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铃》飞霰流霜

7、神秘玉树

　　“咚咚，咚咚，咚咚……”
　　如同太古的鼓点，苍茫而又邈远。雷音在这绝响的心跳声前，黯然失色，天地间只剩下这无限生机的响动，所有听到声音的生灵，无不骇然的发现，自己的心跳逐渐与之同步。
　　“咳——”
　　嘶哑难听的迟暮咳嗽声再度响起，如同腐朽的木头，在巨力压迫下的苟延残喘。林霖分明看到，仙娥自身，以及在那只干瘪的手爪中跳跃的玲珑心脏，一点一点化成微粒，在虚空中凝聚成一滴发光的血液。
　　那滴血中，仙光氤氲，仿佛承载了一方世界，有仙音震动，神祇赞歌。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这滴血液，落下凡尘，定然会化作无边血海。因为这滴血液，蕴含的生机实在是太浩瀚了，甘甜的气息萦绕在山谷，被损毁的植物，无不重新散发生机，吐芽破土，再生根系。
　　甚至连林霖自己，因为嗅到仙娥的血气，苍老腐朽的身体，也开始逐渐恢复。
　　“回去！”
　　血液化作巴掌大的无角螭龙，仙娥第一次出声。一怒雷霆生，她没有因为失去念身，落入下风而感到惶恐。
　　“吼——”
　　古道台阶之后，隐没在现世的另一头，不可测的彼岸，传来一声恐怖的嘶吼。那是亡者的疯狂，禁忌的呼鸣，死气森森，仅仅是流落到现世的气息，也让生灵无由癫狂，身体发生不可知的诡变。
　　因为仙娥血气生机疯狂生长的植物，在这不详气息的感染下，纷纷化作古怪扭曲的形体，张牙舞爪，发出癫狂的吼叫，挤压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可名状的巨大怪物，不断鼓噪嘶鸣，疯狂的嘶吼已经快要让林霖发疯，恨不得随之宣泄。
　　怪物的正面，植物扭曲成一张疯狂的面孔，嘴巴开阖：“一滴血而已，我已经等了太久。”
　　螭龙吼叫，苍凉的龙吟，将谷地的植物化作齑粉，顺带将疯狂边缘的林霖拉了回来。
　　“亡者不该回来……”螭龙口含烈焰，爪握雷霆，威严无双，击破怪物的形体。
　　古怪植物们立刻恢复原状，似乎不死不灭。
　　“若是你的本尊，倒是……只是一滴血而已，挡不了我！”
　　怪物狂笑，虚空中的铁链，哀鸣不已，乌云之下，雷霆狂暴，天地为之心惊。
　　螭龙苦苦支撑，没有肉身支撑，她只是无根之木，坚持不了太久。若是念身未破，到还能施展本尊的神通对敌，如今重新化作血液，失去本尊意念的加持，她对敌的手段已被压制六成。只是被不详感染的草木而已，居然能血液螭龙的气息持平。
　　古道台阶之后，不详的气息愈发浓郁，即使如凡人林霖，也知道那东西已经离现世越来越近了。
　　“叮当——”
　　虚空之中，封锁道路的铁链已经断裂了一根，剩下八根眼看着也要随之断裂。天地变色，一片赤红，雷霆狂暴，化作无数长矛刀兵，劈向被不详感染的怪物。
　　不能让它回来！
　　螭龙心中明了。传言冥土之中有不详，偷天之功，不死不活，一旦回到现世，将会引发无穷劫难。她镇压此地千万年，便是为了封锁此地的道路，这是她的使命。
　　“路已经通了，太久了，我即将回归！”
　　怪物顶着雷霆，猖狂大笑，锁链之后，道路尽头，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不同于先前在虚空中出现的干枯手爪，这虚影光是出现，便能摇动天地星辰，无穷可怖，让林霖感到恐惧和惶然。
　　“天意如此，你阻止不了。”
　　虚影看向下方的林霖，一瞬间，仙娥与林霖俱都明了前因后果。
　　因为林霖的出现，打破了千万年来，仙娥与不详之前的平衡。
　　即便如此，仙娥依旧没有动摇心神。她心智坚定，不为所惑，鼓足气力，与怪物和虚影搏斗。经历太多的仙娥，自然明白，这是敌人的话术，为了瓦解自己的战意，却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虚弱。
　　“昂——”
　　龙吼苍凉，征战的螭龙，已经不复先前，身体上有太多伤口，仙光黯淡，岌岌可危。可越是如此，仙娥所化的螭龙，战意就越发昂扬，甚至引动池水倒影中的残破天阙里的气血狼烟，与之和应。
　　“强弩之末！”
　　怪物嘲笑，一面应付螭龙，一面抵抗天雷，一面以神通破开封锁的古道。它与里面的本尊合力，天地规则所化的铁链，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办？”
　　下方，林霖暗自焦急。这是他引发的劫难，他却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干看着彼岸的不详，一步一步重回人间。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不止是他，可能此方世界的无数生灵，都要灭亡。
　　“峥——”
　　林霖身下的怪树，忽然摇动，无数光点从四方涌来，化作仙光神曦，涌入树干。
　　一道微弱的神念苏醒，与林霖沟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可以吗？”
　　林霖看着头顶仙魔之战，抓紧了树枝。
　　神念震动，战意决然。
　　林霖神色复杂的看着身下的怪树，重重点头。
　　“好！”
　　下一刻，整个谷地，八十一颗古怪的发光古树齐齐脱离地面，在空中融为一体，不复在地面的古怪丑陋，枝干百丈，材质如玉。
　　林霖割破手掌，以血液为引，玉树随之将林霖吞没，周身神光璀璨，垂落流转，佩环鸣响，透冲九霄。
　　突兀的变化，引起了螭龙与不详的注意。
　　“可恶！”
　　怪树恼怒，它快要成功了，却在此时突生变数。它不再理会螭龙的攻击，任由雷霆火焰落在身上，以大神通不断磨灭虚空铁链。
　　“叮当！”
　　宛如玉脂的枝干，挡住了怪物的去路。玉树神光摇动，坚如磐石。
　　“不要管它，拦住那东西！”
　　这是林霖的声音。
　　仙娥所化螭龙轻轻颔首，不再理会地面的怪物，冲向虚空的古道。
　　“嗷！”
　　怪物愤恨，无数藤蔓化作恐怖的模样，抽打在玉树之上。却见玉树光华流转，神光垂落，万劫不加，将这可怖的攻击刷了回去。
　　见攻击不奏效，怪物立即改变方向，誓要摧毁剩余的铁链。
　　天雷所化的刀兵枪矛，聚拢在玉树身边，随之所发神光，再度拦住它的去路。
　　“找死！”
　　怪物懊恼，扑向玉树。先前有本尊加持，怪物自然神通广大，如今它的本体和仙娥所化螭龙征战，哪里有空闲给予它支持。
　　虽然林霖只是一个凡人，所习得的武道绝学在怪物看来不值一提，然而如今有着神秘玉树加持，拖住一个只是被不详气息感染魔化的草木怪物，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霖无言，如同狗皮膏药般，任由怪树的攻击落下，不断黏住怪物的去路。怪物心中狂怒，不得不与玉树纠缠在一起。
　　虚空中，没有了怪物在现世的拖累，又有着天道雷劫相助，仙娥所化的螭龙，气势逐渐与不详持平。

　　就在此时，不知隐匿在何处的绿色毛发，如同飞剑一半，化作虹光，突兀地斩落一节玉树的枝丫。
　　“哈哈哈哈……”
　　怪物大笑。不愧是本尊，老谋而深算，后手留到现在，足以突破变数困局。
　　“小心！”
　　林霖高呼。他现在与玉树一体，树枝斩落，如同失去手臂般疼痛。即便如此，也不忘提醒天上的螭龙。
　　然而声音哪有光线来的快，林霖刚刚提醒的时候，螭龙凭着战斗本能，惊险地躲过致命一击，却还是被虹光斩去了尾鳍。
　　“昂——”
　　螭龙痛呼，斩落的尾鳍化作光点，消失不见。她的伤口可见白骨，有心恢复，却被不详的气息感染，无法复原。
　　林霖摇动玉树，树干周围的神光，与之相应，纠缠住想要帮忙的怪物。有雷霆化作的兵刃，追击化作流光的毛发。
　　螭龙虚弱，不慎之间，又一根铁索被崩碎。一时间，整个台阶古道之前的锁链，只剩下三根。而这般情况下，不详的气息越发浓郁，山谷之间，充满了诡异的色彩，天地愈发的黑暗深沉，看不到希望。
　　“堵住道路！”
　　螭龙呼和，摇动身体，燃烧着本就不多的血气，迎风见长，化作百丈神龙，以神通催动着地面上的玉树，刷起玉树神光，扫开追击的怪物和绿色毛发，冲向逐渐实质的古道台阶。
　　这是她的最后一击，亢龙无悔，有去无回。时间越久，对方越是有利，再拖下去，不知又要生出何种变数。
　　“站！”
　　玉树之内，林霖被螭龙的气势感染，战意高昂。这是他引发的劫难，理所当然，由他终结。玉树感受到了林霖的意志，神光越发璀璨，压制着道路另一头不祥的气息。
　　“昂——”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神龙咆哮一声，化作刺眼的仙光，没入虚空中的古道台阶，冲向上方。
　　一颗拳头大小的铃铛，悬浮在空中，散发着蒙蒙青光，叮当作响，破开沉重的乌云，与天上的明月，遥相呼应。月华凝聚，螭龙以自身为坐标，以铃铛为引，携带天地之力，轰向不可知的虚幻彼岸。
　　刺眼的白光弥漫在天地之间，大音希声，举目只剩下一片茫茫。
　　便在此时，林霖被神秘玉树抛向远处，眼睁睁地看着神龙在苍茫的白光中，朝自己颔首，然后瓦解成光华，化成新的锁链，封锁道路。
　　心中悲恸，恍恍然，林霖心中有一幅画面：仙娥盘伽跌坐，双眸半开半阖，坐在清澈的水池之中，双手结印，头顶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月华垂落，化作九天清水，不断地洗涤全身。
　　“呼——”
　　“吸——”
　　古怪频率的呼吸声，仿佛有着魔力，让林霖的呼吸不觉与之同步。
　　这是仙娥在传法！
　　林霖刚刚明悟，下一刻，光华散去，磅礴的月华所化神通，已然轰碎了古道台阶与现世的道口，四周空间震荡，不断扭曲重合。
　　留在原地的神秘玉树轰然作响，正好倒入其中，以身体躯干，堵住出口。两道光华飞向天空中的林霖，护住他不受伤害。
　　“不——”
　　留在谷中的怪物绝望高呼，看着古道台阶同神秘玉树，如同水波般，渐渐隐匿在虚空之中，而它自己，也因为与本体断了联系，垂然倒下，在风中化作齑粉，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