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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取回记忆 ...

  •   每年花朝,天后都要在镜湖宴请低品阶的仙官神将。不久后,天君也会携家眷在镜湖水榭宴请五神及礼、乐、山、夜诸神。如今天后之位空悬,妃嫔亦是寥寥,五神之中仅有水、火二神,这两个宴会便在柱国靖安长公主的提议下合二为一,一起操办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靖安公主这一提议的前一天,我才向小晚问起花朝宴和春日宴。去崇文苑查阅典籍几乎一无所获,唯有某年月日的春日宴上,有因子霞的出现而不欢而散的记载。这样倒也好,省去我许多安排。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身为御风使,既不是清水仙官,不是仙娥仙童,也没有到五神的级别,更不是天君家眷,自不在宴饮名单中。待珮玖和小晚都去了花朝宴,我才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衣饰取出,对镜梳妆一番。白裙及地、长发未绾、绿丁香在发间,这是典籍中留下的、对子霞的唯一描述。我不知道那日春日宴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次过后,天君震怒,子霞被当朝鞭打,高羽被罚思过数年。既然小晚说高羽一直喜欢着子霞,想来是二人在宴会上流露出了什么真情,让老天君发现了端倪,而这,一定铭刻在高羽心中,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我同样挑了一件及地的白裙,但挽了个松松的垂云髻,未戴发饰。我要高羽想起子霞,移情与我,借机骗取珍宝阁钥匙,而不是让他知道我已得知一切。经过与高羽相处的几日,我渐渐摸清了他脾气秉性,只要不涉及含光,感情上的事向来是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或许是我过去的天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才会对我如此不疑。
      可他不知道,记忆能封印,性子不会,这颗老了的心也不会。
      我装作胜日寻芳的模样,自群玉殿绕道凌霄殿,最后来到镜湖畔,远远地看见对岸的清水仙官在案上坐成长长的一桌,轮流把盏言欢,五神级别的神仙三三两两坐在水榭内高谈阔论。一艘华美的大船停驻在了镜湖上,我知道那里面坐的是高羽,他一定是看见了我,这才下令停船。果然,不一会儿,彩舟缓缓靠近,高羽面色略带犹疑地下船,执了我的手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将采来的花扎成一捧递给他,“珮玖和小晚她们都不在,外头春日正好,我可不想一个人闷在群玉殿里。你们不是有宴会?快别耽搁啦。”
      “你随我一起去,”他话音刚落,却似想起什么,又改了口,“罢了,待宴会结束,我去找你。”
      他并没有带我去镜湖宴会,原定的计划泡了汤。我原本打算在众多神仙的议论间得知点消息,想趁他宴饮酣醉时骗取珍宝阁钥匙,看来要从长计议了。我乖巧地点点头,报以一笑,目光一瞥,正对上水榭中负手而立、遥望风景的含光。高羽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幽幽地道:“此等情景,如此熟悉,只是如今我成了恶人。”
      “什么?”我回头看向高羽,继续装傻。
      “你想知道子霞的事,我会慢慢说与你听。”他说完这句便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我幼稚的计划如何能瞒得过他。我悻悻地回群玉殿,懒得换衣服,也懒得整理发髻,趴在桌上面对珮玖为我准备的饭菜发了一下午的呆,也没想清楚怎么才能去珍宝阁拿到三珠树叶解开封印。
      身后脚步声传来,我知是高羽来了,却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道:“小晚,我只是想采些花送他,让他开心些,可这次好像又搞砸了,高羽他又生我气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我继续说道:“我守在镜湖边上,本来想制造个偶遇,给他个惊喜……唉,我要是个清水仙官多好,或者当个什么仙娥,还能在宴会上与他一处吃吃喝喝。那天我让珮玖留他陪我吃个便饭,他却推说有事。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
      我转过身去见到高羽,装作一惊,低下头去羞红了脸:“堂堂天君还偷偷摸摸地来,偷听人家说话。”
      他上前两步在桌前坐下,随手拿起碗筷道:“我陪你吃,坐吧。”
      我坐到他身边,嗔怪道:“同别人尽了兴,才想起了我。我每天就对着这些饭菜发呆,想啊想,等啊等,可你总也不来瞧我。”
      “容与,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高羽夹着豆腐的筷子停了停,转而放进了我的碗中,“听你言语,似是与我无比亲近……”
      我知他要说什么,他要说,实际则对他若即若离,不像说的那样亲近。我想不出他若真这样说了,我该怎么接下去,我清楚这样下去一定会不欢而散,于是说道:“谁要跟你亲近了?你不是总以为我惦记那什么含光吗,反正你也不怜惜我,我这就去找他。”说着拎起桌上的酒壶,作势要走。
      “你去做什么。”他按住我拎在酒壶上的手。
      “买醉啊,你管得着吗?”我装作生气的样子往外走,心下惴惴着,他要是不拦着我怎么办?我这就去找含光吗?我找他做什么呢?
      在我离开群玉殿前的一刻,高羽捏诀将我定在了原地。他缓步走到我面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叹息道:“既然要买醉,我陪你就是。你一直在算计的,我也都会成全。”
      他从我手中拿过酒壶,返回桌边,一杯一杯独酌着。
      “喂你不是说要陪我?你把我定在这里,自己喝酒算个什么?”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表情神色,可我听得到倒酒声一遍一遍地响起,他不知已喝了多少杯。
      “我找了南华,翻遍了医书和命格书,得知神仙醉是凡界某方士从魔界得来,是一个神仙的命劫,他须得炼出了解药,方可飞升。”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得一头雾水。
      又是一阵倒酒的声音,“我想知道,你是单单为了找回丢失的记忆才这样骗我,还是真的对我就毫无真心。这个问题你现在不必回答,也回答不了,等明天……明天一切都恢复了,你再告诉我吧。”
      “我……我不知自己为何来这儿,我的事为什么都要别人告诉我,我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我声音软了下来,他既然都知道了,我又何苦再演戏。
      “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又倒了一杯,“你跟他,没有个好开始,也不会有好结局。你是他亲手封印的,他向来善于谋算,岂能不知权衡利弊的道理。”
      我的语气冷静了下来,“这样非常不好。我的记忆里不单有含光,还有父母亲人,还有朋友,还有你,还有喜怒哀乐。只是为了一个含光就夺去我这些宝贵的记忆,不觉得太自私了吗?没有过往的人,还谈什么未来?”
      “呵,”他笑道,“这才是容与。很幸运,最后一刻,你终于愿意以真面目待我。这样的你,封印解与不解,已无甚分别。”
      “当然有分别!我好奇,我好奇我过去的一切。”
      “你很快就能知道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悄无声息。随着他声音的变小,我身上的咒诀也渐渐失去了效用,我走到他身边,他已醉倒了。
      我在高羽身上细细搜寻了一遍,终于在他襟前贴肉处找到一枚薄薄的钥匙。这大概就是天君出入三阁一斋的钥匙吧。我攥紧钥匙,如同攥紧自己的命运一般,唤来祥云向珍宝阁疾行而去。
      到了珍宝阁,我平静淡然地亮出钥匙,说道:“天君派我来取个东西。”
      谁料珍宝阁守将竟然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御风使。陛下吩咐过,若是御风使来取三珠树叶,直接放行便是。”
      “不需要钥匙?”我蹙眉。
      守将道:“天君亲自吩咐的,小将自当遵从。御风使请吧。”

      我以为记忆失而复得会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封印解开的一瞬,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合成一股悲凉。我这才知道高羽适才喝酒之时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我缓缓步出珍宝阁,迎面遇上一身酒气的高羽。他苦笑着问我:“封印已解?”
      我点点头,轻声说道:“谢谢你,没有阻拦我。我会依神妖之盟嫁给你,也会跟你一起去毁掉天河,只是我要先见见含光,跟他有个了断。”含光说得对,我们所有人都该有个了断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毁去天河?含光,你要跟他了断什么?”高羽剑眉微蹙。
      我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顺着眉毛的纹路替他梳平,“不要再为我蹙眉,你这么好,我不值得。”
      从他身边离开的瞬间,高羽拉住了我,“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心里,哪怕一点点位置,都不肯给我吗?”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我轻轻挣脱他的手,缓步向移清殿去了。高羽爱的是我这张与子霞一样的脸,那我就嫁给他,让他能天天看着我;含光爱的是我的心,那我就把心交给他,我这颗心里已满是含光,容不得别人了。

      我头一次发现,夕阳余晖下的移清殿竟这样美,被温暖柔和的光线笼罩着,连寒霜湖的戾气也柔和了许多。我就在移清殿的门口站着,不去叩门,也不发出任何声响,直到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再到夜幕挂上天空。
      我终究还是遇上了含光,他匆匆从外面回移清殿,见了我先是一怔,然后按照规矩客套地向我点了点头。我像高羽拉住我那样拉住了他,不需要任何话,他便知我封印已解了。
      我颤抖着手,低声说道:“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要你。”忆起他封印我之前的情形,我当时说的是“即便忘记,我也会重新爱上你”。
      含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御风使既然封印已解,便该知晓你我不会有什么结果,不管我做不做天君,结局都是一样。”
      “不一样!”我执起他的手握紧,说道,“为什么要管那天河?我们去凡界,夫唱妇随,长相厮守。没错,我曾经说过要帮你毁去天河,可那时我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现在清楚了,我只想要你。”
      含光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随即放开,他说:“你不会比天河更重要。更何况,我已经有思怡了,而你,终究是要嫁给高羽的。我不会再见你了,珍重。”
      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吐出一大滩血来。这次,他果真再也没有回头。
      我始终不明白,含光明明是爱着我的,可这天他明知道我在他身后毒发吐血,他却为何不肯回头。直到一连串的变局浮出水面。

      后人读史书,大概都会认为高羽是个平庸的君主,他既无能力节制诸如含光、青则、离疏、承炜这样的权臣,又不像他父亲那样做出了一番保卫天界的功绩。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还被柱国靖安长公主的光芒所掩盖。
      近日里天庭都在流传离疏目中无人、藐视天君的说法,我心知这是靖安公主的手段,她是控制舆论的老手了。这也意味着,与靖安公主绑在一辆战车上的高羽,要对离疏动手了。天庭内的势力范围向来分明:靖安公主手中有从老天君那里拿到的御前军,有她一手组建起来的天庭情报网络;含光和青则手中有曾经把持神仙飞升的星命阁;击败明远、明适、明过获得的政治遗产,则一直由高羽和离疏共有。而天庭外的兵马粮草大权,则几乎全部落入含光手中。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互不侵犯。
      离疏藐视天君这一信号的发出,意味着天庭内权力均衡的局面将被打破,或许高羽还想剑指含光在天庭外的布局。
      果不其然,这一传言没流传多久,就带来一连串的官员升迁任免,含光、高羽、靖安公主、离疏四方各有人马升降。而我,由于没有偏向任何一方,更没有什么政治主见,竟成了他们妥协的产物,被拥立为风神。
      自从被拥立为风神,我就得早早起来参与朝会。往常的朝会是五天一次,近来人事更迭频繁,有些人刚拔擢了两天,还没来得及参加过一次朝会,就又被罢黜。更有甚者,提拔任命还未送到,赐死诏书已跟在路上了。因此,高羽改五日朝为隔日朝,朝会变得频繁了,可每次朝会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无非是四方角力,衡量权益罢了。
      天庭的朝会秩序森严。天君坐在最高处,战神和五神在阶下,分列两侧赐座;礼、乐、山、夜诸神站在仙官的最前面;其余五品以上仙官按照阶品依次列队。靖安公主虽无官职,却也因功劳卓著而一直位列五神之上、战神之下。我本无心于他们披着家国天下外衣的利益争夺,坐到风神之位更是机缘巧合,议事时往往一言不发。更多时候,则是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可这次朝会,承炜一开口就语惊四座,不由得我不仔细听了。
      承炜说他有事要弹劾火神离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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