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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前尘往事纷沓来(十二) ...

  •   第四个幻境,来到了两个人都很熟悉,但是意想不到的地方。

      遍地横躺的全是尸体,死状凄惨,形态各异,尸骨铺就的大路前方有一座宫殿,黑墙黛瓦,阴森恐怖。

      这里是万骨崖,说得更准确一点儿,是几十年前的万骨崖。

      沈寒酥心中感到十分奇怪:“怎么会是这里?”

      沈谏一时也想不透,他眼神无意瞟到沈寒酥腰间,惊讶的发现在这次幻境中清浊剑竟然没有消失,由此猜测道:“这次的幻境应该不是你娘的回忆。”

      清浊剑原本是沈春眠的武器,后来传给了沈寒酥,前三个幻境中沈春眠都在,所以清浊剑会暂时消失。

      但是这次竟然还好好的在腰间挂着,那就说明沈春眠不会在这个幻境中/出现。

      那就奇怪了,这是沈春眠造出来的幻境,怎么会有别人的回忆呢?

      正在二人思索间,前方紧闭着门的宫殿内传来一声惨叫。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那宫殿走去,行至门口的时候,发现身体可以穿门而过。

      这又是一个虚境。

      穿过厚重的门,来到大殿,这里的景象和几十年后没有什么差别,空荡昏暗,地上随便扔着几个死人,无一例外,他们全都身形干瘪,仿佛没有血肉,只剩皮骨。

      有轻微的喘息声,是从一个角落里传来的。

      那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二人离得远,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便向那处靠近。

      视线中渐渐能分清一个人的轮廓,他隐匿在黑暗里,全身都是黑的,手中扼住一个人的脖子,那人已经死了,躺在血泊中,身体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瘠下去。

      这场景未免让人感到残忍,沈寒酥道:“他在做什么?”

      “在修炼。”沈谏答的平静自然,他对这种场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沈寒酥想问修炼什么,但是在看清那人的脸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那人的脸和成魔之后的沈谏很像,面色阴沉,眸中颜色像腐坏的血,眉间有一个黑色的火焰印记,头发散乱。

      即使模样前后有差异,也还是可以辨认的出来,这人是第一个幻境中见过的仇善。

      他是在修魔道。

      沈寒酥有些震惊,亦有些悲哀,仇善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又想起沈春眠在许愿签上写的那句话,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终究还是变成了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错踏邪道,终身孤寂。

      仇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中没什么神采,他颓然的走向大殿中的石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沈谏对于这种萎靡消沉特别能感同身受,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也是这样的。

      沈谏心中不禁感叹,没想到,自己和仇善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交集,印象中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却不谋而合的走上了同一条路。

      沈寒酥看着仇善,一阵恍惚,觉得自己仿佛透过他,看见了沈谏从殒魔谷中/出来后,在万骨崖独自生活的那几年。

      沈寒酥想起刚刚被囚禁的时候,沈谏总会将自己抱的特别紧,紧到有一种下一刻就会窒息的沉重感,每次自己一说要走,沈谏就格外紧张害怕。

      这种疯狂的占有欲,都是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孤独冷寂换来的吧。

      沈寒酥心中长叹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和沈谏谁也不比谁更好过,谁也不比谁更可怜。

      画面陡转,眼前场景慢慢消散,变成风中细沙。

      这些细沙在空中飞舞打转,最终凝聚成另一个世界。

      冷风透骨的黑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面前坐落的建筑,是之前来过一次的吕宅。

      只不过这次吕宅不再是初见时富丽堂皇的模样了,门前的灯笼掉在地上,烧成了一副空架子,院门大敞着,放眼望去,里面躺的全是死人。

      二人看向对方,都想到了修仙界传说的那桩吕家灭门惨案。

      看来这就是当年场景再现了。

      二人走进吕宅,从正房方向传来一阵哭喊求饶声,他们寻着声音向那方向走去,经过拱门,来到吕家家主住着的院子。

      声音是从房中传出来的,二人穿墙而过进了屋,看见的一幕便是吕家老爷夫人跪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仇善站在他们面前,阴着脸,睥睨面前瑟瑟发抖的两个人,轻蔑一笑。

      吕老爷惊恐万分,他哆嗦着去抓仇善的袍角,道:“我实在是想不出哪里得罪你了,您……您行行好,高抬贵手……”

      仇善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道:“想不起来?那我就给你提个醒,你们家曾经来过一个姑娘,在你们这里避难,是不是?”

      吕夫人经他这么一说,在慌乱中想起这么一个人来,道:“你、你是说那个沈姑娘吗?”

      “终于想起来了?”仇善将吕夫人抓到身前来,看着她青紫交加的脸,“你们为了钱出卖了她,将她交给了一个人,我说的对不对?”

      吕夫人震惊的睁大了双眼,而后脸上表情从惊恐变成了浓浓的悔恨,他扭头看向吕老爷,嘶声吼道:“我早就跟你说了别做那么多亏心事!现在报应来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吕老爷也明白过来仇善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给当年的沈姑娘报仇的,他向前爬了几步,爬到仇善脚边,说道:“我错了,我不该出卖她,你行行好放过我们,你想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我不要钱,”仇善将吕老爷的头踩在脚底,“我要她,你能把她还给我吗?你能吗?”

      吕夫人拽着仇善的衣袍,痛哭流涕,急着想为自己撇清关系:“当时是他执意要出卖沈姑娘的,我劝阻过,可是没用,你要杀就杀他,这事和我没关系,放过我吧,求求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仇善嘲讽道:“你们夫妻俩都是一样肮脏龌龊,都得死。”

      话音刚落,他脚下和手上就一起用力,踩碎了吕老爷的头颅,捏断了吕夫人的脖颈。

      沈寒酥看着他们惨死,沉声道:“罪有应得。”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知道声名显赫的吕家原来是徒有其表,让人同情惋惜不已的灭门惨案其实是因果报应。

      沈谏看着地上的那两个死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得到了证实,有黑漆漆的怨灵从那两具死尸体内钻出来,张牙舞爪。

      沈谏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每具死尸中都隐藏着一个怨灵,那么吕宅上上下下千余口人,那么多尸体……

      他向门口走去,向外一看。

      如他所料,外面已经是天昏地暗了,本来就是黑夜,此时更是被天空中飞舞的怨灵遮挡的一丝月光都透不下来。

      四处游荡的怨灵感觉到二人的活人气息,像群龙无首的士兵找到了方向一般,向沈谏和沈寒酥冲来。

      该死!沈谏暗骂了一声,抬手放出业火,熊熊烈焰将身后的两个怨灵和面前冲来的十几个怨灵烧成灰烬。

      沈寒酥看着天上还在盘旋着的黑雾,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抽出腰间的剑,想上前去斩杀这些怨灵。

      沈谏伸手拦住他,说道:“别白费力气,没用的,用剑杀不死他们。”

      沈寒酥焦急道:“那怎么办?”

      空中的怨灵像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向二人压下来,沈谏心急如焚,他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杀,之前从万骨崖引进幻境中的怨灵显然是都藏匿在这里了,千余个,若再不赶紧想办法,他不保证沈寒酥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来不及思考更多,沈谏当机立断,在自己与沈寒酥周围撑起一层结界,抓起沈寒酥的手,向吕宅外飞奔而去。

      沈寒酥被他拉着往外抱,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慌张,问道:“去哪?”

      沈谏来不及和他解释,拉着他冲出吕宅的大门,在门外站定。

      沈寒酥不明所以,他不知道沈谏想干什么,道:“出来有什么用?这里是虚境,怨灵们不会被任何东西阻隔的。”

      沈谏什么都没说,他抬眼,望进沈寒酥的眼眸。

      沈寒酥蓦然一怔,他的眼神太不寻常了。

      哀怨,悲戚,浓重的不舍,还有沈寒酥想都不敢想的温柔。

      沈谏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他不理会结界外那些怨灵的嚎叫,眼前只看得到沈寒酥一个人。

      他伸出手,猛然把沈寒酥拽进怀里,死死的抱着他。

      沈寒酥感觉沈谏太反常了,反常的让自己害怕,他声音微颤,道:“你想……做什么?”

      沈谏紧抱着沈寒酥的手慢慢松了劲儿,和他拉开些距离,随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沈寒酥浑身一震。

      重逢以来,这是沈谏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吻他的唇。

      仅仅是简单相碰,不夹杂任何欲望,刹那间倾泻而出的只有深藏不露的情。

      两个人的身心都在颤抖,沈寒酥大脑仿佛不会思考了,他感觉有什么一直被忽略掉的东西在慢慢拭去蒙着的厚尘,展露不为人知的真容。

      沈谏与他唇分,轻笑了笑,声音轻柔,又带着几分自嘲:“我若还能活着,你得继续补偿我,我若死了,你就当是解脱了吧。”

      沈谏的话在沈寒酥脑中从模糊变得清晰,沈寒酥渐渐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惊慌万分,不可置信的摇头,他紧紧抓住沈谏的手,害怕的声音都变了调:“不……”

      沈谏没再说话,把沈寒酥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笼罩着自己与对方的结界破开一个口,渐渐扩大,最后像一堵墙一般将自己和怨灵隔绝在结界里,沈寒酥留在结界外。

      如此一来,沈谏就能放心大胆的使用业火了,不用担心会误伤到沈寒酥。

      沈谏不再看沈寒酥,转身,面对空中飞舞乱窜的数以千计的怨灵,双手合十,调动全身的灵力,爆发出炽焰火海。

      随着火海向怨灵奔腾而去,沈谏口中涌出热血,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生气、灵力、体力都在迅速流失。

      业火可焚万物,也反噬施术者自身,沈谏此举,无异于玩火自焚。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不少怨灵没有被业火波及,他们趁着沈谏体虚,纷纷冲到他身上啃食他的皮肉。

      沈谏已经站不住了,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痛,拼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维持着结界不散,同时放出更多的业火,将剩下的漏网之鱼也焚烧干净。

      沈寒酥在结界外面看着,感受着沈谏身体上的痛苦,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千刀万剐,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肉仿佛被凌迟般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冲天的火苗尽数熄灭,久到再也没有一个怨灵存活,面前的结界才渐渐散了。

      沈寒酥立刻冲到沈谏身边,跪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看见他身上的伤,痛彻心扉。

      沈谏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不是被火烧的焦黑就是裂着伤口流血。

      沈寒酥泣不成声,他握紧沈谏的手,将灵核里的灵力传进他身体里。

      沈谏留着最后一口气,他开口,声音在风中变得很轻:“我可能,要死了。”

      沈寒酥崩溃的大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恨我吗?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寒酥,寒酥,”沈谏说着说着,虚弱的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继续道,“我确实恨你,我恨死你了。”

      沈谏费力睁开眼,盯着沈寒酥的眼眸,说了昏迷前最后一句话:“可我也爱死你了。”

      沈寒酥低低抽噎,最后大哭出声,他急切的将自己的灵力往沈谏体内输,道:“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相信我,出去之后,你会活下去的。”

      沈寒酥说的这句话陷入昏迷的沈谏已经听不到了,他的另一只手无力的垂在腰间,手中抓着的什么东西掉落出来。

      这东西沈寒酥再熟悉不过,是许愿签,被血浸透了,但是上面的字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沈寒酥本以为他什么都没写,早就把这东西扔了,此刻看清竹签上的字,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沈谏在竹签上写的,不是某一句话,不是某件事。

      而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种执念,一个人。

      是沈寒酥。

      他只写了三个字,沈寒酥。

      那日,沈谏站在寺庙内,看着手中的竹签,提笔怔愣了许久。

      他不知道该写什么,因为他悲哀的发现,自己陷入绝境又重生,这么多年,这么多事经历下来,世人的误解与冤枉都可作风沙消散,骂过欺过自己的人也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唯有一个人的身影,是火,是光,是心头肉,也是剑,是刀,是横梗在心中的一根刺。

      这个人于他而言,太好了,也太坏了。

      沈谏不知道该怎么写,该写什么,只把心里想了无数遍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像是刻在竹签上面。

      沈、寒、酥。

      没成魔之前,我把爱你当成人生所向。

      成了魔之后,我把恨你当成毕生目标。

      无论是爱还是恨,我满心满眼,从来都只有一个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中/出真的很出戏,这个词如果不打/会被河蟹吗?
    仇善和沈春眠的爱情是个悲剧,仇善灭了吕家之后把巫冥和巫阳救回去,和巫阳生的沈谏,然后仇善作为魔尊被修仙世家和沈寒酥合伙灭了(第一章从这儿开始),这些前文有通过各种正侧面的方式写到。
    本来想把配角的故事写的再详细完整一点儿,但是又觉得这样会喧宾夺主,所以就碎片式式描写了,也是文章脉络考虑不周吧,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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