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铃》飞霰流霜

8、返老还童

　　林霖从黑暗中苏醒，身体像是被石磙碾过，阵阵疼痛如同潮水，奔涌不绝。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红阳垂暮，天冷气清。山谷西面的绝壁被崩毁，通向远处的雪岭，鸟兽无踪。谷内草木凋零，池水浑浊，满地凄怆，不复生机。
　　林霖费力的起身，衰老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枚玉质铃铛落在他的心口，拇指大小，呈钟型，螭龙单耳。铃身有日月星辰、龙凤鸟兽、风雨雷电的花纹，古朴而又沧桑。
　　无论林霖怎么摇动，铃铛仿佛实心一般，寂静无声。
　　小心收起铃铛，这是他与仙娥并肩作战的见证，意义非凡。
　　在林霖身边不远处，一段无叶有实的玉质枝干插在土中。枝干上有神光氤氲，垂落如盖，光华流动，敏秀有灵。林霖知道，这是被诡异绿毛斩落的那一段枝干。
　　仿佛感受到林霖苏醒，玉树枝干散发的神光收敛，化作臂长大小，落入林霖手中。
　　“谢谢……”
　　林霖嗫嚅着嘴唇。
　　神秘玉树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已经教给了林霖太多的东西。在和不祥之物气息感染的怪物战斗时，神秘玉树的神念，一直在和他沟通。
　　如今玉树以躯体堵住古道，却留给他一份厚重的礼物。一段树枝和未成熟的不死仙药。
　　是了，玉树的身份，是这方天地的不死药之一。
　　不死药，顾名思义，人吃了之后，能长生不死，活出第二世。这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人发疯的重礼，林霖却只感到内疚。
　　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就不会引发这样的后果，玉树也可以在这里继续安度晚年。
　　摩挲着温润的树枝，半晌，林霖还是决定沟通树枝，那弹珠大小，如同白玉丸的果实从枝头脱落。果实光华流转，上有符文显化，生机十足，香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在整个山谷，有草木从新开始生长。
　　只是一颗未成熟的仙药而已。
　　林霖盘坐在地，闭目张口，将果实吞入。
　　不必再去感伤。这是玉树留下的礼物，也是它的希望。或许在某日之后，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能前往彼岸，将玉树救出。

　　果实入口，没有想象中的坚硬，而是在霎时间化作温和甘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流入腹中。磅礴的生命气息瞬间在林霖体内蔓延开来，滋润着他枯竭的生机。
　　林霖盘坐在地，口鼻七窍，周身毛孔不断散溢浓郁的光华生机，让周围的新生的草木，不断暴涨。慌乱间，林霖赶紧安定心神，手持印决，回想起仙娥传授的呼吸法，吸收药力。
　　心神放松，林霖借着药力入定，默默呼吸存想。脑海内，无边黑暗之中，有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月华照彻，化作九天清泉，从头顶百会缓缓垂落。清泉清冽，不断涤荡林霖身体的污秽，让坐在清池中的自己，还得清净无垢之身。
　　这是一门至高的呼吸法，月华化作的清泉，不仅仅是涤荡躯体的污垢，同时也能祛除心神的污秽。清净无垢，不当是躯体的道行功果，也是心灵的修行目标。
　　虽然林霖吞服的只是一枚未成熟的不死药，然而其中的生机对他来说，仍旧太过充沛。磅礴的生机不断冲刷他的躯体，林霖在入定时，只感到全身温暖，心神安定，仿佛回到了无思无觉的胎儿时刻。

　　外界，随着林霖入定，他那古怪的呼吸频率，已经引发了异象。仙药的药效与之配合，不再盲目冲刷，而是随着呼吸法的引导，有条理的梳理林霖苍老的身躯。
　　“呼——”
　　“吸——”
　　林霖呼吸逐渐得法，缠缠绵绵，从肺腑到后背，从后背之脚踵，越来越深远悠长。那些散乱的生机光华，在呼吸法的引导下，驯服地化作神曦和云雾，随着林霖有力的呼吸，在他周身的孔窍边如潮水涌动。
　　林霖每一次吸气，那神曦和云雾，便透过他的皮肤血肉，进入脏腑与骨骼，让全身每一寸地方，都沐浴在药力的生机的氤氲之中。而他每一次呼气，身体中的浊气，自然而然，被轻灵的清气排挤到体外，散溢在天地之间。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两不相交。林霖仿佛乘风而起，腋下风声徐徐，逍遥于九天之上，无拘无束，自在安详。
　　他的身体，旧皮在脱落，污血从毛孔中溢出，在身边化作黑色的池沼。他的牙齿脱落，重新长出新牙。有骨骼的碎渣从身体中，混合着老去的血肉，脱落在地。
　　林霖入定存想，心神中无知无觉，感受不到身体异变的痛苦。他好似乘风御空，飘飘然无所至，将所有的痛苦和烦闷，统统落到脑后。
　　玉树的枝丫，神光如盖，垂落流动，随着林霖的呼吸频率，与之颤动。他的头顶，不知何时，被他收好的玉质铃铛，已然悬在虚空，配合着林霖的呼吸，叮当作响。铃声轻灵，柔顺肃贞，不起妄念，洗荡心神……

　　日居月诸，星辰流转，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稚嫩的手掌，从一滩混合着骨渣的血肉团中伸出。随即，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男童，立身在血肉之上。
　　仙躯无垢。那些脱落的血肉和灰尘，自动离开男童的身躯，和周围的污秽混在一起，孩童的身躯，似从未沾染污渍，清净无尘。
　　“这是？”
　　林霖看着自己稚嫩的身躯，然后又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宽广的树洞。
　　自然不是有人将他换了个地方，只是他初次修炼，入定时间太长了而已。这个树洞的成因，是草木有灵，受了林霖溢出的不死药药效的恩惠，从而结成树洞为他遮风挡雨。
　　“多谢！”
　　林霖微笑，走出树洞，看着参天古木，默默道谢。清风徐徐，古木枝叶招摇。
　　来到瀑布边，林霖取水，痛饮一番，随后清洗身体。虽然吃了不死药，已是半个仙躯，尘垢不加，然而心里上，林霖还是一时调整不来。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林霖稚嫩的面庞，那是他年幼时的相貌，粉妆玉砌，靡颜腻理。但也有稍稍不同之处，五官之间，更加和谐，皮肤之上，不生瑕疵，一双熠熠生辉、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不凡。
　　碧眼方瞳！
　　习武的林霖，自然通晓古典，认得这双眼睛，知道这是神仙的表征。目通肝气，魂藏于此，肝属木行，显为青色。碧眼，不是绿色的虹膜，而是漆黑的瞳孔连带着眼白之上，有一层如青瓷般的釉光。而方瞳，则是在点墨正中的瞳孔外，又套了一层浅灰色的瞳孔。
　　所谓青眼有加，大抵指的就是这样的眼睛。

　　跃出水面，不过呼吸间，他的身体，犹如不沾水的材质，水流自动汇入脚下，润湿土壤，周身再无半点水汽。
　　林霖招手，玉树有灵，自动化作巴掌大小，充做玉簪，缠起林霖脑后的长发。而玉质铃铛，也被林霖用发丝串在发鬓，光华内敛。
　　闭目呼吸，默默握拳，此时此刻，林霖能感受到，在这稚嫩的拳头里，蕴含着恐怖至极的力量。估计自己之前的巅峰力量，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吓！”
　　林霖深吸一口气，沉腰坐马，以掌代刀，劈向一颗合抱粗的老松。恐怖的力量，让松树应声断裂，轰然倒地。
　　林霖抱起树干，将之高举头顶。这棵老松约有五吨重，却被他轻松举过头顶，如标枪般投掷到二十米外。
　　“轰——”
　　松树落地，地面震颤，灰尘飞扬。
　　林霖很是满意如今的状态。
　　他微微下蹲，纵越而起，有三四米之高，飘飘若仙，似武侠轻功之妙。运目远视，能见千里，闭眼倾听，能听八方……
　　林霖不断测试身体数据，一点点适应突然强大的身躯。
　　返老还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林霖不仅仅年轻了数十岁，重返幼年，还获得了超凡的力量，不得不羡煞旁人。
　　然而自家事自家知，他今日得到的一切，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林霖看向虚空，那里曾有仙魔可怕的战斗。若不是山谷之间满目疮痍，恐怕那场震古烁今的战斗，还以为只是一个有些逼真的梦。
　　糊里糊涂地穿越到这方世界，糊里糊涂地经历一场震撼的仙魔之战，林霖总是被动地经历一些事情。而现在，他已获得了新生，林霖决定不再那么消沉。
　　从前是因为没有目标，在蓝星之上，哪怕你武功再高，还不是一枪撂倒？什么所谓山阳新秀，古武界青年第一，淮东瘦虎，一堆花里胡哨的绰号，有什么意义？
　　而在此方世界，林霖看到了武道的希望。这个世界，有仙，有不死药，有神通道法，武道自然有了存在的意义。他天生为武而生，却被困在蓝星之上，无有寸进，是何等绝望！
　　而这片新的天地，将会是他最广阔的舞台，天地窎远，广阔无穷，任他施为！
　　这将是属于他崛起的时代！
　　不过，在展望这些之前，当下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身上的衣服，在经历过战斗和修行之后，已然损坏的十分严重，不能穿了。从走出树洞到现在，还是处于遛鸟的状态。
　　虽然已经不避寒暑，还是个孩童之身，但总要穿件衣服遮羞。即使这座神秘的蛮荒岛屿之上，可能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