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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割魄抽骨换君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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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将天边染出昏黄的晚霞，像烧红的火，和山谷里翻腾的烈焰融为一体，光线阴沉，寒风猎猎。
殒魔谷上很久没有聚集这么多人了。
沈谏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被捆得严严实实，躺在深谷边的山峰上，耳边传来滔滔不绝的骂声。
这些谩骂沈谏听得多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实在是没什么新意。
沈谏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挺意外的，记忆仿佛有断裂的部分，心中忍不住疑惑的想，难道行踪已经暴露了？自己已经被抓/住了？
那么，沈寒酥呢？沈寒酥也被一起抓了吗？
沈谏看了看四周，没看到沈寒酥的身影，便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正在为沈寒酥没事而感到庆幸的时候，夹杂在嘈杂的谩骂声中的几句话传进了耳朵：
“沈仙君做的好啊，真不愧是高风亮节的圣人，为了天下的安宁肯亲手将自己的徒弟打下殒魔谷！”
“是啊是啊，真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等自叹不如！”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沈谏做了那么多孽杀了那么多人，合该被打入殒魔谷，沈仙君这么做，才能给世人一个交代！”
这些话犹如炸雷一般在沈谏耳边响起，将他的心轰塌了一半。
什么……意思？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叫沈仙君做的好？什么叫亲手将自己的徒弟坠入殒魔谷？
沈谏在脑子里慢慢消化着这些话的意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可是这些话清清楚楚的回响在脑海，怎么会有假？
沈谏愣愣的在地上躺着，仿佛呆滞了一般。
聚集在殒魔谷的人突然沸腾了，仿佛好戏终于开幕般，纷纷激动的喊着：
“沈仙君来了！”
“沈仙君！是沈仙君来了！他来惩治孽徒了！”
“来了！真的来了！”
在一声声兴奋的呼叫声中，沈谏僵硬的、缓慢的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
入目是白色的锦靴，雪白的衣缎，还有那人手里拿着的清浊剑。
沈谏的心脏开始碎裂。
视线再往上，看见沈寒酥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冷漠淡然。
沈谏浑身一震，心彻底崩塌了，但是他还是不愿相信，心里存着一丝希望，颤着声音叫道：“师父？”
沈寒酥看着地上的沈谏，面上尽力保持着冷淡的神色，但是心里早已痛不欲生了。
沈谏的手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他只能在地上蠕动着，用身体蹭着，费力的爬到沈寒酥身边，口鼻间满是尘土的味道，他不可置信的说道：“师父，他们说你要……这不是真的，对吧？你不会那么对我的，对吧？”
沈寒酥眼中满是痛色，他感觉有一把刀，在自己心中不停捅刺翻/搅，将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肆虐成烂泥了，眼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难忍过，单单是为了不让泪水留下来，就耗尽了全身力气。
沈寒酥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说道：“孽徒……沈谏，血洗诛恶台，杀百姓修士千余人，其罪……当诛。”
“不……”沈谏拼命摇头，眼泪汹涌而出，哽咽道，“师父，你不是说你不怪我吗？你不是说你不怪我吗？”
沈寒酥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道：“你犯下如此大错，为天理所不容，怎能原谅？”
沈谏看着沈寒酥冰冷的脸，眼眸中的光一点点熄了，最终归于一片沉寂，他觉得自己的心碎成渣滓，再也拼不起来了。
原来，龙门山上的安抚与柔情，都是骗人的吗？
犹在眼前的一幕幕，草席上的缠/绵，成亲时的跪拜，交臂而饮的合卺酒……
对了，交杯酒！沈谏想起来了，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喝交杯酒。
沈谏悲痛欲裂，脸埋在地上，泪水将尘土和成稀泥，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婚礼，竟然被沈寒酥用来当成迷晕自己的契机，象征合欢的交杯酒，竟然被下了药！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在给予希望之后又狠狠将自己抛弃？
为什么能不顾十六年的师徒情分，就这样狠心将自己推下深渊？
为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让自己就这样被最爱的人亲手送上死路？
沈谏泪如雨下，放声嚎哭。
沈寒酥听见沈谏的哭声，心痛如刀绞，可是他还是装作薄凉的样子，在场这么多人，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
只有让这些人笃定的以为沈谏死了，才有可能保住沈谏的命。
可能是见沈寒酥迟迟没有动作，围观的人等不及了，催促道：
“快将这个杀人魔王打下殒魔谷！”
“沈仙君快动手吧！将他打下殒魔谷，还世间一个安宁！”
“快动手！快动手！”
沈寒酥紧/咬着牙，强忍眼泪，连呼吸都在颤抖，他伸出手，抓着沈谏身上的绳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随后，一步一步，慢慢的向殒魔谷的方向走去。
沈寒酥感觉每走一步，心就痛上几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疼，肝胆俱裂，肝肠寸断。
沈谏没有挣扎，他像一个死人一样任由沈寒酥抓着，向无间地狱靠近。
看着殒魔谷中汹涌翻滚的蚀骨烈焰，沈谏没有一丝害怕，他只觉得心如死灰。
滚烫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拍打在身上，沈谏将和沈寒酥相伴的这十六年光阴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回放着。
从四岁开始，他就跟随着这位清冷淡然的仙君，在清萧峰上过着柴米油盐的平常日子。
因为有沈寒酥在，再乏味的时光，他也觉得欢喜温馨。
年少秘而不宣的心事，随着一日日长大，渐渐化成了对沈寒酥刻骨的爱。
沈谏是用命在爱着沈寒酥的。
但是，他死也想不到，这个让他爱到骨子里的男人，现在会亲手将他送入地狱。
刻骨的爱，终于还是在过往深情的崩塌碎裂中，变成了入骨的恨。
沈谏低垂着头，在寒风凌冽中开口：“沈寒酥。”
沈寒酥心脏猛然一颤，看向他。
“你好狠的心，”沈谏语气如死水般沉寂，终是将十六年的情意，在灭顶的绝望中化成直击心脏的三个字，“我恨你。”
沈寒酥呼吸一滞，心中剧痛难当，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沈谏看不见沈寒酥的眼泪，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手一松，身体往下坠去，心和身一起跌落深渊。
周围的人看见沈谏坠入殒魔谷了，像打了胜仗一样振臂欢呼，一时间，赞誉声不绝于耳。
“沈仙君真是慈悲心肠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大公无私！大公无私啊！真不愧是德高望重的清萧仙君！”
“简直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深明大义！手刃孽徒！”
慈悲心肠？大公无私？救世主？
沈寒酥无力的蹲下/身子，痛苦的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地上，湿/了一大/片。
周围人的交口称赞，沈寒酥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刺耳，觉得嘲讽，他亲手把自己最爱的徒弟，新婚的爱人推下深渊，这些人却在夸他，说他是救世主。
沈谏的无辜没人知道，沈谏的冤屈没人知道，他们只会拍手叫好，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只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能随随便便的憎恶一个人，只因为人人都如此，就能跟风造势，将一个明朗的少年活活逼上绝路。
这样的世，有什么好救的？
沈寒酥感觉周身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有火在烧，烧透了皮肉，烧进了骨头。
这应该就是殒魔谷的蚀骨烈焰吧，沈寒酥心想，幸亏割了自己一魄给沈谏，若是让他一个人承担这痛苦，那该多残忍啊，多绝望啊。
但是，身上的痛，远远抵不上心中的痛。
沈谏最后的那句“我恨你”一直萦绕在心头，这三个字就像刀林剑雨，将沈寒酥的五脏六腑伤成齑粉。
他说恨自己，他说恨自己啊！
沈寒酥以头抢地，恨不得这蚀骨烈焰真的燃在身边，将自己烧死算了。
没了沈谏的自己，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这样带着歉疚满心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