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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结识尹昭 ...

  •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定在原地,愣愣地盯着他,他是那样年轻、意气风发,谈吐间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儒雅的气息。传言说他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果然不虚。但他又不像病弱的文人,他脸庞的线条□□笔直,体魄刚健有力,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宽额方颐,通鼻贝齿,甚是英俊。
      高羽的话在心中一遍遍回响:“不恋上凡人便可回来。”他见我死死地盯着他看,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小员外……认识在下?”我被他这一句拉回现实,尴尬地笑笑,说道:“不不,只是有些像一个故人。”“哦,那真是巧了,在下尹昭。”他向我打了个拱。我慌忙回礼,说道:“兄台多礼了,在下容与。”他说道:“知不可乎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好名字。兄既有所虑,我就不多问了,他日到西湖三荫柳下,兄不妨到我家中一叙。”
      额,我真的叫容与……不过这名字确实不像是凡人的。待尹昭走远后,莲心低声道:“杭州的贵姓就那么几个,小娘子编也要编个像点的呀。”尹昭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问莲心:“话说我姓什么来着?”莲心道:“小娘子真是病糊涂了,你姓韩。”“哦。”我应着,一边观察尹昭,他早早就拿了一叠写好了谜底的字条,站在角落里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却不去闲汉那儿兑换门票。他微微笑着,时而摸摸眼前的布帛灯,时而抬眼望一望宝津楼二楼撑起的窗子。
      不一会儿,那敲着锣的闲汉又高声吆喝起来:“第九位——第十位!各位看官,打灯虎送门票到此为止,需要进场的请到大堂买票喽!先到先选位,人满即止啦!”
      “小娘子,我们进去吧,往年你都提前选好了座位,早早就在里面打赏小姐们了。”莲心说道。我没有回应她,反而向尹昭走去,“尹兄在这儿等人?”我问。尹昭笑道:“是啊,等人都进去了,我再去。”
      还以为他不要去宝津楼,若知如此,我就听莲心的早早进去了,现在杵在这里尴尬得很。我摇了摇玉折扇,说道:“原来此‘等人’非彼‘等人’啊,呵呵。”尹昭垂目看了看我手中的折扇,若有所思地道:“尹昭弇陋,不知韦家有兄台这等人物。”我那扇子上的字是“韩”,遮了一半,只露了个“韦”字出来,是以尹昭以为我姓韦。不过正好,韩家的珊珊那样暴戾,韩家父兄却宠着她,可见其门风,最好还是先不要暴露身份。我这样想着,便将错就错地合上了折扇,学着男子的样子往腰上一别,说道:“不敢不敢,尹兄是为了哪位小姐而来?”我转了话题,不忘问正经事。
      尹昭微微一笑:“并不为哪位小姐。尹某觉得女子沦落风尘本已身世可怜,若再以物视之,不免如那些酒囊饭袋一般了。”“哦?酒囊饭袋?”我对这个新奇的比喻表示了好奇。尹昭说道:“酒囊饭袋把任何东西都视作酒肉,视作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物件。在他们眼里,多情的、多才的、多艺的、多貌的女子都是满足他们最原初欲望的玩物罢了。”原来凡人也可以有这样高的境界,不愧托的是含光的胎,他有这等觉悟是最好,就不会轻易动凡念。我点头表示同意,“在下亦是此意,遂在外面闲逛,不愿进去与‘酒囊饭袋’为伍。”
      尹昭拊掌笑道:“兄学得倒快。弟对音律、乐舞甚有兴趣,想听想看,却不愿像那些人一样,不想接受老板定的规则,所以就在这儿等着,权当无声的抗议咯。”我循着尹昭的目光看去,只见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竞相买票入场,还有的为了一个好位置而吵打起来。“这简单,喜欢钱财的,就用钱财解决。”我找了个人少的档口上前两步,把手中的玉折扇往柜台上一拍,指着正在吵打的二人说道:“把他们俩轰出去,再买两张票。”
      “这——不妥吧?”老板见了玉折扇显然肯卖给我个面子,但依然踌躇着不愿得罪人。我掏出一叠金叶子,对着众人朗然说道:“这两个人吵扰了大伙的兴致,十分抱歉,劳烦老板替在下给各位赔不个是。”饶是富家子弟,得了金叶子也起哄让那两人离场。眼见他们灰溜溜地离开,我方打了帘子做“请”的手势,示意尹昭进来。
      尹昭含着笑,回避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低头找了个角落坐下,轻声说道:“破费了。”我让莲心在外头等着,自己在尹昭身边坐下,随手翻着他收集的字条,字条上均有他写的谜底。“长夜漫漫”,射《师说》一句,是“吾未见其明也”。“幽王宠褒姒”,射《师说》一句,是“其为惑也”。射《滕王阁序》数句:“花落知多少”是“识盈虚之有数”,“贫贱不能移”是“穷且益坚”,“百日之将息”是“十旬休假”,“相识满天下,不如一知音”是“胜友如云”。射《诗品》数句:“隐”是“不着一字”,“望琼楼玉宇”是“月明华屋”,“上穷碧落下黄泉”是“悠悠空尘”,“遍插茱萸少一人”是“即之愈稀”……我不由得叹道:“兄真是博学,怎么没看见那个射《出师表》的‘棺’字谜题了?”
      尹昭凑近我说道:“弟自诩交游广阔,此前在杭州却从未见过兄台,此臣之未解一也。”我知道他一语双关,在用答案“此臣之未解一也”来质疑我的身份,他凑得太近,我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也用谜题做双关语:“相识满天下,不如一知音。”尹昭先是一愣,后来明白我用谜题回敬他,端起酒杯道:“好!不如一知音!”
      这一声又引来众人纷纷侧目,加上之前我散发金叶子请他进来的效应,人们议论的议论,偷笑的偷笑,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尹昭丝毫不以为意,指着缓缓上升的平台道:“这登徒子就喜欢这个位置,老板是会做生意的,特意留了两个‘最好的’位置给我们。”我这才仔细环顾了宝津楼,虽无天界月宫那样金碧辉煌,可布置却独具匠心。大厅是个圆形,正中央是个舞台,能容纳几十个歌儿舞女。舞台周围是五排坐席,外围是九排站席。大厅的东西两角是可以旋转而上的楼梯,上了楼梯便是一排小隔间,在楼下第二排坐席的正上方,小隔间可以俯视舞台,视线不是很好,但空间却大,一个隔间里可容三人并排坐,也可容一人躺。隔间后是一个个的客房,门上悬挂着各色明灯,应着上元节的景。宝津楼的气势着实不如月宫恢弘,可细节处处让人眼前一亮。比如现在这个节目。
      舞台上是十六人在演奏《瑞龙吟》,四个弹琵琶、四个拉胡、两个弹柳琴、两个吹笛、两个吹笙、两个坐在正中弹筝,琴与笙高下相和,如同问答一般如怨如慕。一曲终了,厅堂梁柱的下半段忽然亮了起来,五彩的烟雾环绕着梁柱缓缓上升,真真是“余音绕梁”的即视感了。梁柱那里原先没有灯烛,是暗着的,没人注意到,此刻忽然一亮,全场均发出惊叹声。亮着的是灯笼,那烟雾其实就是依次点燃的各种线香,一个捻子绕在梁柱上,像点炮竹似的把线香从下到上挨个儿点燃,就出现了五彩烟雾缓缓上升的景象。
      有音乐愉悦耳朵,有灯笼和烟雾愉悦眼睛,还有线香的香气愉悦着鼻子,在场看客纷纷叫起好来。
      这一波喝彩声还没停,就见舞台缓缓升起,那十六个女子放下手中乐器,变换了队形,跳起了折腰舞。一时间水袖飘飞,裙底飘扬,烟雾缭绕,如臻化境。
      “便是仙女也没有这样美啊!”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众人纷纷开始喊起“仙女”来。尹昭指着舞女们的裙底笑道:“只有这个好位置才看得最清。”我哂笑,“不过是看个膝盖,难道你自己没有么?”尹昭正色道:“你看这双腿白嫩光洁,生得如水葱一般。难得的是,各个都粗细均匀,在大街上可看不到。”我知他说的是反话,说道:“这老板把女子当玩物,要迎合员外们的下流习气,倒是见怪不怪了。”尹昭再次举起酒杯跟我的碰了一下,道:“于我心有戚戚焉,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我跟他碰了杯,见舞台又缓缓落下,二楼的窗户瞬间打开,夜风吹进来,舞女们的轻纱衣被吹得翩然飞动,如仙子下凡一般。
      这姿势,比我从云上爬下来的漂亮多了,我由衷地叹了句:“这才是真仙女。”结果一个正在“下凡”的舞女探腰凑近,给了我一个微甜的媚笑。这要是普通男子,肯定把持不住。不过我不是凡人,更不是男子,我转头看尹昭,他却正在看我,两相一对视,他先笑了起来,“人家苦心,你却不理。”我这才意识到这舞蹈结束之后大家都在往舞台上扔钱袋子,叫好之声连绵不绝。
      “刚刚为了把那俩人轰出去,我已经没钱啦。”跟尹昭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他不再称我“兄”,我也不再自称“弟”,直接“你我”的就叫了起来。尹昭笑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小锭金子给我,“你适才出手那样阔绰,多少小姐都惦记上你了。”“惦记上我,为什么?”尹昭拍拍我的肩说:“我就猜你是外地来的。宝津楼每年的压轴大戏是选花魁,得到打赏最多的小姐是为‘花魁’,可以与打赏她最多那人一夜良宵。能得到宝津楼的花魁名号,他日身价就十倍百倍了。”我拿着玉折扇在桌上轻轻扣着,皱眉道:“可悲就可悲在,她们对这套规则甘之若饴,情愿做‘高贵的玩物’。”
      尹昭见我不接金锭,便随手给了离他最近的小姐,说道;“也不能这样讲,她们有的是生活所迫,有的是为了出风头,不过最终的目的都一样,嫁个良人。”他一提到“嫁”字,我的心弦马上就绷紧了,试探性地说道:“你何不随手就解救一个出火海了。”尹昭却定定地看着我,笑而不答。
      难不成他是个——断的?本来要防他对凡人女子动心,看来现在还要防他对男子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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