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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类(6) ...

  •   死去的人离开了,而活着的人的生活还要继续。

      老约翰死后,两人的生活还在继续。老约翰将他的笔记留了下来,而奇穆拉则代替了他,继续给安德烈授课。

      他需要尽快被培养到能支撑起【约瑟夫兄弟魔导店】的程度。

      除此之外,他们几乎不怎么说话。安放在心中的悲痛总要通过一种方式来排解,如果不能的话,便只能默默咽下,任时光将这样的哀伤消磨。

      安德烈开始变得沉默。

      事情开始改变,是在有一天他上楼去叫她起床,却发现她已经起来,正坐在床头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

      “安德烈?”她看见他,似乎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起来,他这才发现她在他面前似乎局促了很多,她不是用本该的那种得意的赞扬语气,而是用温和的笑来回答他,“我已经起来啦。”

      她一手抓住自己的一把金发,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动作熟练,轻轻用了点力,便又掉下来一些。

      她面前的地上已经落了一地散落的头发。

      他顿了顿,走上前去,朝她伸出手。

      “我……”她松开了紧握头发的那只手,神色微微慌乱,“我会自己收拾好的,所以……不要担心。”她的声音渐趋低落。

      看见她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低落的样子,他的心蓦地揪紧,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他太久没有关心她注意她,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吗,变得以为他不欢迎她?

      “不是,”他简洁地说道,夺下她手心的匕首,抑制住自己微快的心跳。

      “我来给你剪吧。”

      *

      他拿来发梳和剪刀,望着异常乖巧坐在他面前的那人,还有些仿佛时光倒流般的恍惚感。

      以前这样的事情,大多是由祖父来做的。

      奇穆拉不喜欢太长的头发,她嫌它们麻烦,又不适合她外出的装扮,所以每隔几个月便会让祖父替她修剪。

      祖父离开得太快,快到还没能教会她如何修剪自己的头发。

      他心里想着,一边伸出手,将发梳插入她的发间,慢慢梳顺了已垂落到肩膀的金黄色头发,动作异常耐心。

      而他,却因为长久地看着祖父修剪她的头发,已经自发地学会了该如何去做。

      或许,祖父就是这样希望的?

      他拿起剪刀,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她方才自己用匕首削留下的边缘,过于利落直线,边缘参差不齐,毫无美感可言。

      他观察了会儿,才开始为她细细地修剪整理。

      这样做的时候,他心里又难免地升起异样的恍惚,记忆深处,她第一次来他们家的时候,似乎就是披着那样一头被胡乱割断到半长的头发,整个人被夏日的暴雨淋成落汤鸡,望见祖父的那一刻,斗篷下的脸却笑容明媚。

      而祖父也是这样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替她擦干了头发,然后慢慢地帮她修剪。

      他低头看着那人靠在椅背上他胸前不躲不闪任他动作的温顺样子,忍不住地想着,祖父当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祖父是否也感觉到了他所感觉到的,胸膛里渐渐胀满的感觉,他是否也是因为这样的感受,而失去了挣扎的余力呢?

      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默契静谧的气氛渐渐在房间内流淌,他就这样慢慢地帮她剪好了头发,又将披在她背后的毛巾抖了抖,拿起梳子,缓缓梳尽夹杂着的碎发。

      发梳滑落到她脑后的时候,似乎不小心触及了她后颈的肌肤,令她微微一颤,立刻就下意识地紧绷了肩部和背脊的肌肉,随后又像是意识到安全那样缓缓放松。

      他突然想起,后颈对于很多种族来说,似乎都是极为敏感的地方。这关乎着生命的分布着最容易被攻击的咽喉部位的地方,当露出来的时候,无疑就意味着一种敞开与信赖。

      而她伸直露出的雪白后颈,就在他的掌心下。

      他的喉结滚了滚,不由地又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许多魔兽在进行□□的时候,雄兽都会像这样叼住母兽的后颈,不知道她的种族,是不是也……

      不能再想了,他迅速甩掉脑海里不断升温的念头,闭上眼。

      然后胸口胀满滚烫的满溢感却无法被轻易甩去,混合着渐渐加快的心跳声一起,轻易地便让他发出了声音,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问——

      “……为什么不来找我……”

      没头没尾,然而她却听懂了。

      少年压抑的嗓音缓缓响起在极近的地方,奇穆拉眨了眨眼,极力忽略耳朵里那点痒意,她垂下眼,讷讷道:“我以为……你在生气。”

      他微微一愣,随即慢慢开口:“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想要扭头看他,却被他难得强硬地制住了,只好就这样背对着他说话。

      “因为,我没有挽回约翰的死亡,也没有延续他的生命。”与她的动作不同,她的声音听起来沉静温和,带着某种出世的透彻,似乎无论被怎样对待都能接受一般,她低声道,“……而我原本是有能力这样做的。”

      他还在回味方才那一下下意识握住她后颈的感觉,滚烫的掌心里温软柔韧的触感依稀没有消失,听到她的回答,他愣了愣,随即捡起发梳,继续帮她清理碎发。

      “我不怪你,”他一边慢慢滑动发梳边说,握住发梳的手微紧,声音平静,“爷爷的年纪到了,任何生命都有这样一天——你延长他的生命,未尝不是在增加他的痛苦。”

      背对着他的人似乎愣了一下,为他这样坦然的态度,又像是没有预料到一般,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无措的声音传来。

      “……真的吗?”

      “真的。”他耐着性子应道,放下发梳,又替她抖散了身后的毛巾。

      他的动作平静而有条不紊,直到她终于转身,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他望着她,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望着能将他救起的浮板,就像是失去了至亲的幼崽望着他所依赖的亲人,只想要得到一个安慰的拥抱。

      所以她也抱住了他,理所当然地。

      被她如同过去那样按进怀里的少年愣了半晌,随即放软了身子低声哽咽起来,将他这十来天来从未发泄过的悲伤和痛苦,在她怀中表露了出来。

      他攥紧了她的袖子,像是异常没有安全感的幼崽握住母兽的尾巴那样——她听见他在她怀中发出闷哑的声音,他说,他只有她了。

      “嘘,嘘——”她像他所希望的那样紧紧搂着他,柔声安慰着,“我会陪着你的。”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她在心里默默地加上。

      ……

      毕竟这也只是一只幼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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