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铃》飞霰流霜

6、仙魔之战

　　“咳——”
　　红雾之中，令人不安的咳嗽声越来越近，似乎感受到了林霖的视线，下一刻，林霖只觉得自己被黏腻的冰冷淹没，呼吸越发困难。
　　幽森，怨毒，垂涎，以及看待猎物般的冷漠。
　　“叮铃铃——”
　　铃声越来越急促，谷中所有发光的古树，随着铃声的高明，渐渐明亮起来。
　　一条虚幻的古道台阶，在虚空中出没，一端连着现世，一端隐没在红雾之中，不知通向何处。
　　幽碧的磷火，在路边聚团飞舞，白纸灯笼无风自动。
　　“哼！”
　　一道冰冷的呵斥，响彻山谷。
　　“嗷——”
　　不甘绝望的嘶吼，从古道台阶的后方传来。虚空中浮现篆刻符箓的锁链，牢牢封锁道路。
　　“咚——”
　　另一端的不详之物，似乎在敲击锁链，想要挣脱束缚，回到现世。
　　粗大的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尽管被巨力崩得笔直，却没有任何将要断裂的迹象，反而随着怪树光芒的强盛，越发沉重，如渊如岳。
　　“嗷呜——”
　　古道台阶的另一端，里面的东西嘶吼一声，几番试探无果，它不甘退去。
　　台阶隐没，铁索也随之淡去，消失在虚空之中。没人注意到，一根碧绿的毛发，从其中飘落，浸入血池。

　　风疾云涌，还未等林霖从先前可怖的震撼中脱离出来，天空忽然乌云聚集，有紫色雷霆不断隐没。沉重的乌云，已经吞噬了荒岛最高的雪岭，离地面似乎仅有百尺，如此威势，令人不安。
　　“咔嚓——”
　　电闪雷鸣，血雨瓢泼。林霖抓着树枝，在怪树枝丫间苦苦坚持。血雨如同硫酸一般，不断腐蚀着一切有生机的活物。
　　身体像是滚入沸水，林霖闷声忍痛，接触雨水的皮肤被腐蚀，不断龟裂，血肉迸溅。好在如今他的身体肌肉干瘪，没有多少血肉可以损失。身下怪树的白光，也在不断修复着被雨水污染的身体，还能坚持一会。
　　只是不知，这如天倾的血雨，何时才能停歇。
　　恍惚间，林霖注意到，在被雨水打碎的朦胧湖面倒影中，如墨的乌云之上，有宫殿浮现。这是一座巍峨的天阙，若隐若现。一道道如狼烟般的血光，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惨烈气息，于各个残缺的宫殿内，冲天而起，在黑云间闪耀着凄艳的红。天地间静得可怕，半丝声响都没有，死一般的沉寂。
　　帝阍坍圮，华表倒塌，天阙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仿佛自亘古划破时空而来。本该是用于居住的华美宫廷，却无声地泣诉可怕的遭遇。此刻的天阙，如同死亡的深渊，笼罩在十方的死亡肃杀之气，一点点被吞噬，翻滚的墨云，也随之黯淡。
　　血雨瓢泼，黑色云雾虽然逐渐隐没，但是苍冥之上，却越发阴森恐怖了。天阙四周，漂浮着无尽的骸骨，茫茫白骨汇成一片苍白骨海，森然的天宫，就矗立在骨海之上，数不出的恐怖与惨烈。
　　有几只无首的灰色翼人，自天宫中飞出，漫无目的地在固定路线徘徊，漠然地俯视脚下的湖面。
　　一根幽碧的毛发，悬浮在一只无首翼人上方。那翼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水面飞来。
　　翼人提首，长枪铠甲，悬停在倒影的湖面，看着上方的绿毛，疑惑不已，轻轻触碰。

　　“嗷——”
　　刹那间，诡异的绿毛钻入翼人的身体，这来自神话传说中的虚妄翼人，便从彼世挣脱，跃出水面。
　　“咔嚓——”
　　惊雷落下，电光照彻，翼人手中提着的首级，双目转为赤红，身体上的每一处毛孔，涌现出一根根不详的红毛。那碧幽的绿毛，毫不起眼地混在翼人额顶的眉心之间。
　　天地在悲泣，在怒吼，在叹息，有挽歌传唱，杳杳冥冥。
　　那是神祇堕落的痛苦！
　　林霖身下，怪树散发的光华，化作一粒粒微小的光点，风吹不动，雨打不碎，伴随着始终不停的铃声，同其他方位怪树散溢的光点，缓缓聚合在血池上方，形成一枚巨大的光茧。
　　茧光温和，在虚空中跳动，与不详抗争。
　　一道银光，叮当一声，在林间角落冲天而起，没入光茧，有素衣仙娥，自光漫天如雨的光华中，抬足遁出。
　　仙乐阵阵，佩响环鸣，妙香四溢，仙娥身上散发的温和白光，冲散了瓢泼的血雨。
　　林霖惊喜，随后却有些失望。
　　那不是真人，只是残留的影像。即便仙娥栩栩如生，也不能改变她虚幻不定的事实。

　　仙与魔，悬停在血池上方。天空雷声阵阵，似鼓角鸣镝。
　　“铮——”
　　翼人提枪，墨羽挥舞，转瞬间纵越到仙娥面前。枪芒惊寒，快如闪电，势如蛟龙，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刺向仙娥眉心。
　　仙娥面容淡漠，似乎未把如此惊人的攻势放在眼里，只是轻飘飘地出手，以柔荑拍开刺来的枪身。
　　“崩——”
　　仙魔对决，声势恐怖，连天空中的雷响，也被短暂压制了。
　　翼人手中的首级，长啸一声，风云鼓荡，铁枪再挥，寒芒如星，有雷霆滋生，于虚空中隐没。仙娥以肉身对决，或掌或拳，战意昂扬，腰间铃声阵阵，威势更胜翼人一筹。
　　“#￥%*……”
　　僵持许久，墨羽翼人忽然在挥动长枪，与仙娥互相攻伐的时刻，手中提着的脑袋，鸣唱起古怪的异世咒语，他的额头中央，有一道金色竖纹浮现，将要缓缓睁开。
　　那道竖纹，是隐没的神眼，联通不可知的异域，一旦彻底睁开，便要发生不可想象的大恐怖。
　　仙娥面色凝重，祭起腰间不断激荡的铃铛，悬在头顶，脑后生出无穷曼妙毫光，显化音域。音域无穷，笼罩山谷，化听觉为视觉，视听错乱，扰乱翼人的攻伐。
　　“吒！”
　　大音希声，仙娥轻启朱唇，口诵仙音。这源自太古的仙音，浩瀚玄奥，绝不是林霖能够理解与模仿的频率。随着仙娥开口的刹那，时空仿佛被无上伟力停滞一瞬，仙娥不知何时已经杀到翼人左侧，拳势如龙，仙光如霞，轰向翼人手中的首级。
　　翼人背生双翼，在虚空中移动极快，转挪迁跃，躲过正面一击，回身便以长枪横扫。
　　“轰——”
　　音域之内，仙音加持，仙娥伟力无穷，以肉掌崩碎铁枪。恐怖的拳势余威，将远处的绝壁轰碎。附近无数的凶兽，或是埋首奔逃，或是瑟瑟发抖，被飞落的山石无差别砸死。

　　无首的翼人失去武器，知晓仙娥的意图，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始终与仙娥保持距离。他口中的咒语不绝，眉间神眼缓缓张开一点，流露出黄昏迟暮的气息，让人感到死亡的临近。
　　仙娥仍旧淡漠，伸手一招，身下湖泊倒卷，化作猩红的飘带，再微微一抖，将猩红甩出飘带，恢复成原本的碧色。
　　池水化作的飘带，如绸如娟，有摧山裂石之能，卷向远处的翼人。翼人手中的首级，眼神充满了蔑视，单手结印，背后左右，有死去的圣灵影像，合唱赞歌，灰暗的神光冉冉升起，护住翼人，万法不侵，万劫不临。
　　“咚！”
　　飘带击打在神光之上，飞快倒卷，化作奔腾的洪水，浩浩汤汤，冲击山谷。林霖死命抱住怪树，老朽的身躯，在奔流的水势中，苦苦支撑。
　　仙娥伸手再招，散落的水流复又形成飘带，再次挥舞而去。翼人冷笑，那灰色的神光之内，是神的领域，地上之国，不受劫难，区区水流，如何能敌。
　　然而，这宛如开山的第二次攻伐，却没有想象中的轰鸣，水流飘带，迅速将翼人及身边的神光，包裹成一枚茧卵。
　　就在翼人惊诧的片刻，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飘带犹如蟠龙一般，已然卷住翼人背后的羽翼。下一刻，碧色飘带，便顺着他的身体，将其紧紧敷住。
　　被仙娥化水为绸的手段制住的翼人，已经停止了咒文的祈祷，眉间的竖纹，已然完全睁开。
　　腐朽，凋零……黄昏的气息从神瞳中流出，一道不可阻挡，不可逃脱的神光，从其中透射而出。
　　水流蒸发，虚空泯灭，黄昏之光，所过之处，无一不破败、腐朽，随之湮灭。
　　“咄！”
　　仙娥再吐仙音，神色凛然，持决结印，一瞬间化作两个自己，其中一个仍留在原地，另一个却早已到了翼人面前，挥掌落下。
　　有仙凰嘘鸣，神龙咆哮，无量仙光显现，林霖以手遮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啊——”
　　翼人痛苦嘶吼，他在耀眼的光芒之中，一点一点化作粒子，消散于天地之间。诡异的绿色毛发无声脱落，在虚空中飘荡。
　　“小心！”
　　林霖高呼，在仙娥背后的虚空，不知何时，有古道台阶显现，一只干瘪瘦削的手爪，在仙娥躲避神光的时刻，突破铁链封锁，偷袭而来。
　　然而这声呼喊已经太迟了。
　　“噗！”
　　仙娥喋血，面如金纸，僵立不动。
　　干枯的手爪穿过仙娥的心口，硬生生掏出了她跳跃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