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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天河隐秘 ...

  •   飞奔着跑回公主府,似劫后余生般,看见靖安公主就紧紧抱住了她。
      靖安公主轻轻推开了我,柔声道:“珮玖姑姑,这孩子受了委屈,劳烦你带她去歇歇气。”她面色无波,微微对我笑了笑,很快就转向了另一边,说道:“叫你看笑话了。”
      “哪里,公主对待府上仙娥如亲人一般,好教小老敬佩。”我这才注意到公主正和别人说话,说话的神仙看上去有些年纪了,长眉细目,很是慈善。他手执拂尘,穿着绯袍,是三品官。
      “这是南华座下的膳珍郎官。”靖安公主说道。
      我按例躬身行礼问安,客套了几句想要告退,谁料那膳珍郎官说道:“姑娘缚咒缠身,夜里睡得可还安稳?”
      我心知身上自带着太一封印,含光和靖安公主设下了无言界,我刚刚还喝了桃花水,估计又是个什么封印或者结界的。但不知他是敌是友,不敢轻易开口。
      靖安公主接过话头道:“昨儿听珮玖姑姑说,她似是做了噩梦,我多日子不用法术都生疏了,劳烦您给瞧瞧。”
      那膳珍郎官连连点头哈腰地走上前来,用拂尘点取桃花水,在我面上一扬,点点水珠幻作一张张细网,在我周身环绕着。膳珍郎官面色略显凝重,说道:“姑娘身负如许结界封印,竟能如常,真是天赋异禀。小老这就试着看看能否帮忙破除。”他把拂尘一挥,拂尘上的丝线顿时增为千根万根,牢牢勾住了那一张张细网。膳珍郎官念着咒诀用力向后拉扯,想要把细网崩断,可刚拉了片刻,便刹那间变了脸色,拂尘脱手落在地上。
      “小老有眼无珠,不知、不知——”膳珍郎官说着,面如土色一般,豆大的汗直往下流。
      靖安公主蹙了蹙眉,关切地问:“怎么?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绝对没有。”膳珍郎官连连摆手道,“姑娘天赋异禀,小老见了比较惊讶而已……”
      靖安公主伸手撑住膳珍郎官瑟瑟发抖的身躯,将他扶到座椅上,递过去一碗茶,“实话说与你,明适这潭浑水我不打算趟的,原因你刚刚自己也见识了。”
      “是,是。”膳珍郎官点头如啄米一般,唇齿与茶杯相碰,铿铿作响。
      靖安公主又说道:“你身为膳珍郎官,主管天庭里大大小小非上神的食膳、药膳,职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天被谁利用了,在食膳里下个毒、施个咒的,倒是能起到扭转乾坤的用途。不过你的职事跟明适没有丝毫关联,来往频繁了,就容易暴露自己、惹祸上身。到时,贵妃是保儿子,还是保你呢?太子位该是谁的,那是天君的主意,咱们做臣属的,不该去推测,更不该去谋取,你说是吗?”
      膳珍郎官点头点得更加起劲,端着茶杯的手也哆嗦起来。
      靖安公主的目光越来越凌厉:“你这次来找我拉家常,拉了这许久,终于等到了容与,真难为你找了那么多话题聊。贵妃娘娘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了容与进府、想知道容与到底是什么人、想知道我在立储之事上支持谁、想知道我弄来个容与是不是要在立储之事上有所动作……这些,她可以自己来问我,我必坦诚相待。奉劝她一句,父君还没老,不要作茧自缚;也奉劝你一句,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上蹿下跳的,往往第一个被主子抛弃。”
      这最后一句话说完,膳珍郎官直接从座位滑到了地上,几乎是跪地抹泪地乞求靖安公主饶过他这回。
      “容与,他是来找你的,劳烦你把他送走吧。”靖安公主恢复了以往平和的音调,点上了水沉香开始闭目养神。
      送走了膳珍郎官,我有些惴惴地挪步回来。第一次见到这样凌厉的靖安公主,完全颠覆了我对她温柔、善解人意的印象,一时间对她是又敬又怕。
      见到我回来,靖安公主柔声问道:“刚才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跑回来。”
      我仔仔细细地把散步去戮神之渊遇上高羽,被高羽骗又被含光搭救,含光和青则企图冰封我,后来又改成让我喝桃花水的事如实说了,靖安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差,似沮丧到了极点。
      “珮玖!把含光殿下请来!”她说“含光殿下”这几个字的时候是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案上,震得香灰溢出了香台。
      珮玖一愣,连连应着就要出门,却又被她唤回,“不用了,我让他自己来找我。”说着,她在我左腕上狠狠拧了一把。
      “哎呦!”我吃痛叫出了声,惊恐地看着靖安公主,发现她眼眶发红,紧咬着下唇,似在强忍着悲痛和怒火。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的工夫,含光便飘然而至。
      他从云上甫一下地,靖安公主便抄起他左手,只见含光左腕处有一条深深的青紫色掐痕。
      “你疯了!”靖安公主接近竭嘶底里地喊道。
      含光却一如既往地淡然,说道:“我曾忍受的痛苦,不想她再受一次。”
      靖安公主反问道:“你受的痛苦?什么痛苦?你是被人骗得要跳戮神之渊了,还是被冰封了?!”
      “我一出生,母亲便被宣告‘死亡’。实际上,是父君惧怕我这个一出世就飞升上神、唤来九色祥云的孩子。他怕压制了我,终有一天会让他自食其果,于是就把母亲囚禁在封神境,强行割断母子关系来削弱我的实力……”
      “父君怕你,贵妃要夺子,天后要借此诬陷我母亲,他们联合起来,你母亲贤妃就成了牺牲品。这些在你改明逸为含光的时候,我就都知道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这跟你今天的决定有什么关联?!”靖安公主的心情略微有所平复,语气也缓和了些。
      含光继续说道:“我每次去偷偷探望她,她都告诉我没有关系,她过得很好。可我知道,怨灵的撕咬已经让她渐渐失去了七魄,她最终只能剩三魂,游荡在天河里,成为后世神仙们的灵力来源。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答应你,与你一起毁去这一切。”
      “我都知道——”
      靖安公主还没说完,再次被含光所打断,“今天我要冰封容与的时候,她让我转告她在凤麟洲的母亲,她在天庭嫁了人,一切安好……”含光说着,声音颤抖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情绪化的表现,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靖安公主静静听他说完,也沉默了。
      他二人相对而立,含光看向外面,靖安公主看着含光,而我看着他俩,就这样持续了有一炷香的光景。我不敢先开口,更怕说错了什么,又引来雷霆之怒。
      靖安公主先打破了这寂静,她叹了口气,拉起我的左腕轻轻抚着,说道:“我弄疼你了。”
      我连忙摆手道:“不疼不疼,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
      靖安公主念动了咒诀,拉起含光的手腕轻轻抚上,柔声道:“昨晚上天后遣懿姑姑来过,打探我的口风。党争愈演愈烈,明远和明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含光向前走了几步坐下,替靖安公主沏了杯茶,“你一向小心谨慎,他们若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不会来找你。都是病急乱投医,能抓住一个在自己这边算一个。”
      “明远灵力孱弱,即便最终坐上了大位,大权也不免旁落。天后父亲昆仑陆吾势必要进天庭,这是天君最不愿看到的。明适太过冒进,天界布兵的积弊哪是他一朝就能改善的,新贵们想要攫取权力,必定支持他改革,可心里打的都是揽权自图的主意。也难怪父君近来连连打压昆仑,不停放逐明适手下的谋臣。”靖安公主说着,示意我也坐过去。她又转头对珮玖说道:“劳烦姑姑差遣几个小仙娥去外殿守着,我一会儿要歇下。”珮玖会意,点着头出去了。
      含光说道:“即便你算准了新君,他也进不到封神境中心。”
      靖安公主转头看了看我,起身从座位上站起,对我深深行了一礼,跪拜道:“千万性命,只在你手中,但求你体谅。”
      我一头雾水,看着这仗势一下懵了,双膝一软也跪了下来,说道:“我、我没多少能耐,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吩咐就是了。”
      靖安公主扶我一同起来坐好,如同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原来,神兵天将多年不事征战,大多渐渐荒废了修为,当年魔界突然发兵,四海防线七天之内即告崩溃。天君和天后为了抵御魔界向天庭进一步进犯,在封神境中心的深处织造出一张大网,网罗三魂七魄不全的怨灵,以怨灵的戾气强行为天庭罩上一个巨大的结界。为了保证这个大网不肆意蔓延,他们在封神境中心设了关隘,须天君天后用各自已认了主的信物——御印和凤玺才能打开关隘。
      魔尊稷昌意气风发地率领魔界兵马硬闯天庭南天门,大多魔界兵卒均被怨灵的戾气暗中所伤,天庭兵将这才能以一敌十,战神晦明这才能在重伤之后强行封印了魔尊稷昌。
      当魔界兵卒退去,天君想要收回封神境的大网时却发现,一旦大网收回,怨灵突然四散,释放出的戾气足以把靠近的一切都撕裂成碎片。即便天君愿意为天界牺牲,他也找不到另一个灵力充沛、愿意与他一同施法的。
      收网之事,天君原本同靖安公主商议过,可当时霓云灵力不足,这事便一直耽搁了。后来越耽搁得久,怨灵越多、戾气越重,天界的结界越加稳固,撤网也就越难。天君发现不撤网可以进一步加强天界防御,就更没有撤网的动力了。
      直到现在,那张网内充斥着三魂七魄不全的怨灵,怨灵拥挤着、涌动着,悬在封神境的上空,如同一条银色、发光的河流。每年中秋,全天庭都可以“观赏”到天河的奇观。但真正知道其中奥秘的,只有天君、天后、子霞、靖安公主,以及从靖安公主处得知消息的含光。
      “正常的魂魄不会进入天河吗?”我问。
      “不会,寿终正寝的魂魄会轮回转世。可又有多少魂魄能够寿终正寝呢……”靖安公主说道。
      “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我问。
      靖安公主答道:“你忘记神妖之盟了?我在凌霄殿跟高羽说的,不管谁是天君,你一定会成为天后。而天后的凤玺,是进入封神境关隘必不可少的。”
      “那好啊,我当上天后就把凤玺借给你们用。”
      靖安公主定睛看着我,说道:“你能决定谁做天君。现在父君尚以为你在凤麟洲,会先考虑立太子,再把你接来封太子妃。可我希望——”
      “希望我嫁给乐神殿下,这样含光就会成为未来的天君?”我接道。
      “不必勉强。”含光说道,“新君继位后,我们把御印借来即可。”他说得轻松,可话语间始终闪烁其词。
      不过是借出凤玺开个门,靖安公主却向我下跪,事实一定不像含光说的那样轻松,我问:“真像你说的这样简单,借你们用用就可以?”
      靖安公主看了看含光,严肃地说道:“御印只认自己主人,在别人手中,不过是一块石头,在天君手中,才是御印。凤玺也是一样。”我点点头,这是拆穿含光的“谎言”了。我继续问:“之后会怎样?”
      靖安公主回答得直截了当:“死。”
      我拧紧了眉头,问:“死?怎样死?”
      “魂魄永留封神境,直至怨灵散尽。”
      我震惊地看着他,浑身颤抖起来,“若不撤回那张网,三魂七魄不全者,永不得转世;若去撤回,那么我嫁给谁,谁就注定了赴死,对吗?”
      含光和靖安公主都没有说话,他们一起用沉默告诉了我这个残酷的答案。
      打出生起,我就从未想过“死”,没想过会以怎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更没有料到,我还可以选择一个与我一起奔赴已知的宿命的人。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坐久了腿脚麻木了,我站起来时踉跄了几步,肋骨撞上了香案。
      同时,我听到“噗”的一声,含光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捂着与我被撞的同一个部位。
      我吓得六神更是无主,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笨手笨脚地想拿手绢给他擦去血迹,却听他低吼一声:“不要哭了,我心烦。”
      我的情绪、感受在他那里会放大百倍,这本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刑罚封印。
      靖安公主蹙了蹙眉,叹息一声,对我说道:“他没事,你今后要注意控制好情绪,更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磕着碰着。刚刚说与你的,不必立即给我们回答——”
      “公主,天后来访,已到前厅了。”珮玖推门而入,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含光与靖安公主迅速对视了一眼,拉过我便躲入床边屏风后的衣柜里。衣柜里挂满了靖安公主的朝服,剩余空间甚是狭小,我紧紧贴着含光的胸膛,闻着他身上残余的血腥气,几乎要窒息。
      我不安地动了动,他却按紧了我的胳膊,眉心微蹙,向我摇摇头。
      不一会儿,天后的声音传来,“我本想去移清殿找明逸,结果他不在殿内。我顺道来你这儿坐坐,打扰了你,真是抱歉。”
      然后是靖安公主的声音:“母后哪的话,我这几日慵懒,都没去您那儿请安,劳您亲自过府,真是不孝。珮玖,沏茶。”
      隔着丝薄的衣料,含光的体温向我传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移清殿地下冰室的那碗桃花水,心下微动,仿佛那水滴落到内心深处去了。转念一想高羽,他到底是哪里吸引我了呢?他从未待我好过,甚至要杀我。唉,我终究不过是神妖之盟的牺牲品,含光要保护我,高羽要杀我,都因为我颜卿转世的身份,而不是我本身。想到这里,我就倍感沮丧。
      含光显然体察到我跌宕的情绪,轻轻拍了拍我。我想起我的情绪会在他身上放大百倍,顿感愧疚,敛起心神,不再多想。
      “天君改了主意,把东海水君招了回来,多亏了你从中斡旋。”
      “霓云何德何能,是父君有识人之明,东海水君才不致蒙冤。”
      “明适贵妃母子咄咄逼人,我深知明远身子不好,他也无意储君之位,怎料一退再退,如今竟再无可退了。”
      “母后,二弟是您的儿子,也是父君的儿子,您所思虑的,父君定有考量,无需过于担忧。倒是二弟的灵力,现在还用琉璃藤吊着吗?”
      “是啊,别提了。他近日里连成平殿都不出了,我去找明逸,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求些安神养性的曲子。对了,天君忽然要给明过庆寿,事先可同你商量过?”
      “哦?我事先并不知情,您跟我说了,我才知晓。父君宠爱瑗妃,对明过的关爱确实比别的子女多一些。”
      “瑗妃,她哪一点也不像瑗瑗,子霞这名字倒成了你父君心中的念想。”
      “母后,她都灰飞烟灭了,您就消消气。”
      “她在时,怎样得宠我都不挂怀。只是,明远如今灵力孱弱,都是拜她所赐,我一想到这儿,就痛彻心骨。你看我,说来说去,又绕到陈年旧事上去了,本来只是经过你这儿来讨一杯茶,结果又提到她了。罢了,你且歇息着,我这就走了。”
      “恭送母后。”靖安公主始终礼仪周到,波澜不惊。
      过了一会儿,衣柜门被靖安公主打开,我迫不及待地问:“她说的子霞,就是我那夺胎换骨的亲娘?”
      靖安公主点头。
      子霞,我知道她,大概全凤麟洲都知道她。当年天君禁毁有关子霞的所有物什,娘偷偷地留下了一幅画,那时她怀着我,说是看看美女,就能生出个漂亮娃娃。后来那画就一直放在了我枕下。
      “父君要为明过庆生,在这党争激烈的档口,一定是想敲打敲打两边,让他们有所收敛。”靖安公主说道。
      “嗯。我想去一趟凤麟洲。”含光换了个话题,没来由地突然说道。
      “凤麟洲?”靖安公主一愣,“去倒是没问题,可现下这紧张的形势,你突然跑去那里,难免让人多心。”
      “所以请你派个任务给我,好掩人耳目。”
      “这……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凤麟洲呢?再好的借口,终究不是真的,总会惹人怀疑。”
      “只是想体会下母子亲情。”
      靖安公主叹了口气,“我们这些皇子公主,注定没有这些。你想通过容与的情绪来体会,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她对家人的思念,让我也不能平静。不如让她回去探望,我们都能安心。”含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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