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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镜湖春宴 ...

  •   当子霞着一雪白的宽大睡袍,秀发几欲委地地出现在高羽面前时,高羽喉结微动,一贯善言辞的他却磕磕绊绊地道:“我来看你养的花草——不,是来换些花,见你在小憩,就、就到这里等……”
      子霞并未回房梳妆更衣,她从陆离手中接过枯枝梅端详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道:“今天你已送过我丁香了。”高羽定了定心神,答道:“拿枯枝梅给陆离换几朵簪花,可好?”子霞抬眼看了看陆离,微微含着笑,说道:“陆离伶俐,人也漂亮,难怪风神殿下格外爱重。”高羽似要辩解,子霞却继续说道:“上次你赠的那几株荷包牡丹开了,陆离容色明艳,正配这荷包牡丹。”子霞说着,俯身剪下一串来,往陆离发上比了比。“上午才画了一副‘各自愁’,现在又要画一副‘越公子’,风神殿下原来是来取笑我画艺的。”
      子霞说着,把笔墨纸砚展开,对着假山上的枯枝梅涂抹了一番,末了却无题款,只在画的右侧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高羽痴痴地看着这幅“越公子”,问:“如何没有那‘瑗’字的题款了?”子霞微笑道:“瑗瑗便在这里,殿下没看够么?”
      高羽离开后,婵娟从外室转了进来,替子霞挽发,“‘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明知他对你有意,而你对他根本无情……”子霞闭目答道:“若如从前,我的心还没死,或许我会爱上他吧……”婵娟道:“总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那当然,”子霞打断他,“如果没有了爱,索性化成恨,烧毁这一切……”婵娟给她梳好了流云髻,插了支步摇,叹道:“再过几日天君天后会在镜湖水榭上宴请家眷及神官。”子霞把步摇取下,折了朵高羽送的绿丁香插在发间,道:“我知道,不是已经收了帖子答应要去了么。”
      “是天后主动点名要你参加,她一定不会怀什么好心思。你若后悔,此事还有余地。”
      子霞的手停在发间,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做事,何尝后悔过。”
      我现在掌控这溯忆盆已经非常自如,轻轻摇晃手掌,水雾便流转开去,快进到我想看的情节。只是这水雾,依然是透明的。
      这次的春日宴会虽说也请了神官,但天君家眷甚多,此番镜湖水榭里争丽斗妍,倒显得五神和职官神零落冷清。水榭里弥漫着脂粉香气,笑语纷纷,好不热闹。
      坐在上首,身穿玄色常服的天君等了一会儿,见礼官仍不开席,便问道:“怎还不奏乐?”礼官面露难色,附在天君耳旁道:“宸妃娘娘还没到。”
      这一声不大也不小,跟天君一起坐在水榭内室的嫔妃们都听了个真切,而在水榭外室的五神们,则听不到。
      “许是她忘记了,陛下可还要等?”天后不动声色,轻声细语地说道。
      “她心有怨气,哪里愿意给天君这个面子。”说话的是近来颇受宠的慧昭容。
      这一下似是炸开了锅,众嫔妃纷纷议论起来。天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终止了议论,道:“不必为此扫兴,奏乐。”丝竹声起,春日宴会在一片莺歌笑语中开席。
      众神饮至半酣,只见一叶兰舟飘然驶向水榭。
      子霞白裙及地,只松松挽了个髻,余下乌发皆不束起,任其如瀑布般垂下。不画蛾眉,不扫鹅黄,不着胭脂,不点朱丹,甚至发上也只有几朵绿丁香点缀。这装扮极似她那日午后睡起,同样的白裙无妆,同样的委地长发。子霞本就是美人,如此装扮铅华洗尽,更显不俗。
      她兰舟甫一进湖,高羽便认了出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这凡人所作辞赋,如今形容她来,正合适不过。”高羽喃喃着,竟是看得呆了。
      乐神含光停止了手下按的琴弦,循着高羽目光望去,只见子霞俏立船头,清丽不可方物。他在子霞与高羽的目光之间逡巡片刻,低声道:“陷得太深,对你和她都是祸患。”高羽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与思怡——怡淑妃相比,何如?”含光没有答话,只是手下的乐曲变了个低沉的调子。
      此时,天君睥睨着,佯装喝酒,却关注着高羽的一举一动。天后凑近轻声道:“陛下若还不信,一会儿试试便知。”天君的目光冷峻,杀意转瞬而过。很快,他转过头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子霞身上,目光越来越柔和。
      待兰舟行近,水榭内室中一妃嫔指着小船道:“宸妃来了。”满座目光皆被引向兰舟。“这便是宸妃吗?久闻她美貌,今天才见着,难怪天君朝思暮想,竟这么美!哪怕再名贵的粉黛,敷在这张脸上都是糟蹋她了。”“她故意如此,想挽回天君心意罢了。”“天君虽禁了她的足,可总是念着她,听松风斋洒扫的书童说,天君在宣纸上写了揉、揉了又写的最多的,便是个‘瑗’字。”
      窃窃私语声渐止,兰舟已到水榭边,子霞提裾轻点,俯身离船,进了水榭。虽被禁足,她仍是宸妃,位份上仅次于天后,是以她一进来,群仙就纷纷行礼。天君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子霞亦不退缩,一步步向天君走去。
      “何事耽搁了?”天君这句虽是在责怪她,但措辞几乎无指责之意,他语气温和,面上也尽是笑意。“春色正好,我见花草开得繁盛,便流连了片刻。”子霞不温不火地说着,仿佛眼前之人不是天君,她没有半分恭敬,亦不自称臣。天君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吩咐宴会继续。
      “流连花草间,是这丁香吗?”天君自她发间取下绿丁香,笑问。“自然不是。”子霞说着,从天君手中拿回丁香,重新簪回发上。“哦?”天君笑道,“瑗瑗如此珍视这丁香,是友人所赠?”说着,有意无意地向高羽处瞥了一眼。
      “我那院里有许多,”子霞并未正面回答他,绕开了“友人所赠”的问题,“天君若喜欢,遣仙娥们来拿便是。”
      “你何时才能不这般冷冰冰的,”虽说天君对她与高羽有所怀疑,可见了她之后,就把这些全部抛诸脑后,现下被她三言两语浇灭了兴致,顿时又想起她与高羽之事。“也罢,哪怕给你再多恩宠,你也不稀罕。”说罢拿起酒杯道,“许久没看你跳舞了,朕命你为在场诸人跳一曲助兴。”天君刻意加重了“朕命你”三字,不容她拒绝。
      子霞不动声色地道:“遵命。我从仙娥那里学到一支民歌,言语虽粗俗,却道尽女子心事。陛下若不嫌弃,我边唱边舞如何?”子霞言语间似与天君极亲近,但面上却依旧冷冷淡淡。
      “好,你唱来。”天君大声说道,“含光,你来奏乐。”箫管声停止,琴声渐起,但听子霞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唱到此处,她起身向天君作揖,“一愿郎君千岁,”作揖罢,接着面向众妃嫔唱“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她复又步向天君,脸却转向外室,“岁岁长相见”。
      片刻的四目相对,高羽怔在原地,手上的半杯酒在唇边停留,时间突然冻结,什么天君天后,什么妃嫔五神,似乎都不曾存在,只有他二人,子霞在他耳边呢哝地唱着“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这一愣,正被天君瞧在眼里。
      天后向思怡使了个颜色,思怡端起酒杯走近子霞,拉她走到水榭边上,说道:“臣也祝宸妃娘娘此身常健。”子霞与她碰了杯,笑道:“那我便祝你平步青云罢。”
      待子霞饮罢要转身,却被思怡踩着了裙裾。但听一声惊呼,子霞顷刻间落入了镜湖之中。水榭顿时乱作一团,众嫔妃纷纷上前,却束手无策。高羽一惊,刚要起身上前去救,手却被按住。含光低声说道:“不想死就看着别动,她不会有事。”
      高羽这才注意到,天君那双凌厉的眸子此刻正注视着自己。高羽脸色阴晴不定,如坐针毡,子霞的惨呼声就在耳畔,天君仍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谁也不敢提救人的事。高羽的指节攥得发白,被含光一直按着,动弹不得。
      “我去。”含光说罢快速起身,跳入湖中救人。
      子霞被救上来时紧闭双目,嘴唇乌青。天君抿了一口美酒,道:“乐神救人有功,赏。朕乏了,就此散了吧。”说罢便起身离去。众嫔妃多数还蒙在鼓里,不知为何天君适才还兴致勃勃,现下却突然冷淡起来,连子霞的情况也不问一句。
      “君上既发话了,那便散了罢。众卿家也早回吧。”天后说罢,也随着天君离开了。众神摸不清楚情况,也不敢多问,纷纷离去。
      待众神陆续离开,高羽才走上前去,询问含光子霞的伤势。“无大碍,她身体一向不好,需多养几日。”含光抬眼看了看思怡,想对她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高羽又给子霞输过去些修为,这才放心。
      此时,镜湖水榭中只剩下高羽、含光、子霞和思怡四人。“你还不走,等我变了主意向你问罪?”高羽面色阴郁,恨恨地对思怡说道。思怡却没有看他,敛了纱裙坐在水榭边,望向远处,说道:“天君让我留下观察你跟子霞,看你俩是不是别有隐秘……”高羽怒道:“你且去告诉他,高羽心系宸妃娘娘已不可自拔,一切与宸妃无关,要他来处置我好了!”
      含光摇摇头,道:“你何必如此。”这话是劝高羽不要与天君较劲,更是劝思怡不要蹚这趟浑水。“你回去吧,可向父君汇报说风神和乐神为宸妃渡了些修为,现已大安了。”含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抬眼看思怡,想必是没有忘情,无法面对她。
      “可天后想要的答案是,风神高羽不惜一切欲救宸妃子霞。”思怡却毫无挂碍,把琴递给含光,“这个恶人我既已做了,便让我做到底。至于乐神殿下,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不错,”含光接过琴,自嘲一笑,“我从来就是局外人。”
      看到这里,我竟有些不忍心。这时候,含光大概是懂了思怡接近他的目的吧。他这话表面是说高羽,实则是在说自己与思怡,他早猜到思怡接近他别有用心,可仍是欺骗自己。这溯忆盆里高羽的性情也与现在迥异,那时候的高羽对子霞一往情深,而现在,似乎风流得很,是出入花丛的老手。
      溯忆盆中的含光说罢,毫不犹豫地起身抱琴离开。
      “是我对不起你。”待含光走远,思怡才轻声吐出这句话。
      高羽道:“你从来没有对他上过心,一开始便精心设局,现在何必对他说对不起。”思怡道:“那么你以为,子霞是真心爱上了你?而不是精心设局,利用你惹怒天君,好让天君治她的罪,离开天庭?”高羽皱了皱眉,少顷,答道:“若果真如此,我亦心甘情愿。”

      我心念微动,溯忆盆便有所感应,画面切换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巨大的牌匾写着“天极”二字,这就是传说中天君面见群臣的处所——天极殿。
      现在适逢下朝,神仙们正要先后抬脚离开。一封被火漆封着的密函呈了上来,拦住了天君下朝的脚步。
      天君快速地浏览完密信,面色极为不豫,他狠狠地将信件揉成一团攥在手里,一掌拍在御前的案几上:“贱妇!逆臣!”群臣不明所以,已迈出的步子纷纷收了回来,垂首静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子霞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早已做好准备,小步走到天君面前,静静跪下。
      “你倒是心里明白得很!”天君运了力,将纸团砸向子霞胸口,子霞身子摇了摇,吐出一口鲜血来。
      高羽警惕地看向天君,马上也跪了下来,说道:“是臣的错。”
      天君走到子霞身前,捏起她的下颌,转头对高羽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朕要说什么,就急着替她揽罪过?”天君替子霞抹去嘴角的血迹,俯身问她:“你是嫌朕老了,嗯?”
      子霞抬眼盯着天君的眸子,说道:“陛下是老了,但我从不因此嫌弃陛下。”“放肆!”天后插话道,“不因此嫌弃陛下,那就是还因为别的了?”“天后巧舌如簧,你站着,我跪着,我哪里辩得过你。”子霞冷哼了一声。
      “都住嘴!朕问你,春日宴后,镜湖舟上,你跟高羽做了什么?”
      “臣向风神殿下请教作画的技法。”
      “说下去。”天君捏着子霞下颌的手运了运力,掐得她下颌处一片青紫。
      “之后天色渐晚,臣便先行离开了。”
      “是么?”天君冷笑,“宸妃叙事草草带过,朕来补充些细节。”天君说着,扔出一面薄如蝉翼的云镜,“这云镜中只有片段,朕很好奇这之后怎样了。”
      云镜中,子霞凝眉低首,在洁白的宣纸上勾勒荷叶,高羽在旁边轻声跟她说着笔法。子霞画了一会儿,显然是沉不住气想放弃,高羽上前握住了她执笔的手,说道:“好不容易开始了,怎能轻易放弃——”这一语双关,子霞一惊,抬头向高羽望去。高羽正俯身握笔,子霞这一抬头,嘴唇擦着高羽的脸颊而过。
      天君脸色铁青,显然这第二次看云镜,对他刺激颇大。“你们好不容易啊,怎能轻易放弃!”
      子霞依旧面色无波,冷声说道:“陛下曾说过,永不勉强我做任何事,包括做你的嫔妃。陛下要我但凭自己心意做事,可还记得?”
      天君强忍着怒气,没有答话。
      “我爱上风神殿下了。我所做之事,皆凭自己心意,陛下也同意,不勉强我的。”
      群臣之前离得远,只知天君震怒与子霞高羽有关,并未看到云镜中的画面。此时听到月神子霞这句“我爱上风神殿下了”,亦是震惊无比,恐怕自己听错了,但见所有神仙均互相试探着看别人,不由得相信自己确实没听错——天君的宠妃宸妃、月神子霞在朝堂上公然说自己爱上了风神高羽。天君没有马上毙她于掌下,已是克制再三了。
      高羽忙上前几步跪在天君身前,说道:“臣教宸妃娘娘作画时,不小心有了接触,此后她便离开了小舟……”
      “贱妇!”天君反手一记耳光,打在子霞苍白的脸上,他显然已经被气昏了头,并不相信高羽的解释,“朕要烧死你!”
      “谢陛下恩典。”子霞被天君那一巴掌抽在地上,却强撑着跪起,吐着血说道。
      “哈哈,哈哈哈!”天君突然大笑起来,“你很好,很懂得怎样羞辱朕。”
      我看这物候,恐怕离中秋不远了,天君要是拿了子霞受火刑,她便无法出席中秋夜宴,中秋夜宴的主人月神不出席,必然会被问起。届时天界所有有头脸的神仙都到场了,定然有多嘴的朝臣将今日一幕传扬开去,宸妃于朝堂之上公然宣布恋上风神的故事很快就会成为众神仙茶余饭后的谈资。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比中秋夜宴更早,在开宴之前,神仙们就都知道今夜天君要宣布贬斥宸妃了。我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听子霞冰冷地说着:
      “臣的过错,理应受一十二道三昧真火。”
      “朕偏不让你如愿!”天君张开手掌,出现在掌中的是一条金色的长鞭,“你来替朕鞭打这贱妇,朕便赦免了你,既往不咎。”天君将长鞭递给高羽。
      “宸妃与臣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君上明察!”高羽伏地叩首,并不接鞭子。
      “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很好,天后,那天风神说了什么,你来复述一遍。”
      “是,”天后说道,“那日镜湖春宴,臣瞧着风神看宸妃妹妹的目光有些特别,恐有隐秘,便请淑妃在宴会之后多留意一下。淑妃回禀臣说,风神殿下待宸妃妹妹确实不一般,还说:高羽心系宸妃娘娘已不可自拔……”天后是铁了心要置子霞于死地,这等话也不避嫌,当着朝臣们的面便说了出来。
      天君打断天后,继续说道:“好一对苦命鸳鸯,你心系宸妃不可自拔,她说爱上了风神殿下。朕再不成全你们,岂不是要背负暴君之名了?!好,你不舍得,那朕来。”
      天君一鞭下去,子霞的后背便渗出了血迹,可她硬是一声没吭。天君见她不求饶,更加愤怒,一道道鞭子更猛烈地抽向了她。
      我不忍看这血腥的场面,只想知道两个月后的中秋夜宴上发生了什么。我微微动了动手掌,水雾流转,溯忆盆中仙娥出出进进收拾残羹,正是中秋夜宴结束的时候。
      天后独自走到子霞面前,妩媚一笑,“你知道此生离不开这儿了,就千方百计地惹怒天君,最好是杀了你,这样,你就可以转世或者重生。可妹妹终究棋差一招,天君是恨极了你,要你灰飞烟灭呢。”
      “是么,那很好,我活着了无生趣,死了还要生生世世轮回,灰飞烟灭了挺好。”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好好死的,你适才在我儿明远身上下的是什么咒?若不解了,我必剥下你这张皮,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后这句话印证了我的猜测,子霞之前要思怡去封神境采集魂魄炼缠怨蛊,果然是为了给天后儿子明远下咒。
      我摇了摇头,说不上谁对谁错,也说不上谁欠谁的,他们就这样一环扣一环地互相折磨。这就是宠妃子霞两万年间的宫闱生活,在算计、报复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我没有继续看下去,因为结局我已经知道了,全天界也都知道,中秋夜宴之后,天君命她下界历劫,之后她便灰飞烟灭了。从前我为子霞的灰飞烟灭可惜过,如今看来,灰飞烟灭却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喜欢这样阴暗的生活,更不喜欢这样冤冤相报。看完了子霞的故事,我的头又开始痛,这次是剧烈地痛,像是把大斧,生生要把头从中间劈开一般。我疼得叫出了声,手从溯忆盆中抽出来的时候,连带着将溯忆盆也打碎了。
      我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眼前越来越模糊,看到高羽走进房间的身影,用尽了全身力气叫了声“救命”,便人事不知。

      “随随便便就施与五百年修为,不错。”
      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含光揽在怀中。我一惊,也顾不上头痛,踉跄着远离了他几步。
      “子霞早已灰飞烟灭,你何苦。”含光说道。
      高羽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笑道:“太一封印可不是谁都能顶一个的。如果她真不是子霞,我试试也无妨。来,告诉我,你在溯忆盆里看到什么了?”高羽挽了个掌花,一个橙色的结界将我包围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将在溯忆盆中看到的一切复述了出来。
      “子霞的记忆,分毫不差。”高羽严肃了起来。
      “子霞的记忆?不是你的记忆吗?”我在移清殿里的溯忆盆看到含光的记忆,这里的溯忆盆,看到的也理应是高羽的记忆。
      “小心!”含光一个箭步迈上前来将我拉了一把,我这才发现,刚刚站过的白玉地面,被一道风刃削成了灰屑。
      我看得胆战心惊,不明白为何高羽突然就翻了脸要杀我。
      高羽有些薄怒:“此事与你何干!”
      “她可以穿越任意结界,这法术,曾经只有晦明可以做到。”含光不温不火地说着,伸手向我额上按了按,“这皮囊下,还封印着晦明的魂魄。以你的能耐,想必早就发现了。”
      额上一阵灼热,我揽起一面水镜自照,水镜中,我的额心渐渐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梅花印迹,隐现了两下,又消失不见。
      “我知道这是太一封印,也知道是天君种下的,”高羽的眉拧成了一团麻。“你有没有想过,天君为什么要禁锢晦明魂魄?”
      “我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雾月樽的封印即将打破,魔尊将要归来,而天界不能没有战神。”
      “哼,天庭几万年没有战神,不也歌舞升平!天君都不忧虑的事,何时轮到你操心?”高羽说着,目光凌厉地向我走来。
      我见他俩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救我,本能地躲到了含光身后。
      一道白光闪过,我眼前一红,又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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