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桃山君》无机物贝纳

3、遇故

　　衡桃山地界不大，却有十五六只山精，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小精怪，个头极小，满头满脸杂毛，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把着山道给误闯进来的凡人瞎指路，每每坑着了人，便高兴的如同过年一般。

　　这日，他们可算吃了个大没趣，未诓到那人不说，还给捆萝卜似的绑在了一处。

　　身上受困，他们吱吱哇哇地，嘴炮打得倒响亮：“我等奉衡桃山君神令在此守护，你敢欺负我们！你简直，简直放肆！”

　　看门精怪也随主人了？外方无声笑笑，揪起为首那只小山精道：“你们家山君何在，怎的近日不来寻我？”

　　山精不言，只左摇右摆晃动着圆鼓鼓的小身子，试图从外方手里逃脱。

　　外方见状，当即抽出扇子，对准山精脑袋来了一下：“不说的话，把你敲回地里重做番薯。”

　　山精挨过打，老实不少，一双短手护头吃痛道：“上神且住！我们山君他，他在庙中逗狗呢。”

　　“听说你养了只狗？”

　　义白听声音便知是外方，头也不回继续坐地摸狗：“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乖。”

　　外方闻言一挑眉：“哦？我瞧瞧是什么宝贝阿乖。”

　　绕过义白，入眼的是只大黑狼，乖不乖暂且不提，但见它一双狼眼虽是半阖，却藏着戒备与杀意，周身隐有魔气浮动。

　　这样的魔气……外方想了一会，明白了。

　　扇骨轻敲手心，嘴角带笑，他俯身拍拍狗头：“个头倒大。”

　　义白得了这句夸，极为高兴：“那是自然，别说是凡间了，就是天狗也比不上阿乖威风。回头我要找两颗升仙金丹给它吃。”

　　“我看大可不必……”外方应着声，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滑至狗尾处，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尾巴，凌空一脚踢飞了阿乖！

　　他心思坏，这一踢，瞄准的是十里外的澄川。

　　“老狐狸你做什么！”义白见爱犬被踢飞，登时急了，揪着外方领子就要动手。

　　外方随他揪拽，晃荡着上半身，似笑非笑，模样挺享受：“小神莫气，我来是有正事要说，澄琛在妖界调戏妖族女子未遂，被妖族长老扣下了，说是要绑他上神域说理去。”

　　义白闻言松开他领子：“当真？这小子胆愈发肥了，这一闹到神域，他定会被矢清上神打得屁股开花。”

　　外方点头附和，神情颇为关切：“是啊，他父神下手多黑你是知道的，澄琛算是惨透了。”

　　义白思索一通，复拽他衣领怒道：“他惨自归他惨，你踢我阿乖做甚！”

　　外方拍拍义白手，颇为风骚地递了个眼风过去：“千把年的朋友了，你不救他一救？”

　　义白听到此处，狐疑地抬眼看向外方：“他被矢清上神打了不下百回 ，你怎的偏就这回想起朋友情谊了？”

　　外方眯眼笑笑，拿扇子轻击掌心道：“嗨，果然瞒不过小神你，实话实讲，我与澄琛近来共同帮助了一批神友，一应事务由他接洽，少了他，我很是头痛。”

　　义白一皱眉头，神情严肃：“你们又倒卖灵昧了？”

　　外方状似羞惭地 一点头：“助神为乐，助神为乐。”

　　义白仍是沉着脸，口风颇不善：“可以啊你们，发这种财？”

　　外方笑眯眯地，频频点头：“惭愧惭愧。”

　　“发这种财竟然不带我！你们两个混蛋！”义白攥紧拳头，只差挥拳相向了。

　　“只待救他回来，连带头先的收益，咱们三人五五分账。”外方举起手中扇子，急急出言，义白劲大，若惹毛了他，一个不妨给砸着，必定疼得够呛。

　　义白听到“分账”二字，眼都亮了，也不管三人如何五五分成，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了，他道：“必得救澄琛。”

　　外方见他答应，这才斟酌着出言提醒义白：“那我们可要快些，你那阿乖还在澄川里泡着呢。”

　　义白闻言，慌张喊一声：“阿乖！”直朝山下奔去。

　　外方摇头笑笑，随手掐朵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妖人二界界不像神人两界一样泾渭分明，妖王顷弋对人族颇有好感，一直谋划着妖人建交大业，所以妖域自创设之始，便效仿人间格局建造，妖域中亦不乏人族存继。其实不止是人族，只要不是神族，妖域谁都可随意进出，这个中缘由复杂，临进妖域，外方不愿多费唇舌，故而只对义白道：“可会隐昧？”

　　义白抱着狗，笑得坦然：“自然是不会的。”

　　外方闻言无奈抚额，而后打袖中取出一粒丸药：“能隐昧的，你先服下。”

　　义白从善如流，听话地把药咽了。抬头道：“挺甜，这是什么灵丹？”

　　外方笑了：“不是什么灵丹，是专治失职之神的除昧丸。”

　　义白运转周身神力，果然平静如死水，立时急了：“妖界有我仇家，你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下一个！下一个！”守关的两只猪妖吆喝着要他们上前。

　　义白只好暂时忍下一口气，随着外方近前。

　　“妖使辛苦，一点心意。”递过两只聚灵瓶，外方笑得格外惹人喜爱。那灵瓶内里灵光闪动，显然是上等货，两只猪妖交换一番眼色，高声喊道：“人族二名，辰时入城！”

　　进得妖域，义白不便与外方跳脚大吵，故而抱紧怀中阿乖，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走，来时路上外方那混蛋擅自将阿乖化成了幼犬模样，说是看起来顺眼，他已然不计较了，现在又诓自己吃除昧丸，几百修行可全白费了！

　　外方见义白气闷，快步上前，在他耳边解释：“这丸子我放了百八千年了，效果定不持久，无碍修行的。”

　　“真的？”义白抬头反问，眼中似是带了水汽。

　　“真的，不过小神你这是要哭么？”外方凑近义白，细致观察起他来。

　　“你你…你去死！”义白闻言羞愤，登时抱着阿乖蹿出老远。

　　兼吵兼闹地走到了一处店门前，外方不走了。这店铺面不大，门楣却气派，逢春神木做匾，方匾上三个大字金光灿灿，正是“事务处”。

　　只不知这事务处是干什么的。义白好奇地探头往里张望，外方却是径直走了进去。

　　“等等我！”义白见他进去，忙不迭地紧随其后，他现在没有神力，不抱紧外方大腿，一个不巧遇上对头，那可有的瞧了。

　　店内柜台后，有一紫衣女子，见了外方，略略欠身一礼，笑得风情摇曳：“阁下打哪边来？”

　　外方亦是斯斯文文地还礼，而后道：“打上边来，烦请带路见你们长老。”

　　紫衣女子听罢外方来路，立刻收起了那副风情做派，正色道：“既是打上边来，那处内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只你一人得进。”

　　外方回头看一眼义白，一张俊脸凑近女子道：这小子只是个凡人罢了，妹妹何必如此小心呢，嗯？”

　　紫衣女子拿手指拨开外方的俊脸，不为所动：“长老钧令，有违者死。”

　　外方得了个“死”字，不便再讨价还价。于是回身小心交代义白：“我去里边问个消息便出来，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义白不明就里地点点头：“你快些。”

　　外方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知道，而后头也不回地跟着紫衣女子进了内庭。

　　义白抱着狗在柜旁等了许久，也不见外方回来，不禁有些疑心他是不是丢了自己，跟紫衣美人逍遥快活去了―这不正是那个混蛋会干的事嘛！

　　此念一起，义白等不住了，试试探探地要绕过屏风往内庭走，正在犹疑间，一个巨大的身影迎面而来，义白本能的低头侧身避让，抬头时心中一惊：“这不是被自己揍过的那只灰熊吗？怎会在此？”

　　灰熊没注意到义白，一瘸一拐地，自顾自出了店门。

　　义白虽然清楚自己现在没有神力傍身，连个稍微壮硕些的凡人都不敌，但是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这儿是妖族事务处，傻蛋灰熊来此何干呢？”

　　将阿乖塞进前襟，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灰熊毫无察觉，头也不回地只是前行，穿过大街，越过闹市，他是越行越僻静。

　　“果然有鬼！” 义白无声一笑，继续跟行。

　　行至一处小巷，灰熊毫无预兆猛然回身，正好和躲藏不及的义白打了照脸。

　　义白猛然后撤几步，拉开距离，戒备地看着他。

　　“早就察觉有人跟踪，竟是你？”灰熊轻笑一声开口，“胆子倒大！上次没帮手让你打惨了，这回你可别想全身而退！”

　　义白听他语气不善，环顾四周才惊觉，巷子的各个拐角出路，已经被不少妖族虚虚围了起来，好一手请君入瓮！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自己打不过，起码跑得过，现下吃了消昧丸，跑也别想跑了！他心下正慌乱，怀里的阿乖却不合时宜地拱动起来，他一个没掖住，襟前忽地露出了一枚黑色小脑袋。

　　“见面礼吗？你这神族小子倒懂规矩！哈哈哈哈哈！”灰熊一箭双雕，开怀大笑。

　　笑罢看向义白，满脸肃杀之情，他吩咐手下：“动手，人和狗都要活的，断个手脚什么的，不妨事。”

　　守在犄角旮旯的喽啰们应声而动，手中武器呯嗙作响，隐隐发出阵阵哂笑，安的都是下黑手的心。

　　包围的圈子，越缩越小……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义白脑海中灵光乍现，他猛然伸出手指，指向侧方天空欣喜道：“桀燚！”

　　众妖给这虚晃一枪骗过，真以为妖族王子驾临，纷纷屈膝行礼。

　　等回过神来，义白已经攀上房檐，颤颤巍巍地欲要翻墙而遁。

　　灰熊没能让他如意，轻松一跃，落在义白边上，对他当胸来了一脚，义白刚攀上去，身形未稳，哪里禁得住这一击！

　　轻呼一声，他仰面栽了下去。没有神力护体，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定要屁股开花的。义白心里清楚，所以闭紧眼睛，做好了吃痛准备。

　　不料却在半途跌进了一个坚实怀抱，义白屏着呼吸未睁眼，故而听觉极为灵敏，上方那人轻笑一声对他道：“方才唤我做甚？”

　　义白身形立时僵化于此怀中，同时内心仰天哀叹：“完蛋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