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炉火甜粥粥

7、掀了棋盘

　　沈稚颜背着药箱，带着侍女一同前去顾府。马车停在顾府外，两只威风凛凛大石狮子蹲在门口，三间兽头大门，朱漆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大将军府”四个大字颇有气势。顾家大将军镇守北疆多年，顾夫人带着三个儿子居住大将军府。今日她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替顾城诊治，顾夫人早早命人迎接。跟着小厮径直走了进去，约莫两百来步，便见到顾夫人在厅内等候。顾夫人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也是温柔至极。她许久不和长辈相处，有些紧张。顾夫人带着她去顾城居住的阁楼，一路上拉着她手，声音温柔：“你的事我都知道了，现在才有机会见到你，既然回来了，顾家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了，再过段时间等你和城儿熟悉了，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沈稚颜没想到顾夫人会这么说，才见面都说起婚事了。只好乖巧地回答：“伯母，我如今才回到沈家，还想多陪陪父母。”
　　顾夫人只当她害羞，这一路上开始说顾城的事。

　　“城儿这几年一直在边境，有几次为了护着朝云那丫头，自己受了重伤还瞒着我，每次回来都是风轻云淡的，丝毫不提战场上的凶险。我想要和他们父子一块去边境，好照顾他们，可他们父子几个都不同意，让我安心待在家。”说完有些孩子气地抱怨顾城。
　　“顾将军是孝顺，怕您知道了担心，何况他武艺高强，会保护好自己的。您在京城生活，条件要好很多，他们想让你过得舒心，而且顾三少爷还在京中读书，你还要照顾他。”沈稚颜想顾夫人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被保护的很好的人。是啊，丈夫是镇北大将军，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将军，家里四个男人保护着她，生活在满满的爱里。所以看上去才有些孩子气。

　　顾夫人把她带到顾城住的地方后，说是给他们留相处的时间，就转身走了。沈稚颜把药箱打开，准备给顾城诊脉。

　　顾城薄唇轻言：“沈姑娘不会以为太子真的让你来给我看病的吧？”
　　沈稚颜手里的停下手，看着顾城。
　　顾城一身浅灰色长衣，头发高高竖起，所有五官一览无余，鼻子挺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生得一派书卷之气，可那双眼睛让人觉得冷酷又难以捉摸。

　　“那太子让我来做什么？还请顾将军言明。”沈稚颜不卑不亢地问道。

　　顾城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棋盘，漫不经心地问沈稚颜：“梁溪山上你救了我一命，西境战场上你又帮了不少忙，现如今你又是我的未婚妻，关于婚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退婚？”

　　“沈家对我顾家有恩，如今朝堂动乱，顾家牵涉其中，退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我希望这婚由你来退，也能保全你的名声，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多谢顾将军替我着想，只是现如今这婚事怕是退不了。”

　　顾城挑眉，抬起头看了一眼沈稚颜道：“沈姑娘说来听听。”

　　“上京传言赵念念苦恋顾将军，而赵家家大业大，钱财众多，若是顾将军娶了赵念念，对于太子来说相当于掌握了财政大权。顾家本来就够显眼的了，毕竟镇北大将军手握兵权。当今皇上不会想要看见这个局面的，太子这几年虽然不是那么显眼，可做事踏实稳重，朝臣赞赏有加。你和太子关系要好，无论你娶谁，若是有心人挑拨，都会给太子惹出不少麻烦。可沈稚颜不同，无财无权，又是早有婚约。”

　　“你对朝中局势看的倒是清楚。”顾城开口嘲讽了一句。“接着说。”

　　“太子处境并不艰难，苏家扶持太子，杨家扶持康王，相互制衡，若你娶了赵念念，这个平衡被打破，只怕到时不需要杨家的人动手，皇上也会削弱太子势力，与其到时候承受折翼之痛，不如此时抓住婚约。所以太子才会让你来试探我。你说你想听我的看法，可是你只给了我一个选择，就是来日退婚。这桩婚事最终还是要退的，只是太子想要利用这桩婚事掩人耳目。最终，即使你不娶赵念念，也会娶一位家世对你有帮助的女子。”

　　顾城轻敲桌面，似乎在深思什么。
　　沈稚颜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顾城，我们做个交易，我沈稚颜的筹码是一身医术和身后的云梦山庄。你护我平安，助我查出当年真相。婚约照旧，我也会竭尽医术替你做事。”

　　顾城眯起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沈稚颜感受到无形的压力环绕着她，让她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不知僵持多久，顾城慢悠悠地开口：“顾家欠你沈家的太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你平安。”

　　顾城示意她看桌上的棋盘：“沈姑娘，这局棋黑子白子数量相当，若你执黑子，该如何胜出？”
　　沈稚颜看着棋局，一把掀翻棋盘。
　　顾城没料到她会掀了棋盘，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散乱的棋子，而后捏起了桌上的一枚残棋开口道：“从你决定做回沈稚颜开始，这局棋就更加错综复杂了，无论我愿不愿意，你都要被牵扯进来。沈稚颜，我只答应你一点，一定会护你平安。”

　　沈稚颜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承诺让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心，时候差不多了，沈稚颜决定离开。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既然我们谈好了，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太子让她来顾府又不是看病的，事情解决条件谈好，那她在这也没什么好待的了。
　　顾城点头，送她出门。外面日头大，顾城递给她一把桃花灼灼的竹骨纸伞，十指修长，指节分明，这样好看的一双手应该握着书卷，站在窗边一树盛开的紫薇花下。沈稚颜想，或许几年前他也曾经临风窗下，诵读诗书。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花色艳丽的紫薇花层层叠叠，浮云般铺满树枝，沈稚颜看着那一簇簇盛开的花朵开口问道：“听闻将军少时是太子伴读，饱读圣贤书，怎么后来成了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将军了？”
　　顾城淡淡的说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沈稚颜不知顾城经历过什么会让他放弃读书，选择投笔从戎，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怕问多了不合适，便不再开口说话。等走到日头下时，她撑起竹骨纸伞，跟在顾城身后，缓缓而行。
　　顾城将她送至门口，沈稚颜转身离开的时候，顾城在她身后问了一句：“刚刚你掀了我的棋盘，是因为你不会下棋吧。”
　　沈稚颜脚步顿了一下，假装没听见，收起桃花竹骨纸伞，上了马车，一气呵成，就这样离开了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