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记》于于鱼

20、宴会

　　“娘娘，您今日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拂冬一边为阿娇梳头一边说。

　　“为何？”阿娇笑着问。

　　“这可是您第一次出席大型宴席。”拂冬认真地说，“赏花宴的规格和人数都远远不及除夕宴。最重要的是，这次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会出席。”

　　确实，自从阿娇复起，她还没有在重大场合和卫子夫相遇过。卫子夫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是淡然处之，井水不犯河水，很符合她的贤后作风。可当阿娇想起长乐宫外卫子夫的神情时，总觉得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意。

　　当时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庶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卫子夫，究竟有何感想呢？

　　“娘娘？”拂冬轻声呼唤着阿娇，“您觉得用这个可以吗？”

　　阿娇瞥了一眼繁美的发簪，把已到嘴边的“简单就好”咽了回去，说：“尚可。”

　　她到底是怀着隐秘心思的。曾经，我嫉妒了你很多年；现在，我也想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除夕宴由皇帝主导，皇后负责督办，基本没人敢动歪心思。阿娇比帖子上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这时嫔妃们已来了一大半。

　　当她落落大方地随着指引位置的小宫女走过时，很多人都停止了交谈，震惊地看着她。

　　其实，阿娇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只有长乐宫那次和赏花宴。大多数时候，她并不和妃子们来往密切。当然，也没人敢和她交往。

　　长乐宫外见到她，她还是庶人身份，未施粉黛而自有风流；赏花宴上的她虽然精心打扮，但是规规矩矩，素雅得体。

　　这些后进宫的妃子，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盛装。虽然阿娇穿的不是皇后服饰，却隐隐透露出上位者的威压。卫子夫一向宽和御下，这种气势，只有刘彻偶尔动怒时才会出现。

　　李容华端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阿娇走过，落座于自己上首。她刚刚竟也失神了，不同于年轻的嫔妃，她是见过陈阿娇这个样子的。只是，她以为那个张扬热烈、盛气凌人的女子早已被深宫磨平了棱角，也失去了骄傲。

　　她还是李八子时，不如卫娙娥得宠，也不如邢容华有才情，甚至比不过刚入宫就因家世被封为美人的尹氏。她想要依附于陈皇后，她愿意贡献计策来除掉那些人。可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殷勤地跑去椒房殿拜见，陈阿娇却轻蔑地笑了，甚至正眼都没看她，就让宫人把她“请”了出去。

　　她站在椒房殿外，忽然就生出万分怨恨。她不恨抢走陛下宠爱的卫氏、邢氏和尹氏，她偏偏恨陈阿娇。

　　你凭什么这么骄傲，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希望你也变得像我一样，不，我希望你的下场更加凄惨。

　　她的愿望达成了，陈阿娇被废了，哪怕复起，也没有了往日的脾性。可是今天，李容华突然发现，陈阿娇没有变，她骄傲如斯。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通传声响起，众人纷纷行礼。阿娇也站了起来，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刘彻和卫子夫相偕从阿娇面前走过，卫子夫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悲凉、冷漠与哀伤混杂在一起，让阿娇一愣，总觉得有点熟悉。

　　因为很久以前，她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卫子夫。阿娇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那一点儿比较的心思，也彷佛被扎破的气球，泄了气。

　　宴会开始，舞姬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刘彻看了一会儿，颇为厌烦，便看向了阿娇。

　　他没想到，阿娇不仅没有回应他，还很冷淡，整个宴会的过程中都没有抬头。

　　皇帝若有似无的打量让敛秋有点惊讶，她看着安静的阿娇，又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的皇帝，暗暗叹气。

　　不过，刘彻掩藏得很好，他面上仍带着温润的笑，给予了众人丰厚的赏赐，皇恩浩荡，令人如沐春风。

　　卫子夫离他最近，又一向敏锐，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分神和不悦。之前，坐在嫔妃中的她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如今，她终于坐在这里，却感到了无力。

　　帝王之心，是最善变且捉摸不透的。

　　“陛下，今夜您会过来吧？”卫子夫轻声问，“孩子们盼您很长时间了。”

　　刘彻顿了顿，转而笑起来：“子夫，你在说什么呢？朕当然会去陪你们。从前母后在时，朕要先去看望她，现在朕便直接去椒房殿了。”他一丝犹豫都没有。

　　卫子夫想起，陈阿娇还是皇后时，他纵然再宠爱自己，礼制规定该去陪皇后的时候他也从没拒绝。如果不去，就会有大臣弹劾，他不会让那样的情况发生的，因为他是个好皇帝。

　　宴席结束后，刘彻和卫子夫一起去了椒房殿。

　　在其他嫔妃微妙的注视下，阿娇沉默地回到了长门宫。

　　“娘娘，现在就准备梳洗就寝吗？”拂冬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怒了她。

　　“不用，”阿娇回答，“我想守岁。”

　　言罢，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敛秋和拂冬，笑着说：“我们一起把蜡烛点起来吧。”

　　敛秋愣了一下，也微微笑了，说：“诺。”

　　三个人忙前忙后，让殿内灯火通明。

　　阿娇看到在院中巡视的许濯衡，招招手说：“许侍卫，来这边站着吧，暖和些。”

　　许濯衡应声走了过来，清俊的脸上有着微不可察的欣喜：“谢谢娘娘。”

　　蜡烛噼里啪啦地响着，就快要燃尽了。

　　阿娇放下手中的黄纸，说：“时辰到了，大家都各自休息吧。”

　　敛秋立刻吩咐小宫女去准备洗漱的用具。

　　阿娇站起来，轻轻踩碎折好的元宝，神色明灭。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许濯衡莫名觉得，她不开心。

　　突然，宫门打开了。

　　“拜见陛下！”正打瞌睡的中黄门惊醒，急忙跪下行礼。

　　所有人都停滞了一瞬，陛下不是在椒房殿吗，这是怎么回事？

　　“阿娇姐，新年快乐。”刘彻走向阿娇，把她拥进怀里。

　　“你怎么来了？”阿娇闷闷地问。

　　“你之前不是要求我每年的除夕都要陪你一起过吗？”刘彻轻叹了一声，“除夕没办法一起过，但是新年可以。”

　　阿娇的眼泪悄悄落下，浸湿了他的袍服。

　　她一直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她没想到，刘彻也还记得。那些恃宠而骄、充满小女儿情态的话，他竟还记得。

　　许久，阿娇都没抬头。

　　刘彻想要低下头看她，她却埋得更深，说：“脸都哭花了。”

　　“小时候闹脾气，你哭得更惨的样子朕都见过。”他一打横抱起阿娇，往内室走去，“朕想要就寝了。”

　　这半年来刘彻的举动，早已慢慢软化了她的心。

　　他炙热的吻，阿娇想要拒绝，却又无法拒绝。

　　发簪被取了下来，发丝纠缠在一起，亲密无间。

　　敛秋轻轻关上殿门，转过身正对上许濯衡有些苍白的脸，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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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记载卫子夫封后前是卫夫人，属于位份较高的妃子，我私设她是娙娥。
守岁，就是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夜里不睡觉，熬夜迎接新一年到来的习俗，也叫除夕守岁，俗名“熬年”。自汉代以来，新旧年交替的时刻一般为夜半时分。在除夕的晚上，不论男女老少，都会灯火通明，聚在一起守岁。
新年前的除夕，所有房子都点上灯烛，燃灯照岁，谓之“照虚耗”。据说如此照过之后，就会使来年家中财富充实。
将芝麻秆粘上用黄纸卷成的元宝形，攒成一捆，谓之“聚宝盆”。然后，全家人用脚将其踩碎，以“碎”谐“岁”，并借用芝麻开花节节高之吉祥寓意，祝愿家道兴旺，表达对新的一年的祝福和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