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网（旧2）》迩旬

30、第二十九根蛛丝

　　【彼得已经离开了，看起来挺沮丧的。】卡伦的语气凉凉的，一向活跃的她异常地积极性很低，连话都变少了，【你的心跳还是很快，但血压已经降下来了。】

　　爱丽丝拍了拍还在发烫的脸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重复几次，感受着疯狂的心脏逐渐回归平静:“现在呢？”

　　卡伦用毫无起伏的语气生硬地向她播报:【心跳每分钟79次，已经降回正常值。】

　　爱丽丝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可没让你禁言。”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卡伦的某个闸门，将她闷了一路的话给倒出来:【我不明白，艾俪，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故意将彼得推开？】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爱丽丝摇了摇头，这时黑漆漆的隧道那头有灯光由远而近，地铁列车席卷着呼啸的狂风，将她柔顺的黑发向后吹开，站台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停在她面前的车厢内也空旷得很，她迈腿踏进去，没有找位置坐下，而是直接一转身留在了车门边。
　　她装作在打电话的样子，尽量将声音压到其他人听不清的地步:“就像彼得所担心的，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她攥紧了门边的扶杆，盯着自己藏在摇曳的裙摆下时隐时现的鞋尖，像要给自己一点力量那样，脚趾有意识地使劲抓地，“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

　　爱丽丝无声地叹息着，闭上眼睛:“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谈情说爱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在向卡伦解释，还是单纯地说服自己，“相信我，卡伦，这样做是最好的，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

　　卡伦没有回话。

　　爱丽丝并不在意，她也没指望能从人工智能那里听到什么确切实际的安慰话语，将这些深埋心底的话说出来后，她已经感觉轻松多了。

　　爱丽丝侧着头抵在扶杆上，听见车顶响起了滴滴声，车门开始缓慢地关闭。

　　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流从愈发缩小的门缝中涌了进来，吹得爱丽丝睫毛一颤，若有所感地睁开眼睛。

　　砰地一声响，一双手扳住几乎合拢的车门，强行掰开将身体挤了进来。

　　彼得握住扶杆依照惯性转了半个圈才站稳脚跟，正好和瞠目结舌的爱丽丝面对面，因为跑得急，他还微微喘着气，想也没想，抬起另一只手撑在车门上，直接将身材娇小的女孩困在了这个角落里:

　　“你说你肯定会回家——那你到底是想回家，还是不想回家？”

　　他出现得太过突兀且猝不及防，爱丽丝完全懵了，大脑当机了数十秒，才愣愣地吐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啊？”

　　彼得有点抓狂，他可是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鼓足勇气折返回来的——爱丽丝说他撩拨女孩，言下之意就是她有因为他的行为而心动咯？她还特意强调其他女孩，四舍五入就是吃醋了！她最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地跑掉，或许是害羞得落荒而逃呢！虽然知道这大概是源自钢铁直男的谜之自信，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人生的最大错觉——“她也喜欢我”。

　　彼得按捺不住又调头追过来，哪怕说不定爱丽丝会嘲笑他自不量力，再得到一把更锋利的刀插进心口，他还是想确认一下那最后的可能性。

　　——结果爱丽丝就傻不愣登地回复他一个“啊？”？？

　　彼得直磨牙，刚低了下头还什么都没说呢，爱丽丝忽然身形一矮，半蹲下去灵活地从他手臂底下钻了出去，直奔门另一边的空位，光速坐下。

　　彼得跟着她的动作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正被数道目光明晃晃地盯着，这个时间段地铁的客流量并不大，但他出场时扒车门的举措太过引人瞩目，将整个车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同时他也意识到，刚才他和爱丽丝的姿势……确实……相当微妙。

　　彼得感觉自己的脸好像烧起来了，他连忙将身子站得笔直，束手束脚地挪到爱丽丝那边的座位，爱丽丝用双手紧紧捂住嘴，似乎是觉得丢脸不想被别人看到，他僵硬地又往旁边移了移，可这条短椅总共也就两人位，他只能尽量不挨到她地坐下。

　　然后彼得就发现，她压根是憋笑憋得很辛苦，肩膀抖个不停。

　　彼得:“……”
　　有时候真的觉得她特别可恨！

　　“……艾莉。”为了不再次引来车厢其他人的集体注视，他只能佯装平静地轻轻叫她名字，提醒她一下。

　　爱丽丝抬起头来，她还捂着嘴，脸都憋红了，眼里亮着纯粹的笑意，“唉——”她松开手，虽然故作叹息，嘴角压不下来的弧度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你怎么这么可爱呢，皮特。”也不知道是笑出了眼泪还是怎么的，她的黑眼珠就像水洗过一样澄澈剔透，一眼就望进人心里。

　　彼得被她这么一看忽然磕巴了:“……你…你又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爱丽丝不理他，自说自话地回答他之前那个问题:“我想，或者不想，反正最终都要走，有什么区别吗？”

　　彼得一噎，她坦荡得出乎他的意料，这确实是绕不开的结局，爱丽丝有她自己的家人，他就算再不舍得，也说不出让她留下的话。

　　“……为什么要先考虑结局呢？”他还是把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拿起，放置到一边。

　　爱丽丝又笑了:“明明是你先问我会不会回家的。”

　　彼得:“……”
　　……好像还真是。

　　“好，就像你说的，先不考虑结局。”爱丽丝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方法。”她的声音一顿，偏头看过来，手指一撑往这边一滑，瞬间将彼得艰难隔开的距离拉回零，她笑眯眯地瞅着他，“——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行，可以，她又在调戏他了。她根本心知肚明。

　　彼得撇撇嘴，没好气道:“没什么！”

　　正巧地铁悠悠减速进站，爱丽丝还是含着笑看他:“你不下车吗？”

　　彼得惊了，怎么还带赶人的？？

　　爱丽丝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噢——你要跟我一起下车吗？”

　　彼得像被烫到一般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幽怨地瞪了她一眼，赶在车门关闭之前慌慌张张挤了出去。

　　地铁列车缓缓开动，彼得在站台上犹豫了一会儿，回过头，便看见爱丽丝趴在车窗旁，就像深信他一定会看过来那样，微笑着抛了个飞吻。

　　彼得又好气又好笑地目送整列地铁消失在隧洞深处，一会儿又想扶额，一会儿又想捂脸，一会儿又觉得头痛，一会儿又觉得心里仿佛滴了蜜似的甜滋滋的……这些纷杂的思绪让他整个大脑都混乱了，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心情。

　　但只有一点在这乱麻般拧结成一团的情绪中愈发鲜明。

　　——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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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步履轻快地一路小跳着回到家，她用钥匙打开门，进屋后甚至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换鞋关门的节奏都踩在曲调的点上，她用食指扣住钥匙环甩了一圈又一圈，清脆的金属碰撞音也和进了这首不知名的小曲，她将钥匙扔进茶几上的储物小篮子里，摘下小包随手一甩，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趴，把脸埋进抱枕里，蒙住声音兴奋地来回晃着脚丫。

　　“——你好渣喔。”

　　终于不用再缩在一对小耳机里，卡伦直接打开了电视机，将音量调到满格，超大声地说。

　　爱丽丝不晃脚了，她把脸抬起来，挑高了眉毛，斜眼睨着蓝光闪烁的电视屏幕，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卡伦默默将音量调回正常大小，但还是有话直说:“你嘴上说着不想跟这个世界的人产生联系，结果还是把彼得一个纯情小男生撩得对你动心。”

　　爱丽丝眉毛一皱下意识就要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不服气地鼓起脸:“……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你不是说这是另一个世界吗？你不是说要回家吗？你不是说不要谈情说爱吗？”卡伦冷冰冰的电子音念出这几句话，听起来讽刺意味加倍，“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爱丽丝沉默了。

　　幽蓝的荧光映在她软软搭在抱枕边缘的脸上，给她淡无表情的脸添了一丝诡异的美感，爱丽丝虚了眼眸，也不知道望在那一点，又或者什么都没入眼。

　　“你以为是我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吗？”她轻轻地，自言自语一般，目光空洞地喃喃道，“明明是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了我呀。”

　　女孩再次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久久没有说话，她将整个身体缩成一团，深深沉进沙发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一点安全感与真实感。

　　良久，她躺在小包里的手机亮了起来，沙发是凹陷下去的，卡伦控制着手机震动着向女孩靠近，终于触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脚背，略显低落的女声随着蓝光闪烁:“我很抱歉，艾俪，我并没有能为你擦去眼泪的手臂。”

　　她挨着爱丽丝的肌肤震了震手机，似乎想以这实际的一点触碰来安慰她。

　　就算表现得再过智能，卡伦终究也只是一个程序，它无法理解人类为何流泪，更不知道是自己的寥寥数语击溃了她的情绪，它只能通过海量的数据计算出应有的操作，却徒劳地发现——它根本没有跨过屏幕的手。

　　“我没有哭。”爱丽丝把手机举起来，将摄像头对准自己清清爽爽的脸，笑出了一口小白牙，“你看，我没骗你吧。”她无声地朝闪着蓝光的屏幕挤了下眼睛，“我的眼泪早就流干啦。”她被自己这句话逗乐了，咯咯地一仰脑袋笑了一阵，把双腿蹬直，晃了晃脚丫，“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成功。”

　　她把抱枕一扔，从沙发上跳下来，用力伸了个懒腰:“走吧卡伦，该准备一下了，我们今晚还有计划呢。”她把手机捧在胸口，静静地按了一会儿，闭上眼睛露出甜甜的微笑。

　　“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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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甜就会甜
202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