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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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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初雪下得很早,一夜过去,长门宫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拂冬正指挥着几个小宫女清扫院中的积雪,看到阿娇出来,忙迎上去说:“娘娘,外头冷,奴婢再去给您找一件披风吧。”
阿娇微笑着摆摆手,说:“不用了,哪有那么娇气。”
拂冬离开后,阿娇的视线落到在殿外值守的许濯衡身上。他穿着侍卫统一的御寒袍服,屹立在雪中,巍然不动。
自从上次让他帮忙摘荷花,他们的关系变得缓和了,但疏离客气。曾几何时,许濯衡是她在长门宫唯一能谈几句话的人。敛秋沉稳内敛,对她恭敬且面面俱到,但始终保持着主仆距离。拂冬年纪小,还是小孩子心性,也没法说些什么。只有许濯衡,在保持主仆界限的同时,还给予了她些许温暖和关怀。哪怕只有几句,也聊胜于无。
阿娇想,她那时过于敏感了。说到底,许濯衡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他是长门宫的侍卫,但更是刘彻的侍卫。
阿娇慢慢走近许濯衡,轻声说:“许侍卫,那里雪深,来这里站着吧。”
许濯衡一惊,显然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话,惊喜而惶恐,推辞道:“谢娘娘体恤,还是不必了。”
阿娇摇摇头,坚持地说:“你且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许濯衡闻言,先抖落身上的雪,才向阿娇走去,问:“娘娘有何吩咐?”
一板一眼,分毫不错。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之前错怪你了。敛秋已经告诉我了,你去抓芸香正好阻止了她向尹容华通风报信。”
许濯衡愣住了,说:“这些事都是臣的本分,娘娘客气了。”
“不要再跟我这么客气,”阿娇说,“还是像以前一样吧。”
许濯衡听到她的话,不敢置信,只觉得心跳如鼓。
他竭力控制自己,沉着地回答:“臣知晓了。”然后抬起头,露出了清浅而真心的笑容。
不远处,一个在院中扫雪的小宫女暗中注视着一切。
阿娇走回殿内后,许濯衡碰上了正要进去送茶的敛秋。
“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敛秋垂下眼眸,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没什么,”她冷淡道,“如果不是她先问起你,我也没有机会替你解释。”
“不管怎样,敛秋姑娘,这次真的多谢你帮我。”许濯衡微笑着,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欢欣。
敛秋突然想对他说,其实我帮过你很多次。帮你在郎中将那里遮掩,在你失态时为你解围,害怕你穿得单薄被冻到……
可她沉吟了一会,再抬起头,仍是清冷的神色:“许大人,你我既为同僚,这点小事便不算什么。你这样反而过于客气了。”
言罢,敛秋不等许濯衡说话,就径自走进殿内。
她不是他,什么感情是不该有的,她非常清楚。所以,哪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也会藏在心底。
敛秋慢慢向前走去,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许濯衡已经离开了,她早就知道,他并不会等她。
其实,还有一句想对他说的话。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娘娘,陛下驾到!”之桃的语气极为喜悦。
卫子夫闻言看向镜中,浓妆淡抹,钗环琳琅,美貌不输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
刘彻走进来,怀里还抱着当利公主,故作严肃地训斥她:“父皇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没做完功课不可以出去玩……”当利公主小声道。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刘彻放下她,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快去把功课做完,父皇就陪你玩一会儿。”
“儿臣遵命!”当利公主飞快地跑走了。
殿中只剩下刘彻和卫子夫,之桃也悄悄退了出去。
“参见陛下。”行礼之后,卫子夫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刘彻也没有说话,而是寻了个位子坐下,喝了口热茶暖身。
“陛下,刚刚的事是臣妾管教无方,当利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卫子夫说。
“朕知道那孩子的脾性,聪明好动。”刘彻皱了皱眉,“自然不会责怪你,而且你还要分神照顾据儿。不过,朕会提点一下伺候她的人。”
卫子夫转移了话题,问:“陛下今日急匆匆到来,是否有要事?”
“除夕的家宴上,”刘彻顿了顿说,“阿娇的位置,你安排了吗?”
卫子夫沉默了一下,温声答道:“已经安排了,在李容华上首,邢娙娥的对面。”
卫子夫知道刘彻想给陈阿娇的位份是婕妤,位置不能偏后。然而她又没有正式受封,按规制邢娙娥还是地位最高的妃子,也不能折辱了她,干脆让两人平起平坐。
刘彻点点头,满意地说:“子夫,你打理宫务朕一向放心。”
卫子夫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赞许,可低下头,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她因为陈阿娇如此费心费力,最终却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夸奖。
“陛下,王卫尉少卿因急报求见,已在前殿等了好一会了。”常侍郎在椒房殿外战战兢兢地禀报。若不是陛下很重视这件事,王大人又催得紧,他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陛下快去忙吧,臣妾这儿没什么要紧事。”卫子夫善解人意地说。
“那朕改日再来看你。”刘彻朝她点点头,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之桃走了进来,觑着卫子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可要准备梳洗?”
“嗯。”她淡淡地回答。
之桃手脚麻利地取下繁琐精美的发钗,放在梳妆台上。
卫子夫看着发钗,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年轻英俊的帝王抚着她柔顺的秀发,轻轻插上一根发钗,说:“这个很衬你。”
发钗收藏了很多年,但偶尔戴上,他总能一眼认出来:“这是朕第一次赏赐给你的东西。”
但今天,他明明看着她,却没有认出来。
卫子夫望着发钗,忽然生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她想问问陈阿娇,你那时候是怎么面对这些的呢?你是怎样面对他的心不在焉和敷衍呢?你那时,也感到难过了吗?
卫子夫笑起来,吓了之桃一跳。
“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她说。
只是想到,我和陈阿娇竟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实在可笑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是指敛秋和卫子夫,她们求的东西也许不一样,但都没能得到。
被我遗忘很久的小许终于出现了哈哈哈,再不出现男二的位置都要被卫将军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