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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此去断舍离 ...

  •   奉命留京的定北王要重返北疆,违抗皇命这么大的事,岳成王不可能不知情,但显然,他是准备当做不知情。
      毕竟若要深究结果,必要追溯其因,当年虽是穆亲王一手谋划了白慕汐的悲剧,可任谁细想一番,也能猜到穆亲王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沈信没有当众挑明,是给皇家留了颜面,皇家自然也该有所退让,何况沈信已经交出了兵权。若非要闹个鱼死网破,以沈信的本事,怕是谁也不敢承担这后果。
      白慕清回到王府住处,用冰块敷了半晌的脸,又细细地涂了许多层脂粉,可脸上的掌印还是若隐若现,连院中的侍女看她的眼光都透着古怪。好在沈信并没有察觉,因为他回府时除了下达收拾行装的命令,再没有出过书房,更没有看过白慕清一眼。白慕清咬碎了银牙,可想到马上便要远离这梁京的是是非非,心中的喜悦又将不甘尽数按下。
      沈信明日未时便要启程,时间仓促,宋辽在府外安排车辆随从,白慕清则负责指挥侍女收拾细软,两人各忙各的,毫无交流。宋辽自宋珈瑶出事后,对谁都黑着一张脸,对白慕清也不例外,白慕清刚好也不想对着宋辽,现在这般冰冷的关系,正投其所好。

      沈信独自坐在书房中,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宫门口白慕汐的面容。
      白慕汐告诉了沈信当年的一切,她靠在沈信的胸前,泫然若泣,日思夜想的重逢终于来临,此刻的白慕汐不是汐妃,而是盼着能再回到恋人身边的情深女子。
      沈信声音压抑,“这些年,为何不来书信?”
      “我名节尽毁,有何颜面与你说?”白慕汐的声音隐含着痛苦,“天可怜见,终于让我见到你了。沈郎——”
      沈信缓缓扶着白慕汐站稳,凝视着她含情的双目,白慕汐冠绝天下的容貌,连哭都是绝美的,任是男人铁打的心肠,也难以抵挡她的一滴泪水。元绾就永远也哭不出这般恬静的模样,元绾哭起来要么委屈憋闷,要么生气张扬,总之每一种情绪都是极鲜明的。。
      白慕汐的纤纤玉手还紧紧攥着沈信的袖子,沈信明知她在渴盼着怎样的回答,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口。人生的岔路太多太多,一路前行一路选择,谁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也许从当年两人被迫分离那一刻,就注定了永远也回不到起点。
      “南岳王初到梁京,水土不服,朝会中途暂退休息,许是要晚些才能出宫。”
      这不着痕迹的疏离之意,让白慕汐攥着沈信的手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信,仿佛不信他对自己会这般绝情,“沈郎?”
      沈信轻轻地抽出袖子,看向白慕汐的眼神虽然还有动容,却终究趋于平静,“待会朝臣出宫,这里人多口杂,你不如去马车中等吧。”
      沈信转身离去。他告诉元绾等他下朝,虽不知元绾有没有等,可是他突然迫切地想见到元绾,哪怕她继续闹一通脾气,也让他安心。
      书房外,不时传来下人们收拾行装的脚步声响,也唤回了沈信的思绪。周厉明日同样也要动身回国,这一别也许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等沈信重返北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未时已过,沈信的车队等在定北王府,依旧没有出发。
      白慕清坐在打头第二辆马车,她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心中忧虑生怕出了变故。她很想派人去前车催促一番,可视线一抬就对上了前方宋辽冰冷的目光,白慕清只能按捺住心思,重新放下车帘。
      沈信坐在马车中,面色波澜不惊,而周身气场却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可沈信还是没有下达出发的命令。他与穆亲王府已经决裂,绝不会再上门半步,所以他只能等在这里,交给元绾自己决定。
      天色渐暗,再耽搁下去城门落锁,出城便难了。宋辽心中犹豫,不知是否该提醒沈信,此时混在车队百无聊赖的符小闻眼尖地发现了什么,立刻凑到宋辽面前告状,“将军,刚刚有个干瘪的瘦猴儿溜进了最后一辆装行李的马车,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是个女的!”
      宋辽思绪一动,转头看向沈信的马车,正想说点什么,沈信淡淡的声音已经从车内传来,“出发。”

      正值炎夏,烈日当头。定北王的车队此行特意避开了每天最热的时候,专挑着日头将出未出的晨朝还有过了正午炎热消去的傍晚加紧赶路。随从们都是跟着沈信戎马天下的,这点日头有没有差的不大,可诸如白慕清一般的女眷,心中可是大松一口气,舟车劳顿就算了,这再一身汗臭味,白慕清自己都嫌弃自己。
      转眼过了半月,车队又来到了最邻近北疆的驿站。宋辽下令入住修整,今晚在此好好住一夜,之后便要进入北疆境内的山地,采购多有不便,这里便是干粮补充的最后一站了。
      沈信下了马车进入驿站,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吩咐宋辽,“孤记得这附近有个玉古泉,泉水清甜甘冽,派人去打点回来。”
      宋辽领命,自去吩咐下人,白慕清也下了马车跟过来,“太好了,我听闻这驿站井水苦涩难咽,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沈信没有接话,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正要被拉去安置的马匹车辆,最末尾那辆灰蓬蓬的马车格外不起眼,除了沈信,大概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玉古泉在山崖边,取水并不容易,派去的人费了大半日劲,也不过收集来两桶,只勉强够给主子们用,其他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天气燥热,苦涩的井水也同样饮的痛快。
      夜深十分,整个驿站一片静谧,只有巡夜的卫兵一丝不苟地来往巡视着。
      白慕清用甘冽的泉水煮了好茶,她梳洗过后,走到沈信房门口轻轻敲响房门,等了许久,却始终无人应答。
      “人去哪儿了?”白慕清疑惑。
      与此同时,宋辽来到后院冲手下们打了个手势,巡夜的卫兵立刻围拢过去,聆听明日的出行安排。而他们刚离开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将盛有泉水的水壶放在了灰马车的车架后,又悄然离开。
      月上柳梢头,车帘中忽然伸出一只纤弱的手取走了水壶,而后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重新回到北疆,站在定北王府门前,连沈信居然都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王府的仆人们纷纷跪在门口,恭迎王爷回府。白慕清站在沈信身侧略后一步的位置,她看着沈信的侧脸,心中是满满的自得,最终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到底还是只有她一个。
      白慕清上前一步,正想与沈信搭话,沈信却径自回头,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车队最末尾的马车前停住脚步,高高在上的语气中偏又透着那么点调侃,“下来吧。”
      周遭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唯独这马车内迟迟未有动静。
      “要孤上车请你不成?” 沈信话虽如此说,语气倒是没有催促之意,依旧静静地等在原地。
      四周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也听得清,大家屏气凝神,都在等待着这位王爷亲自恭迎的贵人现身。
      马车内终于响起了轻微的声响,青葱一般的手指缓缓掀开了车帘,沈信微微舒了一口气,伸手相扶。纤纤玉指搭上了沈信的手臂,沈信眉头舒展,可他目光刚落在那柔弱无骨的玉手上,神情顿时一怔,内心忽然冒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沈信豁然抬头,与那车帘后终于现身的婀娜身影四目相触,马车内的女子一双含情目水雾萦绕,饱含着无尽的情意,仿佛为了等待这一刻,甘愿付出自己的一生。
      沈信身后不远处忽然一阵哗乱,竟是白慕清脚底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白慕清脸上的神色与见了鬼也无甚差别,她颤抖着手指向马车内的人,嗫喏许久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从车帘掀开的那一刻起,沈信整个人便愣在原地,他看着车内的女子袅袅娜娜,步步生莲地走向自己,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中莫名的情绪全部转化成了巨大的不安,沈信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一种叫恐惧的情绪,“为何是你?”

      为何是你?
      白慕汐曾无数次问过自己。
      许是亲眼看到二妹被推下城楼,摔得血肉模糊,向来清高的她第一次产生了畏惧?
      许是一梦醒来,面前的锦衣华锻奴仆成群,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另一番风景?
      许是暴戾狠毒的南岳王,唯独对她嘘寒问暖,一再破例,十年如一日的专宠让她动了心?
      许是周厉案上的一张美人画轴让她心生警觉,在有重新选择的余地时,女人的直觉让她在被厌弃之前,率先抽离…

      只能是你。
      与南岳车队一同离开梁京、和北疆渐行渐远的元绾挑开马车车帘,望着头上的朗朗青空。
      她敬重依赖的父王,多年来给她的饮食中下了红蓼,为了杜绝她有朝一日和亲子嗣血缘的危机,宁愿亲手断了她子嗣的缘分。
      她一见钟情的男人,与真心爱慕的女子错恋一生,而罪魁祸首的每一个人都与她息息相关。她的家族毁了沈信一生的幸福,她还妄想取而代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漫漫人生路,她挚爱的家人与恋人,在功利计算中若要取舍,第一个便会舍弃她,可是她还是如此的爱着他们。如果用她自己能换来对所有人的成全,那又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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