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尘记事》我只写三章

7、大婚

　　热闹喜庆的气氛一如人间，红绸囍字，张灯结彩。

　　白弈尽管已经苏醒，却被鬼王操纵，浑身动弹不得；视野被红绸遮住，只能瞥到脚下一方白地；身上红衣喜服，纹金绣凤，迤逦委地，直晃人眼；耳畔嘈杂，尽是喜乐之声。

　　白弈的双眼看不见自己的这身装扮，但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华服加身，又偷听了两句过往小厮的闲言碎语，才知道这是在准备干什么：他是要被迫嫁给谁了。会是谁呢？

　　一双红靴步入视野，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藏在长袖中的手腕。

　　来人把白弈的手腕抬起，拉起长袖，捉住了白弈的手。

　　不是黎晗的手，白弈确信。白弈被下了禁制，言不得，动不得，但面前的人只不过轻轻一拉，白弈就感觉浑身一轻，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重心不稳，白弈眼看就要往前扑倒，那人却及时抓住了白弈的腰。白弈只觉浑身过电一般，条件反射地就想踹出去一脚。那人却好像看透一般地转了转身子，来到了白弈身侧，牵着他往门外走去。

　　小厮们迎来送往，端茶倒水，见到两人纷纷让路施礼。白弈醒来之后就已经是这个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而自己的灵力几近枯竭，身上又无兵器法宝，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白弈是在渡灵舟上晕过去的，他知道渡灵舟会把他们送到幽都，所以这里很大可能就在幽都之中。然而黎晗却不见了，白弈有些气馁，黎晗应该是弃他而去了吧，毕竟他已经失了灵力，又把镜尘剑、无名箫、光华符都留个了黎晗，黎晗没有理由再带着他这个累赘了。现在的情况，怕是幽都哪户人家，见他生得俊俏，要做冥婚吧，只可惜他明明一个男儿，如今却要雌伏，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娶他，若是等他恢复了灵力，必定要让那人在他身下求饶不可。

　　白弈心中暗暗咳了咳，念了几句静心咒，末了又念了两遍清心咒，这才压下了不该有的心绪。

　　红廊不长，几步已到了正厅，只闻两旁一片贺喜之声。白弈是看不见的，他的眼睛上依旧缠着那条白锦带，而此时此刻，他的听力就显得十分敏锐了，一片哄贺之中，只有一个声音显得冰冷突兀。白弈觉得十分熟悉，却又一时之间对应不上脑海中的诸多人物。

　　一片杂音之中，白弈努力想听出一些有用的词，他听到有人称身旁的人为“鬼王”。

　　鬼王？哪个鬼王？鬼界之中诸王分立，不会是最大的那只？

　　白弈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想应该没错，黄泉幽都，鬼界最繁华的城市，如果不是鬼界最大的那只鬼王坐镇，那他脑子绝对坏了。

　　白弈稳了稳心神，勾勾手指，手指可以动。于是他悄悄翻转手腕，抓住了身旁那人的手，在那人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那人等他写完，反手又回握住白弈的手，轻轻捏了捏，算是回答了他。

　　白弈稍稍安心，却又奇怪他这是搞哪一出。白弈在身旁的人手心里写下的是个“圭”字，白圭，白鬼。白是苍国的国姓，而白圭正是当年苍国的太子。白弈当年白衣自荐，献三策，助苍国五年之内成为万乘之国，开疆拓土，四面征伐，以战养战。然而苍国的骤然崛起与敢为天下敌的气势让诸国恐惧，进而走向联合，不消三年，苍国已精锐丧尽，困守国都。王族自焚以谢国民，苍国终成历史。

　　白弈慨叹自己当年在外领兵，不能及时回救，若自己再长于外交，能够合纵连横，也不至于让苍国覆亡，是他对不起白圭。

　　白弈不再抗拒身旁白圭的操控，顺从地走到堂前。宾客入座，媒人喊礼，两人礼毕，白圭执起白弈的手，将一小杯礼酒放入白弈的手中。原本应该入洞房后才该喝的合卺酒，白圭此时却故意提到堂前，在一众宾客面前，挑衅地望着黎晗所坐的方向。

　　黎晗几乎已经把手指甲抠进了掌心肉里，鲜血与疼痛让他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一扫，案上一盏玉杯已经飞了出去，正击中白弈手里的玉杯，两杯相撞，尽皆碎裂。

　　白弈一惊，不是是谁来搅婚，但白圭身为鬼王，敢来搅他的好事，又能讨得什么好处？

　　黎晗已经飞身上去，镜尘剑出，虚晃一招，目的却在抢回白弈。

　　白圭闪身瞬间，黎晗已经拉住白弈，搂在怀中。

　　白圭正要去抢，黎晗已经顺势掏出光华符抛上高处。霎时间光芒万丈，刺人眼目，一些微弱的鬼魂直接灰飞烟灭，即使能勉强抵抗，也被灼烧得面目全非。

　　白圭鬼王实力，小小光华符自然奈何不了他，黎晗也不奢望光华符能对白圭造成伤害，只要能让他暂时失明，黎晗就能带着白弈先逃离这里。

　　光华符转瞬即灭，白圭眼前犹是一片白茫茫，缓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急忙四下去看，黎晗和白弈早已不知所踪。

　　白圭下令封城，派出各路人马挨家挨户搜索，定要找到白弈。

　　白弈离开白圭一定距离，操纵术自解，他动了动麻木僵硬的身子，却听到头顶怀抱他的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声：“别乱动。”

　　白弈立刻乖乖不动。他们还没有逃出鬼王府，后花园中，黎晗和白弈藏在一丛灌木之后，背靠院墙，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过一会儿，四周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白，师尊，你没事吧？”黎晗急忙扶起白弈问。

　　白弈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灵力尽失，恐怕要成你的累赘了。”

　　顿了顿，白弈又问：“为什么你不走？”

　　黎晗一时没明白过来白弈问的是什么，以为他问为什么还待在这里，顺口答道：“再等等，这会儿鬼王肯定封了城在四处搜查，我们等周边搜查得差不多了再走。”

　　白弈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忍住了话头。

　　鬼王府建在东市东北，一街之隔便是宫城。这宫城已建立许久，仿的是战国时建筑，不算宏大奢华，黎晗上次来，一怒之下砸的是南城，那里人口密集，商贸汇聚，黎晗砸了那里正解气，因此城北这处空无一人的宫殿就幸免于难了。

　　两个人翻出鬼王府院墙，挨到宫城边，却正好发现不远处就是宫城东门。而宫城的北门直通城外，这里久无人烟，必定疏于防守，正方便他们两人潜逃。

　　白弈看不见，行动不便，黎晗照旧背着他，把镜尘剑还给了他。镜尘剑不是凡品，又是白弈随身武器，长年累月必定积聚了不少灵力，黎晗早有所感，他之前之所以能够抗住鬼王攻击，能够在重伤未愈，魔功尽失的情况下在鬼王大婚上出手，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借了镜尘剑的力。

　　白弈握着镜尘剑开始调息，黎晗已经摸入宫城之内。随着白弈灵力的逐渐恢复，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前面直走，不要去偏殿，走正殿。

　　“那里空旷，我们会暴露的。”黎晗提醒道。

　　白弈思索了片刻，掬了掬黎晗的脖子，道：“去后殿，沿着廊下走。”

　　看白弈下定决心，黎晗也不废话，拔腿就走。

　　连廊之下一尘不染，大门之上漆明珠亮。黎晗推开门，白弈从他背上下来，黎晗转身又把门关上，再回头看时，白弈已经往里走去。

　　“碧海怒涛翻云涌，青龙擎电落九天。”白弈缓缓念出一句诗来。

　　“东作碧海阁，西作怒涛阁，翻云亭飞架其间，青龙大殿后，便是这九天殿。”白弈兀自念念有词。

　　“师尊？”黎晗觉得白弈神神叨叨的，怕他入障，忙出声提醒。

　　“这里是苍国王宫。”白弈回身，看着黎晗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