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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临近下班,路知雨带着个犯人从外面回到了局里。
      由于徒手和犯人搏斗了一番,他不小心挂了彩。被对方用小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不深不浅,但是长长的一个口子,不住地往外冒血,染红了袖子,看上去着实吓人。
      祝敏行见了直咂嘴,“老大你最近流年不利啊。”
      路知雨也很无奈,眼看着做了简单处理还是血流不止,他只得把犯人交给其他人带去审。转身要去医务室,被祝敏行一把拦了下来。
      “我看着要缝线的,还是去医院吧。”
      说罢,他回办公室取了车钥匙,拽着路知雨去了车库。

      车刚开上主路,祝敏行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过一看,自家老婆。路知雨正闭着眼副驾驶休息,他想了想,便挂断了。
      路知雨并没有睡着,听到电话响了却没了后续动静,便抬眼问道:“谁啊?”
      “琼林。”
      “怎么不接?”
      “应该不是急事。等到了医院再回过去也不晚。”
      谁知,祝敏行这话刚撂下,电话又响了起来。路知雨瞟了一眼,“亲爱的”三个字闪闪发光。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祝敏行一眼,“接吧,看来是‘十万火急’。”
      “……嘿嘿。”祝敏行尴尬一笑,在对方调笑的目光中按了免提,“老婆啊,怎么了?”
      “敏行,在忙吗?
      “没,在开车,你说。”
      “你们晚上加班么?”
      “不加啊,有事?”
      “那就晚上带路知雨来咱们家吃饭吧。”
      “哈?”祝敏行的方向盘差点打歪,后面的四轮喇叭按得滴滴响。他赶紧定神,看了旁边的路知雨一眼,苦笑不迭,“老婆啊,有什么事咱们俩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好不?”
      “我没什么跟你说的。”电话那边,郑琼林语气淡淡的,“你跟他说,机会只有一次,爱来不来,挂了。”
      说完这句话,郑琼林果然很朗利地把电话挂了。
      听着电话嘀嘀的忙音,祝敏行内心百感交集。
      “路知雨,你最近真是……一言难尽,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他看着路知雨,盛情邀请,“怎么样,鸿门宴,来一桌?”
      “……”路知雨自嘲,“自己造的孽,总要还的。”
      “知雨同志,你能有这个觉悟是极好的。”
      “滚。”
      路知雨睥他一眼,如果这不是在路上,他就要抬脚踹他了。
      祝敏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于是他踩足了油门,“得嘞。”

      紧赶慢赶,祝敏行带着路知雨回到家时,也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郑琼林开门看见面色严肃的老公和脸色刷白的路知雨,一时怔住了。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她才问道:“怎么回事?”
      “下午抓了个歹徒,我们队长光荣负伤了。”祝敏行拖着老婆进了门,语重心长道,“本来医生嘱咐让回家休息的,这不,一听你有事要同他说,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郑琼林转头看着路知雨,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沉了下来。她拿了拖鞋给两人放下,转身进了厨房。
      “你们到餐厅等着,我去把菜加热一下,火上炖了排骨汤。”
      趁着郑琼林离开的功夫,祝敏行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转身却得瑟极了。
      “你看,我就说装虚弱点没错吧,我老婆虽然是个刀子嘴,心可软着呢。”
      路知雨呵的一声笑出来,身子跟着晃了一下,他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失血过多。
      “大恩不言谢。”
      祝敏行赶紧扶人到餐桌前坐下,“只要你以后能换个地方吞云吐雾,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
      十分钟后,郑琼林把饭菜都端上了桌。
      祝敏行的话是没错的,摆在路知雨面前的那碗排骨汤,显而易见的肉多汤少,他看到时不免被震撼,对着郑琼林道了一句,“……谢谢弟妹了。”
      郑琼林拿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没吭声。
      祝敏行端起碗打圆场,“吃吧吃吧,快饿死了!我老婆做菜可是一绝,老大你今天是有口福了!”
      郑琼林:“……”
      路知雨:“……”
      祝敏行:“啊哈哈哈哈……”
      饭桌上,三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貌合神离。
      索性,大家都知道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吃饭时要聊的话题。
      “听说你跟静流求婚了?”
      重头戏来得猝不及防,路知雨被骨头噎了一下,心想,这肉果然不是白吃的。
      他抹了下嘴,对郑琼林点头道,“对。”
      郑琼林又给路知雨盛了一碗汤,“喝。”
      路知雨恭敬不如从命地端起了碗。谁知他刚咽下一口,对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知不知道玩弄别人感情是要遭报应的。”
      “噗——”
      “咳、咳、咳!”
      喷的那个是祝敏行,被呛到的是路知雨,俩人这下都学乖,把碗放下,不敢再动了。
      “老婆啊……”
      “你憋着。”
      “好的。”
      祝敏行还没开头,就被郑琼林一口堵回去了。她看着路知雨,又看看他缠着绷带的左臂,几度想开口都忍了下来,最后站起了身,“你们先吃,我饱了。吃完了琼林收拾饭桌,你……你来客厅找我。”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
      这饭还能好好吃么?路知雨想,显然是不能了。他一口干了那碗差点要了他老命的排骨汤,自觉地去客厅候着了。
      不一会儿,郑琼林抱着一个饼干盒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路知雨已经坐在客厅,她便径直走了过去,把盒子在他面前打开。浅褐色的信封露出来,路知雨即刻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些都是五年里静流寄给我的。”
      郑琼林坐在路知雨对面,把那些信一整打拿出来。
      “静流她不让我恨你,我就不恨了。可是,你在我这里真的没什么信誉可言的。静流傻,我不能陪着她犯傻,只要她还把我当最好的姐妹,我就一定是要帮她把关的……我想过了,如果不让你看这些就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她走下去,显然是不公平的。”
      说着,她低头看了那些信一眼,仿佛下定决心般,把它们统统交到路知雨手里。
      “所以,你看完这些,再来回答我。”

      路知雨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些信,信封的一角被细心地写上了编号,按照日期排好。一封一封,沉甸甸的。
      这几天以来,他没有再联系阮静流,但他的心无时不刻不在想她。从最开始的初见想到相处,又从分离想到重逢。他们像是一起经历了很多,却又像是不曾一起过。为了了解她,他从别人那里看了那么多,听了那么多。可是这些,都不是她告诉他的。
      在路知雨的面前,阮静流就真像她的名字一样,静水流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我的女孩儿,他私心里这么称呼她,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收回思绪,路知雨还是决心拆开这些不是寄给她的信。他想了解她的心。

      琼林姐姐,
      见信如晤。
      我现在正站在刚果河汇入几内亚湾的入海口,身后是非洲最大的海湾,面前是一片未知的土地,令人敬畏又不安。
      两周前,我收到了母亲的骨灰。她被返英的队友从不知名的村落带回,说起死因,竟和父亲相同。我本以为在生日当天收到父亲的死讯已经是可恶至极,可现在……老天爷真是把我当破烂玩具。
      听Sebastian说,她走时恶梦连连,心心念念得只有父亲,不算安然。为了避免病毒传染,以及方便带回,同伴们将她当场火化,这又是在收到骨灰两周前的事情了。
      综上,在一个月后,于英国,我得以见她最后一眼。
      在将她的骨灰与父亲的骨灰合葬后,我又惶惶度过了一月,最终决定踏上这片土地,亲眼看看这将我在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带离我的噩梦之地,亲身体会他们在这里都经历了什么。
      接下来的行程都在水路,带队的本地人说旅途危险,让我们留下些信物,好让他们事后有所托。
      此时此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一个无甚留恋的孤家寡人了。想来想去,可与之交代的友人只剩下你一个,于是慌忙写下这封短信,以防万一,这世界上再没人记得我。
      让你收到这封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信件,真是抱歉。
      我已经做好最万全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
      勿念。
      阮静流
      2016年3月10日

      信纸上的字体很潦草,有被写下又删除的大块墨迹,毫无章法可言,可见阮静流在写下这封信时的紧急和慌乱。“生日”、“死讯”、“骨灰”、“危险”、“以防万一”,看着这些恐怖的字眼,路知雨眼皮直跳。
      他几经定神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收起这封信,又拆开了第二封。

      琼林姐姐,
      见信如晤。
      到达此地不足一月,入目的景象已到达我言语所不能及。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人,我常常迷茫又无措,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不知道用途在哪里,可以做些什么。
      Sebastian安慰我,说我虽然不可以像父亲一样治疗他们的伤病,却可以像我母亲一样,告诉他们外面世界的样貌,让他们在生命里留下一份希望,多出几分快乐。
      这里的孩子都很想念“Mama”,他们都这么叫她。
      我想他是对的。
      我决定留下了。
      勿念。
      阮静流
      2016年5月2日

      第三封。

      琼林姐姐,
      见信如晤。
      昨天夜里,一位挚友永远地离开了我。
      又是埃博拉……你说,它要从我身边夺走多少人才肯罢休?
      我们在刚果河畔举行了他的火化仪式,Gaby是个那么坚强的大男孩儿,却在火光燃起的那一刻,在我怀里哭得像是从地狱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这个比喻,我不知道适不适合。
      我本以为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变坚强了,可我的心却用事实告诉我,现在的它比任何时候都懦弱。我想我可能快坚持不住了,到最后竟还要Gaby反过来安慰我。
      他说,人都是要死的,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能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我们要相信生命胜过死亡。后来他告诉我,这是波伏瓦说的。
      他还说,习惯于绝望的处境比绝望的处境本身还要糟糕,所以我们不能麻木。哭过,痛过,在这之后还是要站起来的。我觉得他说得真好,不过后来又发现,那深刻的前半句是加缪说的。果然,像他这样的大笨蛋,是说不出这么蕴含哲理的绝世名言的。
      后来,他告诉我,这些话都是Sebby告诉他的。
      姐姐,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思念着你。你还好么?
      我想没有消息,就一定是好的。
      勿念。
      阮静流
      2016年12月7日

      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
      路知雨一封封翻过,有些信上面带着泥痕,有的纸上浸了血迹,越是往下看,路知雨的手就抖得越厉害。他忍不住去想,她在写这些信时语气云淡风轻,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终于,到了最后一封。
      路知雨揉了揉如被针扎过般刺痛的额头,定睛一行一行看过去。

      琼林姐姐,
      见信如晤。
      交换队伍于上周抵达,交接妥当。今天是我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安哥拉的天空很蓝,傍晚的夕阳很美。
      明天,我将会跟队前往中东的一个小城,为孩子们注射抗疫苗,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写邮件给你。所以,这可能是我手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书信了。
      我想,这几年的经历可能是我生命里最浓重的一笔了。在这里,我很忙碌,有时也痛苦,但同时看开很多。
      我的父母,我想我更懂他们了。
      从前的我总是很寂寞。当然,他们是爱我的,可是距离太远,那份爱的关联看上去无比脆弱,我表面装作很乖,心里却很难过。一年又一年,他们在相爱,我在成长。我也与他们相爱,但固执地认为,他们是只属于彼此的。现在想来,母亲把父亲骨灰寄与我,并不是她觉得他应该回归故土,而是认为我会需要他,才这个做的。
      ……
      ……
      我也曾努力追求过,希望找到只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可现在想来,我的爱是那么幼稚,那么廉价,经不起一丝考验,一点点挫折就让它碎了。
      如果……
      ……
      姐姐,我想,我已经能坦然接受路知雨永远不会爱我这个事实了。
      勿念。
      阮静流
      2018年8月20日

      信里有大段话被阮静流划掉,又被水痕染花,到底写了什么,早已无从得知。路知雨只盯着最后一句,太刺眼,太心痛,太……令人窒息。

      “中午我和静流一起吃饭,她跟我说她害怕有了希望之后再失望,她怕得到之后再被丢弃。她怕你只是执着过去那个喜欢跟着你的小女孩儿,她怕你对她只是愧疚,不是真心。你看,无论外表看起来如何坚强,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会一朝被蛇咬,十几年怕井绳。所以,路知雨,你别犯浑,好好想清楚,她经不起你的第二轮折磨,别再让这个好女孩儿为你死第二次心。”
      郑琼林在这之后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像是都听进去了,又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茫茫然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祝敏行站起来拦他,“你要去哪?你的车还在单位,你的手还这样……你跟我说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别管我!”他大手一挥推开祝敏行,“……我自己去。”

      阮静流的晚饭是一杯热牛奶和一个菠萝包。
      眼看一周过去,她还没确定搬到哪里去,还有明天要处理的课程要素,需要提交的日程计划表……申请的调休其实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她要回到MSF去,到时候要怎么说服苏教授,眼下的工作又能进行到哪一步?
      越想越麻烦,越想越崩溃,她抱头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难为人啊!”
      正当她为生计而纠结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
      阮静流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身,穿上拖鞋走到门边去。是谁呀?她透过猫眼往外看——路知雨。
      怎么办,阮静流犯愁了,她不想开门。装作不在吧?
      “阮静流你开门!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
      无可奈何之下,她花了十秒钟做了思想准备,把门拉开一条缝。
      “你来干什么?”
      “我有话说,让我进去。”
      “……”
      楼道里的灯很暗,阮静流放路知雨进到房间后,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缠着绷带的手臂。
      “你的手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捧起他的手问他,路知雨却根本不听。他反手一把把阮静流的手握住,“阮静流,我们在一起,不分开了,我向你保证,我们在一起!”
      阮静流又惊又疑,被他揪得疼了,想强抽又怕扯到他已经开始渗血的手臂。
      “你……你先放开,我们好好说。”
      “我不放,”路知雨却是咄咄逼人的,“我放了你就又逃了。这次我们一定要说清,我一分钟、一秒钟也不想等了。”
      “……”
      房间里明亮的白炽灯下,路知雨的眼神是那么灼人。她不由得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深邃明亮的眼睛。
      “路知雨,为什么这么执着呢?”她知道拗不过他,便不再使力,只是尽可能地放平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在意,“你不是非我不可……总会有更合适的人出现的。”
      路知雨猛地抽了口气,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太疼。
      “阮静流,”他逼她抬头,让她不得不直视着自己,“你不是我,怎么又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
      “因为……”
      注视下,阮静流的眸光闪了闪,开口的话几次又咽下去。——因为,我要强迫自己相信,我不是非你不可啊……路知雨。

      路知雨还在盯着阮静流,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他愿意!
      “阮静流,你看着我,看清楚了。我路知雨原来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不会一直那样,我错负了原来的你,绝不能再失去现在的你。
      “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想和你在一起,想珍惜你。这些话,我原来觉得明天说也行,后天也可以。你不相信我就天天说给你听,总有一天你愿意相信。可是我刚才看了你给郑琼林写的那些信,你……你真的想过要放弃我是吗?你冷落我,不理我,打我,骂我,赶我走,怎样都行,就是放弃我不可以!我不能忍受!我不允许!
      “阮静流,我要我们在一起,现在的我和现在的你。你听清楚了?”

      阮静流的见路知雨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一些她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的话。她的脑子不会转了,她的心脏停摆了。
      她听见他在耳边问:“你听清楚了?”
      她的眼泪比言语先蹦出来,“听……听清楚了。”
      “那么,你答应我么?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这么拽着你,直到我失血过多,倒在地上,送去医院,我也不会松开你。”
      “我……你。”
      “什么?”路知雨凑近了去听。
      她说:“我……答应你。”
      瞬间,他的紧握变成拥抱,把她揉进他的胸膛里。
      “一言为定,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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