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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富道贫僧 ...

  •   “轰隆隆——”
      几条银色的闪电迅速地划过漆黑的乌云,阵阵雷鸣,似蚩尤擂鼓,地崩山摧。
      空气仿佛黏着能够凝滞时空的胶水,在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闷中,满眼便是耀眼刺目的白光,猝不及防的档口,紧接着响起一声贯彻寰宇的雷声。
      天空如同决堤,在滚滚闷雷和呼嚎狂风的背景声中,银河倒泻,晦暝滂沱。
      天地间顿时变得潮湿起来,天光微黄,水汽弥漫,离地三寸,氤氲缭绕,飞舞的灰尘被打落地面,四周幽幽地散发出腐朽的土腥味。
      树洞中,篝火明灭,一些剩余的兽肉被挂在上方,烟熏火燎。恐爪龙们被林霖喝令洗干净身体,蜷缩在角落里抱团取暖,安静无声。
      林霖拿起火堆上的椰子壳,将其中烧开的清水,倒入青竹筒中泡茶。茶是清茶,是林霖在外界无意中寻到的,没有太多制茶工具,只能草草杀青晾干,放在竹筒中保存。
      这样的天气,委实不适合外出,况且,林霖还在昨天遇到了一头生有神通的凶兽。
      那是一头纯白的麂子,狡黠非常,全身有剧毒,行走之处,草木枯绝。林霖表面上和它打了个平手,各自退去,却暗中负伤。他的头发,也被麂子喷出的毒火烧掉了一些,被他剪去一些,扎成马尾,垂在左肩。
      那是个难缠的对手,林霖并不想再和它遇见。伤势没有恢复好之前,林霖也不打算外出了,何况这样的大雨,在没有医药的情况下,即使有呼吸法傍身,林霖也不敢冒险。
      这两日,海岛上气候诡变。先是酷烈如暑,而后飓风骤冷,再然后连续三天,一直持续瓢泼大雨。
      拿起温热的青竹筒,林霖细细啜了口茶水,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虽然有修行的动力,但也不能一味的紧绷神经。人不是机器,偶尔也需要放松休息,发发呆,玩一玩,张弛有度。

      林霖侧卧在虎皮上,曲肘枕拳,贪看洞外雨景,惬意至极。但见这暴雨:
      乌云如墨,电闪雷霆。山岚黯淡,嶕峣峻峭;溟海波兴,泓澄渊潫。风飚万籁,鬼哭狼嚎伤声;雨霖千里,花折树摧凄清。先积凹凼,再填沟浜;回旋落叶,伏地断茎。雾瘴迷蒙而氤氲,水土膻腥;空谷遥裔而难觅,兰芷芳馨。虎豹潜踪,猿猱筑木叶之亭;鹰鹤藏迹,鸟雀作啁啾之鸣。淫霣否绝,杳杳冥冥;气冷烟寒,恻恻泠泠。天地同滞,谁悲迷途鹡鸰?长歌当泣,可叹随波飘萍。
      好大雨!正是:
      九曲银河顷刻迸,如珠大雨带春寒。
      风催桃李香魂陨,又打小荷残陋箪。
      参偈老猿忙奔走,唳商孤鹤漫梳翰。
      俄尔一碧汪洋国,万顷玉田天际宽。
      武人多好文,林霖又年轻,不免泛起了文青。孤身来到蛮荒海岛,边上又无人答应,终归有些抑郁,外面风也萧萧,雨也飘飘,他心里也跟着哀婉起来,兴之所至,一首《念奴娇》,文不加点,顷刻就成:
      忽来山雨,是珠帘断线,乱聚还散。紫电奔雷催动处,惊彻一襟凉汗。溟际空濛,春山浅淡,应许萧声慢。将烟缠柳,别愁飞了又反。
      小筑三煮青茶,无聊心境,卧看昏黄晚。叶底对莺鸣恰恰,伤感孤魂哀婉。天地无情,因人生愫,便把心儿款。梨花无语,归来噙羽双燕。

      词毕,按板高歌,以解愁肠。童音稚嫩天真,翻唱这孤苦漂泊的个中滋味,却别有一番风趣。将将唱完,却兀然听到洞外有人高呼喝彩。
      “好文采!好文采!”
      林霖心跳一滞,汗毛乍起,立刻由卧姿变成坐姿,悄悄按住骸骨双剑,目光向外探去。却见一个穿着杂色布制成安陀罗的沙弥,撑着破伞,在风雨中飘摇,边走边唱:“因缘解脱庄严地,辛苦捧香侍如来。未想妙心明禅语,方便花在镜灵台。”
      不过两三步,这沙弥便从远处走到树洞外,朝林霖双手合十,唱个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妙心,见过檀越,路过宝地,见雨大风疾,惭作厚颜,乞主人于屋舍暂避风雨。”
      这沙弥生得好相貌:轩眉横扫,修短合宜;杏眼开阖,转盼多情。香腮桃粉,浅笑梨涡。乍相逢,一团和气;再看时,带媚含羞。光头秃顶,佛光舍去烦恼;檀栾鹤姿,婆娑有情慈悲。理应是红尘菩萨,立志修人间如来。
      看穿着,分明是个穷僧,却叫人生不出小觑,便连带着明晃晃的秃顶,也让人觉得天生合适他一般,并无半点违和。得了林霖许可,那沙弥进来落座,双手合十,客气一声,问道:“小檀越先前唱歌,一句‘天地无情,因人生愫,便把心儿款’,颇得禅中深意,不知是家中哪位长辈所做?”
      说也奇怪,林霖身边的恐爪龙们个个机警非常,便连小黄鸡那样气息隐秘的精灵都能发现端倪,如今这和尚坦坦荡荡地坐在这里,却一个都不见异动,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林霖见识过仙娥与不详那般的存在,深知此方世界神通显化,有高来高去的高人也是应当,只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否都是能做到如这和尚一般心外一体,天人合一。
      他许久不曾和人说话,心中又警惕,眼下听到对方上门问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冷着一张小脸,冷言冷语:“劳烦大驾,正好有个乌有先生要劳烦法师超度超度。”
      这话出口,林霖方知有些失礼,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好再收回去,只得强作镇定,假装儒雅随和。
      那穷和尚好似没听出来这夹枪带棒的讥讽,还在惋惜乌有先生先登极乐,无缘探讨禅理,却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我说秃驴,这小鬼分明说你撅屁股看天——有眼无珠呐,害琢磨唸,笑死爷了。”
      紧接着,便是一个身宽体胖的富道士,骑着一头瘦弱的小白驴,在雨中优哉游哉地来了。那道士也作歌:“玄玄玄,道最玄。休把金丹说等闲。胎中炼汞铅。难难难,修道难。奇遇名师妙法传。红尘称富仙。”
      那毛驴看着还没有道士大,矮脚矮身,一摇三晃,十分吃力地将道士驼到树洞门口。道士五短身材,伸脚朝地下够了够,从小毛驴上掉下来,掸了掸袖子,将手一伸,掏出一把芭蕉扇,往小毛驴身上一扇,那灵动的小白驴便化做一张剪纸,落在胖道士手中,被他收到袖中。
      这胖道士绝好玩,但见:一对猫儿眼,几生头顶心中;两道虾米眉,竟长脑瓜骨上。脖短项粗,套着三条大小念珠;腰圆肚大,系着五道方圆玉绦。左臂驾如意与拂尘,背后悬吴钩同七星。里三层,冰绡雪纱中单;外三层,绛绸朱锻道袍。活似矮脚葫芦,心直口快语讥诮;天生摇钱宝树,财运隆兴通神明。
      和尚听了这道士言语,才明白过来,这“乌有先生”,可不就是“没有先生”嘛,于是腆然一笑,忙道:“是贫僧眼拙,失礼了,望檀越雅量海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两个人突然登门,不见恶意,林霖也不好赶他们,何况他现在心里也有一肚子疑问,于是绷着一张冷脸,点点头,也请自称富道的胖子入内落座。

      和尚道谢,依旧神色如常地坐在一边。那胖道士倒是对洞内品头论足一番,看到一打恐爪龙,乐呵呵一笑,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丹药,撒给它们,然后略带嫌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蒲团,一屁股压下去,登时只看得到他圆润的屁股了。
      道士接过林霖递来的茶水,挤着一对眯眯眼,将青竹筒换成青花瓷茶具,方才幽幽地品了一小口:“这茶不错,便如同‘梨花不语,归来噙羽双燕’,有返璞归真的那味了。”
      和尚看起来同这自称富道的胖道士极为熟稔,摇头道:“贫僧不敢苟同,此不过以景收情,留白回味罢了。倒是天地无心一句,有几分禅机。”
      “切,天地本就无心。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因人生愫,便把心儿款’,不过是矫情,小女儿气太盛。”胖道士不敢苟同,同和尚别苗头,说话也不客气。
      “非也,岂不知‘三界所有,惟是一心’?此心生情,万物从此有情;此心无情,天地同归涅槃。因起缘生,皆由我心也……”那和尚听得直摇头,碎碎念念,反驳起来。
      “求求了,别念了,爷佛辣。”胖道士头疼不已,扇子丢掉,茶也不喝了,抱头认输。
      林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虽然有些理念不合,却是真心相交,难得率真之人,于是憋住笑意,咳嗽一声,依旧板着小脸,维持先前高冷的人设,说道:“二位法师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是首诗余,一笑而过便可。”
      那胖道士听了,满脸欢喜,一甩拂尘,挪到林霖身边,也不见外,手臂相把,笑眯眯道:“说的不错,这话富道爱听。哎,不像某个掉进醋缸的耗子——一身酸,富道贼喜欢你。”
      林霖打了个寒噤,默默挪开。
      那和尚似是习惯了胖道士的无赖,便销了话头,打了个佛号,说道:“说来失礼,初到宝地,怠慢了主人,檀越且听我二人自荐身份,道明来意。”

  • 作者有话要说:  ps:捉虫,妙心诗号格律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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