谨遵长公主教诲。”文华又喝了一口茶，才说到：“都起来吧，这里都听欣然的安排就是了。”大家都恭敬站起来，文华左手稍微撇了撇，欣然就下令让她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去，欣然的能干可不是一般的仆役比得上的。就算是朗月山庄的春儿，只怕也是比不上的了。
　　欣然看着文华，又看看珠儿，她等着文华给个意思，如何对待这位跟进来的姑娘。文华，却并不表示，而是让欣然坐下，欣然不敢，文华坚持让她坐，她才坐了半个椅子。
　　文华问了一下自己的乳母，欣然脸上戚戚然，她的母亲，当时并没有抛下宫里自己奶大的孩子，在文华让她离开之后，她也没有立刻走，她到处救助指挥大家逃命，也是她带领黑白夫妇去找到文华，抱文华出去的了，当时乳母以为文华肯定也活不下了，她心痛如搅，后来又在救其他人的时候，被倒下的柱子砸死了。欣然是看着自己母亲死去的，只是救不出来，母亲让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文华。
　　文华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直直地坠落下来。乳母疼爱她，甚至是偏爱她，小时候，连欣然几个兄弟姐妹都嫉妒。但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尽孝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她突然觉得自己对待母妃是否太残忍了，母妃也越来越老了，她有点后悔昨天把话说得太绝了。
　　文华跟欣然说：“姐姐，能否告知乳母的坟墓在哪里，我清明时节，也好去拜祭。”
　　欣然也告诉了地方，说是到时候引领文华一起去。
　　文华问了欣然后来的日子，欣然说，自己离开了皇宫，嫁给了一个普通的侍卫，已经是做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如果这次不是特意寻文华的旧侍女，她也不会被重新招用。文华听了很高兴，跟珠儿说：“把包裹打来，我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的孩子，我都当了姨母了。”她看到自己的包裹，除了几件衣服，几件普通的首饰，就是上官桂留给自己的金银了。文华拿出了两个金锭子，对欣然说：“你拿着，给孩子打一对长命锁。”欣然面红耳赤地推脱：“哪里需要，再说一对长命锁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金子？”文华塞给她，说：“我第一次当姨母，其实都不知道送什么好，你再推脱，我只好把里面的金银都送给你了。”欣然才不敢再说不，收下了，替孩子谢了又谢。
　　欣然跟她说，这些人，有些是以前就用熟悉的人，有些还需要调教，她会按照文华的喜好调教好的。文华对她很放心，让她去办就好了，顺便让她把珠儿带在身边，让她好好学习，长长见识。
　　珠儿于是跟着走了，文华一个人留在院子里了，她慢慢坐在秋千架上，小时候，她很喜欢这个秋千架，但是如果姐姐要用，她就不敢说自己要用，好在姐姐很温柔，经常自己荡过之后，让文华荡，有时候，还会帮文华推一下，那个岁月真是好的呀。可惜，文华不知道丽华的苦，丽华的忧，她就像个外人，只看到丽华的美丽，丽华的优秀。
　　这个玉山别苑，就算是自己的立锥之地了，文华所求的不多，但是属于她的，她也不想失去。
　　那晚上，她睡在自己小时候睡觉的屋子里，床和床上的一应物品都是簇新的，她的兄长并没有要怠慢她的意思，欣然也安排得妥当，晚上值夜的是珠儿和欣然两个人。第一个晚上，她们亲自值班，以免有什么不周到。
　　文华终于睡着了，一夜安稳，连梦都不曾做一个。一觉天亮了，她醒来后发现一众仆人站着，洗脸的，漱口的，换洗衣物的，梳头的……她知道，她真的回家了，一个人在外漂泊了两年多，终于回到了家，虽然家人并不愿意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