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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凌霄旧事 ...

  •   我很小的时候见娘亲烧画像,便问娘那画中的姐姐是谁。娘说,那是整个天界最美的美人,叫子霞。娘还说,她存了好多子霞的画像,就是想怀我的时候常常看着,能让我也长成这个模样。结果……咳咳,我长得实在是辜负了娘的这一番苦心。在火舌吞没那幅画之前,我死死盯着画中的女子,所以她的模样至今烙在我脑海,以至于我一眼就认出了溯忆盆中的女子就是子霞无疑。这溯忆盆中原来是子霞做宸妃那两万年间发生的事。天君严令禁止提及这段往事,可坊间传闻众多,今天能在这里看到子霞如何从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宸妃到灰飞烟灭,真真难得。我如获至宝,目不转睛地盯着溯忆盆,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情节。
      溯忆盆中的画面继续流动着。少顷,进来了个黄衣女子,正是之前在含光溯忆盆那里见到的思怡。
      子霞示意思怡坐下,说道:“思怡姑娘请坐,婵娟,看茶。”那个叫婵娟的年轻姑娘点了点头,顺从地给思怡倒了杯茶。思怡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说道:“想必宸妃娘娘不会是单单找我来喝茶的。”
      子霞点点头,说道:“我这人不会绕弯子,与你直说了罢,我想要知道,晦明临死时,告诉了瀚天什么。可是重生之法?作为交换,我会帮穷奇族人少吃些苦头。”
      思怡却笑道:“娘娘是取笑小神的?娘娘既已知道我是穷奇族人,我也不再辩解。可瀚天不知与我隔了多远的亲戚,再加上他已被囚禁在凶犁山,我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帮不了娘娘。”
      子霞面色无波,转了转指间的茶杯,道:“我本想与你交换个条件,让你不必如此辛苦地解救你父亲瀚天,不料姑娘却不承情。嗳,不过你现在搭上了你师父含光,或许将来他做了天君,你摇身一变就成了天后,穷奇全族鸡犬升天,哪还需要我帮忙。”
      “不要告诉他这些。”思怡倏地变了脸色。
      “哦?姑娘没有告诉你师父,你接近他只是为了等将来他做了天君,你可借他之力释放瀚天——你的父亲,或许,还有你们全族?”子霞的声音柔润,却字字锥心,“这些事我都可以为你办到,姑娘不考虑一下么?”
      将来做天君?天呐,这含光竟然还是个皇子!怪不得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原来有这么大个背景!我感叹了一阵,继续看溯忆盆。
      见思怡抿着嘴唇不语,婵娟上前为她添了杯茶,道:“历任战神,哪怕身受再重的伤,也有‘重生之法’,而晦明死前告诉了你父亲瀚天一个消息。我想,这肯定和晦明重生有关。天君好不容易铲除了晦明,怎肯让瀚天助他重生?所以才找了借口囚禁并不断折磨瀚天。”顿了顿,婵娟继续说,“思怡姑娘应当清楚娘娘在天君心中的地位,娘娘要做的事,天君总会答应。”
      “所以你想让我想办法回凶犁山去问父亲,晦明临死之前告诉他的重生之法是什么?”思怡终于承认了自己是瀚天的女儿。
      子霞颔首道:“不错。作为交换,我会想办法让穷奇一族少受些苦。姑娘不必着急答复我,去凶犁山打听消息极为凶险,你慢慢想通了再答应我也不迟。”
      “你自己也知道天君最忌讳晦明,几次大赦都不肯赦免穷奇族,你三言两语便能做到?”
      “天君曾许诺,”子霞说着,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待皇儿出世,便允我一个条件。释放瀚天恐怕天君不会同意,但那些无辜受牵连的其他穷奇人,天君一定肯赦免。”
      思怡道:“去凶犁山何等艰险,你这样说,到时天君不允,该当如何?”
      “你太小瞧娘娘在天君心中的地位了。”婵娟不动声色地说着,给思怡添了一杯茶。
      “或许不需要你,我亦能办成此事。另外,还请不要告诉师父我刻意接近他这件事,也不要泄露我身份。”思怡推了推茶杯,起身欲走。
      “后宫人多嘴杂,说不定哪天谁来找我聊天,我就说出去了呢。”子霞现下颇为受宠,众神巴结她还来不及,如今思怡却一口回绝了她。子霞心下不悦,嘴角却仍挂着笑容看向她,“虽然谁都不曾提起,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夏澜和瀚天有私情是谁冤枉的。天后一向多疑,你作为瀚天女儿,本应视她为大仇人,可如今却在她心腹玉衡星君手下办事,究竟是何居心?你觉得——”子霞拖了拖长音,“她会不会干脆斩草除根?”
      思怡腾地站起,指着子霞道:“你这哪是交换,根本就是威胁!”
      子霞也倏地变了脸色,说道:“你有把柄在我手中,我大可对你颐指气使,不怕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还谈什么交换条件!”
      思怡被她呛得无话可说,缓缓坐下道:“好,我慢慢打听。还有事吗?”
      子霞抬头望了望天上流动的天河,向上指了指,道:“你是玉衡手下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封神境,请你帮我取些魂魄来,我有用处。”
      思怡不假思索地问:“你要魂魄做什么用?”
      子霞笑道:“你这性子,问东问西的,在玉衡手下讨不得她欢心的。不过我却喜欢。告诉你也无妨,我要用封神境的魂魄做缠怨蛊,一种魔族的禁术,可化解灵力。”
      我心下一惊,缠怨蛊?都说天后的爱子明远灵力孱弱是中了缠怨蛊的缘故,难道这蛊就是子霞下的?
      思怡不置可否,起身道:“你如此不思福报,也不怕累及腹中孩儿。”
      “姑娘,”婵娟见子霞面色凝重、若有所思,走向子霞道,“姑娘,她不过是不甘受制于你,说几句泄愤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先去休息吧。”
      子霞静默不语,定定地对着眼前的茶盏,目光没有焦点。良久才说了句:“我确确实实是不思福报,它,死了更好。”
      婵娟知她说的是腹中孩儿,继续温言相劝:“这都不是你的错。你有了天君的骨肉并不代表你背弃了晦明,在这偌大的天庭,我们一介女子,谁敢说能主宰自己命运?再者,你腹中这团骨肉可关系到瀚天一族的命运,也关系到晦明殿下的命运。”
      子霞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你不必宽慰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即便晦明重生,也断断回不去从前了。再者,晦明的心中,从来就没有我。”
      婵娟紧锁眉头,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姑娘多想想开心的事。”
      “我本不该活在这世上,可我幸运地活了下来,还认识了晦明。本来我以为等着我的是幸福,可晦明死了,母亲和子云死了,我剩下的全部生命也被天君夺走了。我没有自由,没有情感,也没有亲人……”
      婵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陪上一声叹息。蓦地,一阵草叶的窸窣声传来,有人靠近。“谁!”婵娟宝剑出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剑锋直指来人的咽喉。
      来人竟然是高羽!不过想想也难怪,子霞那么美,高羽也这样好看,他们俩如果没有交集,才会叫人奇怪。我的手不敢动分毫,生怕动一下就会错过言情大戏。
      “在下随着香气一路寻来,唐突了二位,实在抱歉。”高羽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子霞飘过,有意无意地说道,“春风摇江,暮云卷雨,丹枫翻鸦,长松落雪。即便此处,也有花草虫鱼生机无限。生命还是有许多值得留恋之处。”高羽一身戎装,气定神闲地进了小院。
      子霞却并未看他,对婵娟说道:“把剑放下,莫要随意伤人。我有些倦了,扶我回去。”
      “既然是误入,公子这便请回吧。”婵娟宝剑回鞘,却仍带着几分戒备。待她扶起子霞,只见子霞之前坐过的矮凳上,斑斑驳驳净是血迹。
      “姑娘!”婵娟惊呼一声,子霞已闭目昏了过去。
      高羽一个箭步冲上去,帮婵娟扶起摇摇欲坠的子霞,他本欲渡些灵力过去,可刚触到她额发,只觉她汗流不止,身体不停地发抖。“不要……让、让他知道……”
      “知道了,”婵娟一边答应着,一边对高羽道,“公子,此事不需你费心了,将她交给我吧。”高羽没有理会,一把将子霞抱起,向内室走去,“人命关天,岂能坐视不理。不管二位有什么苦衷,我只管救人。”
      这一夜,高羽一直守在子霞床边,每当有异动,便渡些修为给她。婵娟不放心,时刻站在门外,警惕地看着高羽的一举一动。
      “姑娘莫不是把在下当作登徒子了?”高羽笑道。婵娟一脸严肃,没有理会,手上的剑却是回了鞘。
      高羽取下重重的头盔和铠甲放在一边,凝视着眼前的子霞,半是怜悯半是感慨,他自言自语道:“不知你的良人是谁,若换做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痛苦。”月色下的子霞紧抿着双唇,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想是适才的恶梦让她伤心不已。高羽静静地观察着她,伸手想替她擦去泪痕。
      “住手!”婵娟一个箭步踏了进来,长剑出鞘,指着高羽,充满戒心地问,“你难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么?你怎会随意走动而走到这里?”
      “今天是我回天庭的第一天。天君嘉奖我治理厌火国有功,特擢为风神,调回天庭差遣。宴饮刚刚完毕,我想着来拜祭先战神晦明一番,却见凌霄殿大门紧闭,我顺着花香一路寻到此处,刚巧听到了你俩的对话。本想看看是哪个女子这般想不通,未料却无意中救了她一命。”
      “凌霄殿是何处,你难道不知道?”婵娟盯着高羽的眼睛问道。
      高羽正色道:“在下只知从前是战神晦明的居所,因而前来拜祭,并不知凌霄殿已易了主人。”
      “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来。”婵娟的剑尖垂了下去,冷冷地说。
      “我在这里看她恢复了,就离开。”
      从傍晚到凌晨再到第二日正午,子霞终于醒转。她皱眉看着眼前的高羽,似乎还未从恶梦中完全清醒。
      “你醒了,可还有不适?”高羽说话间,婵娟也从外室走来。子霞没有问他是谁,只淡淡地道:“没事了,有劳公子。”说罢掀开被子起身。她脚步还有些踉跄,却刻意避开高羽前来搀扶的手,自己强撑着站稳了,“婵娟,准备谢礼,送客。”
      高羽有些愕然,这女子怎如此固执逞强,甫一醒来便先要赶人走。可自己确实与她非亲非故,主人下了逐客令,他只得抱拳道:“姑娘不宜再过于悲痛,此伤仍需静养,在下告辞。”
      旁观者清,看这溯忆盆里高羽的神情举止,分明是爱上子霞了。我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虽然知道高羽不会喜欢上我这等模样的,但还是不愿看到他与别人谈爱。我这么想着,溯忆盆像是明白了我的心迹,水雾在掌心转了转,不知过了几载春秋。那团水雾,依旧是透明的。
      仍是这一方院落,花草比之前多了许多,更是不乏珍稀绝品。
      “是谁允许你进来的!”婵娟站在院落门口,与思怡怒目相对,“我们娘娘被禁足了,你是来瞧笑话的?!你帮她从封神境收集缠怨魂魄,她帮你入天君后宫,你们早已两清。不求你记什么恩德,可你这招上屋抽梯做得好啊,刚站稳了脚跟就想继续踩着她往上爬。你想要讨好天后,可得先掂量掂量她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小神不敢跟淑妃娘娘谈什么,请便吧。”婵娟伶牙俐齿,丝毫不给思怡面子。”
      “我有些话不得不说。”思怡已不是上次身着道服的模样,而是盛装靓服。原来她已经跟师父含光分了手,入了天君的后宫做了淑妃娘娘。
      子霞缓缓步下台阶,淡淡地道:“说罢,我听着。”
      “上次我俩说的话,我绝没有透露半句。我没有对天后说你是为了让晦明重生才刻意讨好天君求孕,更没有说过什么你流产是因为不想为天君生下孩子的话。天君经常游幸镜湖,他对你仍有情意,若要重拾旧欢,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我知道你不屑于此,可只有得到天君宠幸,才有可能从我父亲瀚天那里打听到消息,不是吗?”思怡盯着子霞说道。
      婵娟面如寒霜,嘲讽她道:“多谢娘娘指点明路。”
      思怡道:“我心中有愧,但绝无害你之心。同是被逼无奈之人,我的心情相信你能理解。”
      子霞随手折了一朵枯萎的茉莉,道:“晦明死前对瀚天说的不是重生之法,而是维持天庭运转的重大隐秘。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就忘了吧。瀚天也好,穷奇族也罢,以后怎样,全看造化和你的本事了,与我再无关联。我心已死,也请你不必再去天君那儿说我的好话,被圈禁在凌霄殿挺好的,我不想出去。”
      “多少人对天君趋之若鹜,你却不要。”思怡苦笑,又指着凌霄殿满院的花草,“都是风神殿下精心栽培的吧?他对你存的什么心,我想你比谁都明白;你对他存的什么心,我也看在心里。”见子霞没有接话,思怡深吸了口气道,“我知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你这样,会害死高羽。”
      “是吗?”子霞折下一串铃兰插在思怡发间,“我们恰巧都喜欢花草罢了。”思怡道:“呵,据我所知,他在厌火国时,可从没有侍弄花草的爱好。他千方百计讨你欢心,只想让你快乐些。”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凌霄殿后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小仙娥。
      “风神殿下命在下送花来。”小仙娥不敢抬头,只小声说着。
      “陆离,你就放那里吧。”婵娟说着便欲接过花盆。思怡却抢先一步接过那玉骨水仙,端详了一会儿,才递给婵娟,说道:“你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天君认为你与高羽有私情,好降罪于你。如此,我就做了这个恶人。”说罢便欲离开凌霄殿。
      “站住——”婵娟提剑就要去追,却被子霞喊住。
      “莫去。她想向上爬,总得踩一个下去,她愿意做恶人来成全我,我便送她这么个人情。”子霞淡淡地说道。
      婵娟却愤愤不平,“她哪里是成全你?你想要惹怒天君,随便哪个去告个状,说你跟风神不清不白即可,哪需要她来假惺惺地充好人?她是自己要跟天后邀功,靠着大树好往上爬。”
      子霞说道:“你以为这个天后是好相与的?天后敢污蔑先水神瀚天与先天后有私情,自然是有天君授意。天君天后现在是一条心,她再往上爬,也不过仰人鼻息。”
      婵娟道:“就算是这样,还不是平白害了风神?”
      “高羽?”子霞似是跟婵娟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自己的亲儿子,他怎会降罪?我倒想看看,父子反目是个怎样的光景。”
      又是亲儿子?我叹口气摇摇头,怎么这天庭里模样周正的神仙都是天君的儿子?高羽竟然也是天君儿子。不过不对啊,皇子不得身居五神之位,高羽既然能做风神,又怎能是天君儿子?难道——是私生子?我像是发现了个了不得的隐蔽,四下里环视没人在身边,这才遮遮掩掩地继续看下去。
      陆离每天往凌霄殿送花已经成为习惯,这些花草或是高羽亲手所培植,或是多方寻访得来的珍稀品种,使本就花草盈室的凌霄殿更有生机。
      这次子霞没有无动于衷,而是叫住了陆离,“请稍等一下,把这个带给风神殿下。”子霞铺纸着墨,顷刻便勾勒出一盆玉骨水仙,与陆离之前送来的这盆三分形似、七分神似。末了,在图下题一“瑗”字。
      第二天,陆离送去的是一盆绿丁香,颇为少见。子霞只扫了一眼,便命婵娟收下摆在院落里的芭蕉旁,依旧提笔作画让陆离带给高羽。
      别的我不懂,画作还是懂个些许皮毛的。子霞这幅画,那真是连皮毛都不沾。我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出个门道来,不过是丁香和芭蕉,这两种花草放在一处,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可高羽却盯着画作许久,嘴角向上勾了勾,显然是心花怒放,却强抑笑容,不知所云地说道:“你今天的花簪得很好看。”高羽的眼睛没有离开那幅画,随手取下陆离发髻上的芍药,换成了绿丁香。
      陆离被他突如其来的殷勤惊得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红着脸低声道:“风神殿下之前说人家都簪花,我却簪了朵蒲公英……您虽是玩笑话,可我总记着……就簪了朵芍药。”由于紧张,她说得颠三倒四。高羽却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拉着她的手道:“春日晴好,我去替你讨些花来戴。”陆离一呆,“风神殿下不是说笑的?”高羽笑道:“我几时骗过你?那盆枯枝腊梅大约能换几朵花来。”
      高羽和陆离到凌霄殿的时候,子霞正在午睡。婵娟想去通报,却被高羽拦下,“不必打扰,我在此处看看花草等她醒来。”
      这一方天井院落里堆满了花草,细细分辨来,竟有大半是他高羽送的。“可惜父君只爱她的美貌,”高羽低语着,“有趣,似冷又热,外刚内柔,独立于世。若那次初见时,我就知道你是宸妃,或许就不会如现在这样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高羽缓步走近门槛,水晶帐里,子霞嘴角微翘,似在做什么好梦。高羽痴痴地看着她,脸上分明是近乎虔诚的迷醉。而陆离,则静静地看着高羽。
      等了有一刻钟的工夫,子霞悠然睡起,婵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她也没有在意,揽镜自照,以手为梳,简单理了理发,没有挽发髻便起身,欲到院落里享受一下这短暂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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