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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前尘往事纷沓来(十一) ...

  •   沈谏把沈寒酥抱上凳子后,在他旁边落座。

      沈春眠教训完宋城义,把一碗白粥和一盘清淡小菜放在沈寒酥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这是你的,快吃吧。”

      沈寒酥嗯了一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喝粥。

      这世上记得他口味清淡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沈谏,一个就是沈春眠。

      沈寒酥夹了一块儿蔬菜放在嘴里,仔细品了品,沈春眠做菜不怎么好吃,但是也是让他怀念的味道。

      突然觉得回到六岁的这个时候也挺好的。

      沈春眠把其他的菜放在桌子上摆好,对沈谏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随便做了些,别客气。”

      沈谏端起碗筷,道:“有劳了。”

      沈春眠拿着筷子,却不吃,而是止不住打量沈谏,说道:“还不知道阁下姓名?”

      沈谏就知道她要问,早就想好了,就用第一个幻境里的假名字,正要说,却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他说他姓郝,名谏。”

      “???”沈谏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人还在淡定的喝粥。

      沈寒酥他瞎说什么?!

      宋城义听了,笑的合不拢嘴:“哈哈哈哈,好贱!”

      “别笑,没礼貌!”沈春眠出言训斥他,宋城义便又老实下来吃饭了。

      “郝……郝……”沈春眠其实也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翘起来的嘴角,道,“好名字。”

      沈谏忍气吞声,要不是沈春眠在这儿,他肯定照着沈寒酥的屁股来一下。

      沈春眠消化了他这个惊人的名字,又问道:“不知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沈谏答道:“游历四方,居无定所。”

      “是这样啊,”沈春眠看了一眼沈寒酥,道,“你若不嫌弃,可以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我家孩子从小到大从没亲近过任何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陌生人这么喜欢,你在,可以多陪陪他。”

      沈谏连声应好,心里却在想我和沈寒酥可不是陌生人,我们睡都不知道睡过几百次了。

      饭后,宋城义拉着沈寒酥,非要和他一起去后山玩,沈寒酥不停往后躲,死活都不愿意。

      沈寒酥只是身体变小了,心智完全没受影响,他怎么可能和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一起闹腾?

      况且,就算是真正的六岁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沈寒酥使劲往后退,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道:“我不去,放开。”

      宋城义不撒手,嚷嚷道:“快走快走,我一个人玩多无聊呀。”

      六岁的沈寒酥和九岁的宋城义相比,力气上差了一大截。

      所以不管他怎么抵抗,最后还是被宋城义拽着跑了。

      二人来到后山,这里有一棵茂盛的枣树,宋城义三两下就顺着树干爬到枝杈上,对下面的沈寒酥喊:“我摘枣,你在下面接着!”

      接个屁。沈寒酥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往旁边的大石上一坐,根本不理他。

      宋城义仿佛也习惯了沈寒酥不理不睬的态度,自己摘了满满一兜子,从树上爬下来,坐在他身边。

      宋城义拿了一颗枣,在衣服上蹭了蹭灰,递给沈寒酥,说道:“师弟,给你吃。”

      沈寒酥伸手去接,就在快要拿到的时候,宋城义忽然把手往回一收,塞进了自己嘴里。

      沈寒酥差点儿都忘了他小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戏弄自己,不过,现在都长大了,根本就不会再因为这种幼稚的把戏生气。

      宋城义见他竟然没有反应,惊讶的伸手去掐他的脸,奇怪道:“你怎么不生气呀?”

      沈寒酥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道:“滚开。”

      宋城义就不滚,他和沈谏一样,对沈寒酥的脸蛋爱不释手,又重新掐上去,道:“你要是个女孩儿多好啊,长得这么好看,我肯定娶你。”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被一只大手钳住手腕儿,宋城义被捏的很疼,嗷嗷直叫唤,被迫放开了沈寒酥的脸。

      沈谏阴着脸推了宋城义一把,坐在他们中间,放开宋城义的手腕,语气不善道:“你觉得他好看就要娶他啊?那我还觉得你丑呢,我能揍你吗?”

      “你!”宋城义站起来瞪着沈谏,气势汹汹道,“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师父去!”

      “嘁,”沈谏嘲讽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找自己师父告状,你是男子汉吗?”

      宋城义气得不轻,反唇相讥道:“你欺负弱小,你才不是男子汉,好!贱!”

      沈谏听他竟然叫自己这个可耻的假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来看见他捏沈寒酥的脸就已经很不爽了,现在更是想打他,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跟个孩子置气做什么,那不是显得自己很小心眼吗?

      于是沈谏便身体稍微前倾,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说道:“我跟你们玩游戏,捉迷藏怎么样?”

      宋城义一听捉迷藏,瞬间来了兴趣,把刚才的争吵通通忘在脑后了,双眼发亮道:“真的吗?”

      沈谏道:“这第一局呢,由你来找我们,什么时候找到了,再开始第二局。”

      “好啊,好啊,”宋城义兴奋道,“那我从一数到一百,你们快去藏!”

      说完,宋城义便捂住眼睛,真的从一数了起来。

      沈谏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转身抱起沈寒酥,运着轻功走了。

      沈谏太熟悉清萧峰的地形了,知道哪里比较隐秘不容易被人找到,他抱着沈寒酥进了一片茂密的幽林。

      落地之后,沈寒酥明白了他的企图,说道:“你就不怕我娘找不到我,怪在你头上?”

      沈谏只管甩掉宋城义,其他的没想那么多,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我又没真的拐你。”

      沈寒酥在他怀里挣了挣,道:“放我下来。”

      沈谏没听他的,他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把沈寒酥放下来,因为他的身子就算是隔着衣服摸起来也软极了。

      沈谏的右手正好拖着沈寒酥臀/部,他没忍住,在沈寒酥臀/肉上轻轻捏了捏。

      沈寒酥心中一惊,往上躲了躲,一拳捶在沈谏胸口,怒道:“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

      沈谏觉得他的小手打在自己胸膛上就跟挠痒痒似的,轻咳了一声,怕自己再抱下去会控制不住,把他放到地上了。

      沈寒酥整了整有些歪的衣带,说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沈谏语塞,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只是想和沈寒酥独处才将他带来这里的,想了想,说道,“当然是找你算账!”

      沈寒酥皱眉,不知道他又算的哪门子账。

      沈谏将他拉到自己身前,说道:“你刚才说我叫什么来着?你再说一遍?”

      沈寒酥不吭声,他怕沈谏一生气又对自己动手动脚。

      “现在又不敢说了?”沈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惩罚你一下。”

      这种小事也往心里去,沈寒酥这几天看他以前这幅样子看的习惯了,竟然都快忘了他如今是魔尊,冷声道:“你想如何?”

      “很简单,”沈谏调整了一下姿势,离沈寒酥更近了些,“叫声哥哥来听听。”

      沈寒酥觉得他又要侮辱自己,板着脸,一声不吭。

      沈谏其实真的只是想找个借口听他叫“哥哥”而已,见他不说话,道:“叫啊。”

      沈寒酥不愿,扭过脸去,无声反抗。

      沈谏顿时便有些不高兴了,他本来满心期待的想听沈寒酥/软软的叫上一声,却又被这样冷漠对待。

      他重重出了口气,想发火,但是对着沈寒酥幼小的身体,实在是不忍心把气撒在他身上。

      于是他只好拿身边的杂草泄愤,狠狠揪了一把,扔在地上,又把剩下的长得好好的绿梗搅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

      沈谏不想就这么放过沈寒酥,既然听不到他叫哥哥,就干脆把他抓到怀里,在他脸上一顿乱/揉。

      这样的举动既可笑又幼稚,沈寒酥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怒道:“你放开我!”

      沈谏自然是不会放开他,他还没享受够揉糯米团子的乐趣。

      可是,揉着揉着,就发现不对劲了,沈谏觉得自己的右手忽然变得很热,感觉火辣辣的。

      他赶紧收回了手查看,皮肤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沈寒酥此时也感到不对劲了,觉得自己半张脸上有火辣辣的痛感,就好像把辣椒抹上去了一样,这感觉一直烧到眼周围,激的眼泪不停往出流,沈寒酥伸手去擦眼泪,道:“你往我脸上抹什么了?”

      沈谏也十分纳闷,他茫然间看见地上刚才被自己拔掉的杂草,仔细瞧了瞧,发现这杂草竟然是辣蓼!

      辣蓼这种东西特别辣皮肤,但是好在对身体没有什么危害。

      沈谏觉得自己手上的痛楚尚且能忍,但是沈寒酥脸上的皮肤嫩,也不知道现在疼成什么样了……

      如此想着,沈谏抬头去看沈寒酥,发现他竟然站在那儿抹眼泪。

      沈谏没遇见过小孩儿哭,顿时便有些不知所措,他用没沾过辣蓼的那只手抚上沈寒酥的脸,有些心慌,道:“你……你别哭啊。”

      “我没哭。”沈寒酥抹了一把泪,睁开眼,瞪着沈谏,说道,“你到底往我脸上抹什么了?”

      “是辣蓼,刚才无意抓了一把。”沈谏看着沈寒酥的脸,说不下去了,他被沈寒酥现在的模样震住了。

      眼周皮肤较其它部位更为脆弱,被刺激的微微发红,眼角挂着泪珠,小/嘴轻抿着,看上去像是被狠狠欺负哭的。

      他本来就生的漂亮,现在更是可怜兮兮的,招人疼。

      沈谏霎时心软成一滩温水,什么痛恨,什么仇怨他通通都不想管了,伸手轻柔的擦去沈寒酥眼角的泪,就连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冷硬:“很难受吗?我带你去洗洗。”

      沈谏将沈寒酥抱起来,走到附近的一条清水溪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撩起溪水给他洗脸。

      沈寒酥不想被他这样当成小孩儿对待,想挣开他自己去洗,可是被腰间那只大手抱的死死的,没办法只能靠在他身上由着他弄。

      沈谏将沈寒酥脸上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有了水的作用,手下的触感更加柔滑,另一只手按着的肚皮也很软,像是蒸的发宣的馒头。

      渐渐地,沈寒酥觉得脸上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他偏头躲沈谏的手,说道:“可以了。”

      沈谏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见他眼周皮肤恢复正常了,这才停了手。

      沈寒酥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揉搓的不像样了,趁他停了动作赶紧从他腿上下来,站在一边,看了看他泛红的另一只手,说道:“你也洗一洗吧。”

      沈谏将手放在溪水里洗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冰凉的水洗去了手掌心的辣意,也让沈谏内心冷静不少,他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告诉自己清醒一点儿了,刚才居然对沈寒酥掉眼泪的样子心生怜爱,还那么温柔的帮他洗脸。

      实在是不应该。

      沈谏干咳了一声,替自己解释道:“我是怕你娘看见了怪罪才帮你洗脸的,你可别多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谏刚说完这句话,沈春眠就来了。

      她一看见沈寒酥就赶紧把他抱起来,惊魂未定道:“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义和我说找不到你了,我还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吓死我了。”

      她看见沈寒酥脸上的水渍,伸手抹了一把,说道:“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湿/了?衣服上也湿/了不少。”

      沈寒酥淡定的撒谎:“我刚才不小心掉进小溪里去了,是他把我救上来的。”

      沈谏走过来,跟着附和他的话:“是啊,我身上也不少水。”

      “多谢了,”沈春眠微笑道,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麻烦你了。”

      沈寒酥怕再多说两句就会露馅,连忙岔开话题:“娘,我饿了。”

      “饿了呀?”沈春眠笑容可掬,在沈寒酥脸上亲了一口,道,“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吃饭。”

      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通过竹屋的门照进来,洒了一地金黄。

      屋子里的光线不像之前那么亮了,沈寒酥坐在床铺上,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

      记忆最深的是宋城义拜师那天,那时他不过是刚被捡回来没几天的野孩子。

      遥想那时刚将宋城义捡上山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破破烂烂,满脸污泥,头发散乱的纠结在一起,沈春眠给他脱下了乞丐装,换上了新衣服,全身上下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头发梳顺在脑后盘成一个小小的发髻,这才收拾出个人样来。

      谁也没想到,这小乞丐竟然还有成为一代大侠,仗剑江湖的志气,沈春眠救了他之后,干脆就好人做到底,答应他拜师的请求,教授他武艺。

      于是便有了桃花树下,叩首拜师的一幕。

      宋城义跪在地上,响亮的磕了三个头,随后,直起上身,眼眸亮如灿星,真诚无比的说:“我从小无父无母,是你救了我,收养我,愿意教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师父,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着,便又要俯下/身去磕头,沈春眠连忙上前阻止,将他扶了起来,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拜师还是拜佛啊?磕三下就行了。”

      宋城义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瞟向窗边,看见一个小脑袋正扒着窗沿往外看。

      宋城义指着窗户,道:“师父快看,他在偷看我们。”

      沈春眠扭过头,正好看见小脑袋往旁边一缩。

      沈春眠笑了,她走过去,伸手一捞,就从窗户里将沈寒酥抱出来了。

      沈春眠将沈寒酥放在地上,弯下腰,笑吟吟的在他鼻头轻弹了一下,说道:“都这么多天了都不见你和小义说句话,现在他是我徒弟了,按年龄来说,他应该算是你的师哥,快去和你师哥打声招呼吧。”

      说完,把沈寒酥往宋城义的方向轻轻一推。

      宋城义那时腼腆的很,因为和沈寒酥还不熟,彼此之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挪着步子,动作有些不自然的走到沈寒酥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小孩,略微羞涩的说道:“你好呀,师妹。”

      沈寒酥一惊,愕然抬头,睁着两个大眼睛看宋城义,眼神中有些懵然。

      沈春眠顿时笑出声来了,欢乐道:“原来你一直以为他是女娃啊?我们家酥酥是男孩子。”

      沈寒酥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小脸瞬间耷拉下来了,一句话没说,跑走了。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好好的师妹变成了师弟,所以宋城义小时候才那么热衷于欺负自己吧。

      沈寒酥想着想着,忍不住抿唇轻笑。

      沈春眠去准备晚饭了,沈谏拉着宋城义不知道去做什么,此时屋子里只有沈寒酥一个人。

      他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便想到炊房去帮沈春眠做饭。

      手掌撑着床沿,跳下地,不经意间微微一动,沈寒酥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什么?沈寒酥不禁好奇,小时候从没发现家里的床铺底下有什么秘密。

      沈寒酥翻开床褥,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放在手中观看。

      是一个竹制长签,大概是被人用手掰得,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沈寒酥记得这个东西,是南溪常山寺的许愿签,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袋,意外的发现自己的那个还在。

      沈寒酥的注意力重新又回到了手中的竹签上。

      这就是沈春眠当年在寺中许的愿吗?

      沈寒酥将断裂的两半重新拼合,看见上面的字,心中升腾起又是惋惜又是悲哀的复杂情绪。

      这时沈谏进来了,他憋着笑走到沈寒酥身边,说道:“我听宋城义说他刚开始以为你是女娃?”

      却不料沈寒酥像是没听见他的调侃,只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在看什么?”沈谏奇怪道,他弯腰凑到沈寒酥脸旁,将那竹签上的字念出来,“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是一句词,是沈春眠的愿望,是破碎之后仍不舍得扔掉的念想。

      这一双人指的是谁,不必言明,二人都心知肚明。

      沈谏也认得出来这是许愿签,问道:“这是谁的?”

      沈寒酥道:“我娘的。”

      沈谏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又有几分无奈:“没想到你娘还是个痴情种,她希望和仇善一生一世,可是造化弄人。”

      是啊,造化弄人,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沈春眠和仇善之间渐行渐远,而沈谏和沈寒酥之间则是面目全非。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默着。

      夕阳西下,日光逐渐隐匿,沈寒酥手中的许愿签化作齑粉消失无踪,身边的场景也消散了。

      沈寒酥变回了正常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怅然。

      没想到这第三个幻境才维持了一天不到。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有一章这个副本就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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