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匪石

6、渔火

　　是夜，篝火在洺沨江畔燃起，映得江面一片胭红，天际也染上了半面暗色的红，薄薄掩住夜的清蓝。篝火一周挤满了村民，他们或坐着吃东西，或嬉戏玩闹，说着、笑着，一张张被火光染红的脸上，是久久绽放的笑容。
　　不知是谁先跳起了舞，陆陆续续大家便围成了一圈，手拉手尽情欢舞。彤红的火光、跳跃的剪影、混杂的笑声……一切都在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大脑，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只在这盛大的梦里跳着、笑着。
　　楚灵的笑不知何时僵硬了，他突然从这场梦境里清醒过来，明天，子皙就要回楚国了。这次无法避免的离别比第一次说要走更让他难以接受。原本铁了心肠决意永别的，过了两天，无尽的悲哀之感才汹涌而来。周围的热闹似乎越来越远，他放开了身边子皙的手，独自走开，留下子皙依旧沉浸在欢笑之中。
　　渐渐的江上也热闹起来了，年轻的男女追逐着，偶尔从一只竹排跳到另一只，溅起阵阵水花和笑语欢声。
　　“子皙公子，咱们到江上去吧。”刚跳完舞，罗滢就拉着子皙说。
　　子皙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听懂。罗滢并没有再解释，拉着他便往江边走去。来到江边，罗滢对着江上的桐葭喊：“桐葭，这边。”待桐葭过来，他俩就一同跳上了竹排，溅得满身的水。
　　桐葭划着竹排，不时回望身后的罗滢和子皙，尽管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桐葭还是莫名地有些淡淡的醋意。罗滢坐在子皙身旁，觉得有些飘飘然，她尽力不去想明天的离别。子皙看着四周欢笑的人们，自己这儿显得出奇地安静。“楚灵这小子呢？一定跑哪玩去了”想到他，子皙不由一笑，说不清的无奈。
　　竹排划出了人群，另一只竹排渐渐尽了，自然是朝皡。罗滢见此，便拉了拉子皙，示意过去。子皙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就糊里糊涂地跟了过去，不会水的他还真不习惯在竹排间跳来跳去。
　　桐葭感觉到了些许震荡，回头一看，才发现子皙和罗滢不见了，只有朝皡正低头摆弄着一束百茅草。
　　“怎么是你？他们人呢?”
　　“我……”朝皡刚抬起头看见桐葭，目光就开始游离，一种紧张的幸福感贯穿全身，使他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他举起手中的百茅草，想送给她。桐葭却已不再看他，目光掠过江面上盛装的男女寻觅着。
　　她忽然看见了，他们并肩坐着，也不划桨，任竹排随水飘去。他俩的身影渐飘渐远，隐入笑骂声和双双对对的缠绵里……
　　不知何时泪就涌出来了，在眼里越凝越重，一眨眼，两行泪痕在风里被吹得冰凉。她并不觉得悲伤，甚至不懂自己为何要流泪，止也止不住，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朝皡见桐葭呆望着远方，久不言语，又轻唤一声：“桐葭，你……”
　　桐葭回过神来，低头正看见朝皡手中的百茅草，丝丝缕缕，在风中飘摇不定。她此刻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但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接过朝皡手中的百茅草，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用手抚弄着。泪仍止不住地流，一会儿就湿了朝皡的青衫。
　　“为什么要哭呢？”她苦笑着问自己，悄悄用手将还未风干的泪抹去。可是，泪情不自禁地又涌出，流进嘴里，有淡淡的咸味。
　　朝皡早已呆了。就在桐葭轻靠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刻，他微微地有些颤抖。他竭力使自己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最轻微的震荡也会破坏了什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鼻尖萦绕着桐葭长发里的淡淡幽香，挑拨着他的心。他并没有低头去看桐葭，只看见被火光染上淡红的百茅草被她的素手随意摆弄着。
　　罗滢和子皙已飘出好远，火光也显得暗淡了。红蓝的天被浓墨重彩地抹成深色。又被月光洗的清亮。归期就在下一刻，近得已无法用淡忘来逃避。更何况，篝火旁的歌声已远得渺茫，再华丽的梦，也该醒了。“要是天一直暗下去，不要天亮，多好”罗滢在心里自语。此刻她最怕看见的，莫过于黎明的曙光。
　　似乎光明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摒弃了，没有人愿意时间不断流走，流到黑夜褪成白天。子皙的心里有些莫名的留恋。是什么羁绊了自己，越地的山水？还是身旁少女的心思？亦或是这一个多月恍如隔世的宁静，还有那恍若来自世外的小兄弟？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楚灵的一嗔一笑、一语一言。“真是好兄弟”他不由一笑，可惜自己留不住他。如此与朋友难舍难分，怕是第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