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历纪》眠琴

24、第二十四章 获救

　　“那我以后叫你重华哥哥好了。”灵姝咧开嘴笑着，不带丝毫掩饰。这女孩子，纯净得如水一般，含光思量着，如何能瞒过她的家人，让她替自己送信给部下。
　　灵姝见他已经“喝”完了药，便收走了药碗，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又很快抱着一叠衣服回来，见含光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含光淡淡地说道。
　　“来试试这些衣服，你身上的这件都脏了呢。”灵姝不由分说地拉含光坐下，把衣服在他身上比来比去。“这件白色的不好看，还是黑色的好看。大哥哥为什么穿的是袍子呢，走路一点都不方便。”灵姝自说自话着，把一堆衣服塞给含光。
　　“啊呀我忘了你手脚不方便，我来帮你吧。”灵姝说着便要给他解衣扣。
　　饶是含光再淡定，遇见这种事也要尴尬一下，“姑娘，我可以自己来。”
　　“你手脚的伤还没好，伤口再破了怎么办啊。”灵姝依然坚持着。
　　含光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男子，你是姑娘，多有不便之处。”
　　“你是病人，我负责照看你，就不能让你伤口出问题。”这就是灵姝的逻辑，什么男女之防，在她心中全无概念。
　　“阿姝，别胡闹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女盛装华服进来，冲灵姝招了招手，“大巫祝要开坛降雨，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阿姐，他不肯让我给他换衣裳。”灵姝指着含光，一脸委屈。
　　盛装少女冲含光行了个礼，道歉道：“我妹妹灵姝不懂事，给你添烦了。”
　　“阿姝年幼罢了，多谢救命之恩。”含光深深一揖，说道，“我既无性命之忧，便不好再叨扰……”
　　“你不能走！”灵姝上前两步说道，“爹爹说你的病养好了才能走。你要是走了又死了，岂不是让人笑话爹爹医术。”
　　“好了好了，阿姝快走吧。”灵姝的姐姐催促着她，又对含光说道，”请你多留些时日，待爹爹回来，会跟你细说。”
　　待她姐妹俩走后，含光拿起那叠衣服看了看，窄袖窄领，上衣下裤，袖口绣着各式图样，与天庭服饰迥异。他随意拿起一套黑色的衣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好，刚穿上不久，便听到脚步声。
　　帘子被一把掀开，一声脆生生的“大哥哥”传来，不是灵姝还会是谁。“你换好了呀，真好看，是因为我说喜欢黑色的这件，你才穿了这套衣服吗？”灵姝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含光，睫毛微微颤抖着，纯净如水。
　　“你怎么回来了。”含光没有回答，转了话题。
　　“我要带大哥哥一起去！大哥哥一直在床上躺着，肯定很闷吧，我带你去见识大巫祝降雨。”灵姝不由分说地便向屋外走，她迈着鹿一般轻巧的步子拉着含光，引得同去观降雨的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大哥哥，凡界山川许久没下雨了，大巫祝得知凡人祈雨，便开坛降雨，我们羽民国的法事可盛大了，大哥哥一定没见过……”灵姝说着，回头冲含光看了一眼，“你……大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
　　“无妨。”含光说着，抹去额上因疼痛而沁出的汗珠。
　　“我都忘记了，大哥哥你的脚伤没恢复，不该走这么快的……可是走慢了，又看不到了……”灵姝弯下身来，拍拍自己的背说道，“我背大哥哥去吧。”
　　含光哑然失笑。从来都是别人拖累他，这次他也拖累了一次旁人。而且，竟是个未及笄的小妹妹说要背他。
　　“不必，慢慢走就好。”含光道。
　　“那好吧，那大哥哥要拉好我，别走丢了。”灵姝冲含光笑了一下，握上他的手。
　　羽民国的大巫祝降雨似乎是了不得的法事，几乎大家全来看了。各个都是盛装华服，各式各样的金饰银饰明晃晃映成一片。
　　含光对降雨丝毫没有兴趣，这种事在天庭几乎天天都有。他望着灵姝发呆，心中却惦念着靖安公主，若她还能自由行动，该怎么发出信号让她找到自己呢？
　　想到这儿，含光手上紧了一紧。
　　灵姝感到含光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下十分高兴，笑吟吟地抬眼望去，发现含光正发呆似的看自己。若换了旁的女子，定会飞红了脸低下头去，或者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避免尴尬。可灵姝却没有这么做，她迎着含光的目光看回去，轻声问道：“大哥哥，我好看吗？”
　　含光被她一说，忙收回目光，低头道：“对不起。”
　　“我问你好不好看，你却要跟我说对不起……”灵姝绞弄着发辫，有些不开心。
　　“好看。”含光无奈地浅浅一笑，答了她。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含光，那是大巫祝的儿子。目光里有些记恨的意味：就是这个陌生人的闯入，夺去了灵姝的关心。
　　降雨很快结束，祭坛周围围着的人群松动起来，无数花儿在人群中穿梭来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含光面对抛掷过来的花朵不知所措。
　　“没什么啦。”灵姝撅着嘴把抛向含光的花儿都拦截下来，“这是我们羽民国欢迎客人的方式。”
　　欢迎客人，怎么都是女子表示欢迎呢？而且，也有女子向其他男子方向掷花，难道，也是欢迎客人么……含光一头雾水。
　　“算了不骗你了，”灵姝一脸不高兴，“抛给你花的那些女的，就是看上你了，你要是喜欢哪个，就抛花回去，这样就可以跟她睡觉。”
　　这民风也太开放了。
　　含光赧然，把花都交给灵姝，“谢谢她们的好意，我们回去吧。”
　　如果天庭也有这风俗，抛给他的花恐怕能把他淹没。
　　灵姝对他这一举动很是惊讶，指着旁边的一个俊美男子说道：“你怎么不要这些？花儿越多，越能表示你受欢迎。你看他，都高兴成什么样了。”
　　“不需如此。”含光淡淡地道。如果灵姝知道她现在牵着的，是皮相冠绝六界的战神含光殿下，不知还会不会这么说。
　　灵姝显然十分高兴，点点头道：“你不喜欢她们呀，那我们就走吧。”说着把含光交给她的一大捧花扬起来，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形成了花雨。“下个月，我就及笄了。”灵姝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因被抛花的女子围着许久，含光和灵姝已经落下众人一大截，走在最后面。
　　“奇怪，来的时候路上还平平坦坦的，怎么回去的时候这么多石子儿。”灵姝咕哝了一声，没有在意太多。
　　含光却走得分外艰难，他脚筋俱断，伤口刚刚愈合。“抱歉。”含光松开了灵姝的手，一瘸一拐地慢慢前行。
　　“哼，坏蛋！”灵姝捡起一枚石子，砸向某个方向。
　　一角玄衫消失在含光的视野中，他记得，那是大巫祝之子。含光自嘲一笑，前些日子还是那个运筹帷幄、胜算满满、高高在上的战神殿下，现下连个散仙都能欺负他。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要做天君不是因为贪恋权势，而是要毁去天河，哪怕全天界都误会他、唾骂他，他要走的路也不会改。
　　“你先回去吧，我想在此休息会儿再走。”含光想支开她，自己慢慢走回去。毕竟，他还存着一点战神的骄傲，被灵姝这样保护着，他不能接受。
　　“不走，他们会来捣乱。”灵姝狠狠地瞪了大巫祝之子消失的方向一眼。
　　含光无奈，只得道：“我想在这儿洗个澡，你在这儿不方便。”
　　“那我去边上等着就是。你洗完了叫我，我跟你一起走。”灵姝一直坚持。
　　也好，反正他也累了，希望洗完了澡，大巫祝之子已经走了，不再找他的麻烦。
　　灵姝耐着性子把路上稍大的石子捡起来扔在路边，把小些的直接踢走。好不容易清扫干净，她已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痛。眼见夜幕已然挂起，月宫在深蓝的夜幕上显得灯火通明。灵姝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便去寻含光。
　　转过一片又一片的湖泊，灵姝终于驻足在一片狭长的水域之前，再也迈不动脚步。
　　含光背对着他，腰部以上的肌肤裸露在外，颗颗水珠从他脊背处滚落，没入一潭湖水，悄无声息。月光淡淡地洒在他的肩头，映衬着麦色的皮肤，光洁而美好。而手臂处，则是一条条狰狞可怖的伤痕，当初灵姝给他上药时，他竟一声也没哼，硬生生受了下来。
　　灵姝微微蹙了蹙眉，眼前这个男子似有一种魔力，能扰乱她心神，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果他参加我的及笄仪式，我就告诉他一个秘密。”灵姝心想。
　　“阿姝，你在看什么，怎么还不回家？”灵姝身后响起姐姐灵娴的声音。
　　这一声把含光也惊动了，他回头，看见月光下满面通红的灵娴和带着纯净如水般笑容的灵姝。
　　“快别看了！”灵娴命令着妹妹。自己忙背过身去，不看含光。灵姝却没有听姐姐的话，睁大了眼睛盯着含光看去，倒看得含光不好意思起来。
　　“太没羞没臊了，”灵娴数落着妹妹灵姝，“这叫人瞧见了，看哪个还敢娶你！”
　　含光笨拙地走到一处山壁凹陷，穿好了衣服，这才走过来。含光想到灵姝刚刚丝毫不避讳地看他，非但没觉得失礼，反倒觉得这个女孩分外干净。
　　“那我就嫁给大哥哥。”灵姝低声笑道。
　　“胡闹！”灵娴扯着灵姝走在后面，让含光走在前面。这样一来，含光倒把她们姐妹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遍。
　　此地十分凶险，又招惹上了大巫祝之子，思来想去，含光决定趁早离开。回到居所，含光便把这一决定告诉了灵姝灵娴的父亲。
　　灵姝在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放下碗筷央求父亲把大哥哥留下来。见父亲不说话，便扯着含光的衣角道：“大哥哥一定要离开的话，可不可以等下个月之后再走。”
　　含光没有问为什么，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应允下来。
　　吃了饭，灵姝又缠着含光给他讲羽民国的风俗，告诉他哪儿有好玩的地方。含光静静听着，他从来没有这么放心地去与旁人接触过，不用算计，不用思量再三才开口讲话。含光想，自己若真有这么个妹妹，该多好。
　　“大哥哥，我陪你去看三珠树，好不好？”灵姝讲了一大堆周边景物，见含光不为所动，便提出要看三珠树。三珠树是厌火国的圣物，说出来他肯定会感兴趣的，灵姝这么想。
　　“大哥哥？”灵姝见含光发呆不回答，便晃了晃他，“大哥哥，三珠树的树叶你还没见过吧——”
　　含光原本正兀自思量如何联络自己下属的事情，没注意听她说话。这番忽然听到她反复提及三珠树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三珠树？”
　　“对啊，可漂亮啦~树叶像珍珠一样……”
　　她后面说了什么，含光没有听清，也没想去听。三珠树，他当然知道三珠树是什么，而且他比灵姝更清楚它的用途——性平，味苦，可破神魔封印。取得三珠树叶，解开体内封印，便可回天庭了。
　　含光正想着，灵姝父亲拨帘进来，“灵姝去找你阿姐玩。”一句话，便把灵姝支开了。
　　无疑，自己的身份泄露了。含光苦笑，刚有一点希望，便被狠狠掐灭。
　　“羽民国大夫江彦叩拜战神殿下。”果然如此。还未等含光说话，江彦便抢先一步说道：“事出紧急，请战神殿下原谅。容小神稍后解释。”说罢便展开一个布包，拔出银针便要给含光行针。
　　“不必，”含光淡淡地道，“我未服药。”
　　“如此便好。”江彦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小神先前不知战神殿下身份，以为、以为……就熬制了可致痴傻的药，罪该万死。”
　　“拿来。”含光伸出手，对江彦道。
　　江彦不解他要什么，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虎符。”含光不动声色地道。自己唯一的破绽是下午匆匆换下的那套袍子，那里面有他作为战神可以调动天界兵马的兵符。
　　江彦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摸出虎符，双手举过头顶奉上。含光收好之后，嘱咐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对他人说起。我还是你们家收留的伤者，你是主我是客，不必待我过于恭敬。”
　　江彦垂首道：“是，记下了。”
　　羽民国地界偏远，含光暗暗揣度，这江彦是不知天庭最新的消息呢，还是高羽的人，知道高羽对自己的态度？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说道：“替我给高羽传句话：楚瑜可杀，离疏不可杀，他做天君是最好的选择。”江彦一愣，作揖道：“战神殿下料事如神，小神定会传到。”
　　天界兵马有五成在含光手里，剩下的高羽和离疏各占一半。楚瑜是阴谋家，所以可杀，离疏有兵权，在妥善处置好之前绝不可杀。高羽有平衡各方势力甚至平衡魔界的能力，而含光要么做天君，要么被处死。大敌在前，与其为争天君之位孤注一掷，不如做一个势均力敌的局。
　　三珠树叶，目前最需要找到三珠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