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31、宫外

　　走出坤宁宫大殿，加珍回头看了大殿一眼。
　　大殿内的周皇后正在皱眉沉思。
　　跟在加珍身侧的小翠循着加珍的目光问道，“杏儿，皇后娘娘会帮我们吗？”
　　加珍幽幽道，“不知道，应该会吧。”
　　小翠眉头紧锁道，“若皇后娘娘不帮我们，你会不会有危险？”
　　加珍轻叹一声，重复着同样的话。
　　“不知道，应该会吧。”
　　盛夏的阳光密密的打在背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焦灼的刺痛感。
　　穿过阳光，加珍的目光所至之处，恍惚看见一女子正在漩涡处挣扎。
　　纵使明知终将被漩涡吞没，仍免不了要挣扎。
　　那女子，便是自己。
　　“娘娘，”背后传来木槿的声音。
　　加珍回转头，木槿快步走到加珍身旁，撑起一把油纸伞交到小翠手里。
　　“外面日头大，娘娘多少遮一下。”
　　加珍微微点点头，目光停在不远处的池塘边。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正在池塘边玩水嬉戏。天真愉悦的笑声为这沉闷的酷暑添了一丝惬意。
　　大的女孩加珍认得，是周皇后的长女------长平公主，一个坚韧寡言却有主见的女孩，小的女孩儿看侧影似是只有四五岁年纪，着一身粉紫色衫裙，梳两个分髻，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
　　木槿冲池塘边喊道，“长平公主，昭仁公主，快过来见过袁母妃。”
　　两个女孩牵手来到加珍面前，长平公主爽朗的叫了一声“袁母妃”。
　　昭仁公主却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加珍。
　　加珍弯下腰，抚抚昭仁公主的湿发。
　　“你是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歪着头，用稚嫩的童音回答说，“是呀。”
　　加珍心底颇有一些触动，她就是昭仁公主，历史上那个小小年纪便被亲生父亲砍死的昭仁公主！
　　怜爱之心油然而生，加珍握住她的小手，慈爱的看着她。
　　“快去把头发擦干，换身干净的衣服，别着凉了。”
　　昭仁公主一愣，大眼睛潮潮的，弱弱的叫了声，“娘亲。”
　　加珍道，“你叫我什么？”
　　昭仁公主声音低低的说道，“你的眼睛很像，很像娘亲。”
　　加珍明白了她的话，是自己眼睛中透出的慈爱怜惜，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或许除了自己和她的娘亲，从没有任何人向她流露出如母般的疼惜吧。
　　加珍转头问一边的木槿，“她的娘亲呢？”
　　木槿回道，“他的娘亲顺婕妤一月前得急症殁了。皇后娘娘见他可怜，把她接到坤宁宫暂时居住，想安置她却又不知如何安置，安置在何处。”
　　加珍想了想，似乎上月确实有一个什么娘娘去世了，因地位不高又不是很受宠，葬礼也办得很一般，宫里没几个人放在心上，加珍对这位去世的娘娘没什么过深的印象。
　　木槿的话对加珍没起多大涟漪，可对小翠却似乎是一个重磅讯息。
　　她无比喜悦的对加珍说，“娘娘，您膝下无子女，今日与公主相遇也算是缘分，不如禀了皇后娘娘，让公主认您做娘亲，由您亲自照料她，您将来也好有个依靠，您说呢？”
　　木槿恍然道，“若贵妃娘娘真有此心，奴婢便去禀告皇后娘娘，奴婢猜想皇后娘娘也会十分乐意的。”而后躬下身子问昭仁公主道，“公主，以后让袁母妃做你的娘亲，可好？”
　　昭仁公主一脸欢喜，一个劲儿的点头。
　　木槿笑了笑，命人带长平公主，昭仁公主下去换衣服了。
　　加珍本想拒绝，可看着昭仁公主蹦蹦跳跳跑开的样子，她又十分不忍心。罢了，无论她自己和这小女孩结局如何，她活着一日，便让这可怜的女孩多享受一日的母爱就是了。
　　……
　　九月初六，乾清宫西偏殿。
　　周皇后一脸端肃，身子笔直地立着。
　　“皇后，你怎么来了？”第一眼看到周皇后的崇祯，显得无比意外。
　　周皇后一改刚才的端肃容颜，极难得的微微笑道，“今日北京城南郊同乐寺来了一位高僧，据说此高僧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于算命推理更是擅长，小至个人命理运气，大致国家命数长短，皆是一算一个准。臣妾想请皇上陪同前去看看。”
　　“朕还有很多公务处理，况且朕也不信这些，皇后若是想去，朕准你出宫便是。”
　　“皇上，臣妾想让皇上陪臣妾一起前去。”周皇后略带嗔色地说着，眼中浮现的是幸福的过往。
　　“臣妾还记得嫁入信王府那年，皇上带臣妾同游同乐寺。那天的人可真多，摩肩接踵的，臣妾还记得皇上还亲手为臣妾点了一盏长明灯，皇上，这些你还记得吗？”
　　周皇后的话立刻勾起了崇祯的回忆，他温和道，“纵使朕想陪你前去，也不是说走便能走的。皇上出宫哪能那么随意？至少也要准备两三天。”
　　“皇上不必担心。”周皇后道，“臣妾早已秘密安排了心腹侍卫及周府护卫便衣跟随，臣妾还为皇上准备了传递紧急信息的烟火。在紧急关头，臣妾会令人燃放，提督大人看到烟火信号，不出一刻钟，便会带兵赶到。所有的一切，臣妾皆已准备妥当，皇上只需换上便服随臣妾出宫即可。”
　　“况且，”周皇后又道，“当今天灾人祸频发，皇上微服出宫，无需劳民伤财，也更能亲身体察到百姓生活的疾苦，于国家社稷也是一件好事，皇上你说是吧？”
　　崇祯没有回答，他心中是另一种盘算。
　　周皇后心中逐渐寒凉起来，她太了解他了，他终于还是想到了，那种足可以将她整颗心打入冰窟的另一种可能。
　　“王公公，”周皇后冰着声音唤一旁的王承恩，“去寻一把可随身携带的短匕给皇上带在身上。”
　　“娘娘，这是……”
　　周皇后看一眼崇祯，脸上仍是那副她惯用的冷傲表情，“若臣妾有任何不轨之处，皇上可立即就地处决臣妾。”
　　“娘娘，”王承恩惊呼，“这，这……”
　　周皇后淡淡道，“去吧。”
　　崇祯道，“皇后，朕怎么会？”嘴上虽这般说着，却没有丝毫语言或行动去阻止王承恩。
　　“皇上，一切部署皆是臣妾所为，为确保万无一失，理应如此。更何况皇上贴身带有利器，也便于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臣妾，不是吗？”语气虽是极其轻描淡写的平静，可平静无波下所隐藏的剧痛，也只有周皇后自己体会的最真。
　　……
　　难得出宫，崇祯和周皇后还算玩的尽兴，不知不觉已是近黄昏，他们早已是饥肠辘辘，本想找个饭馆吃过饭后便回皇宫，却听周皇后提议道，“听说李成李公公的宅子离此地挺近的，不如我们去李公公家吃顿便饭，当是皇上您对李公公家的探访，李公公定会感激涕零的。”
　　崇祯点头道，“也好。李成今日请了事假回家，朕也顺便看一看是何事。”
　　顺着熟悉道路的人的指引，崇祯和周皇后很快便到了李成宅子门前。
　　与想象中不同，李成的宅子金碧辉煌，其豪华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了京城一品官员的府地。
　　天还未全黑，宅子里已是灯火通明，远远的，便已能听到宅子内传来喝酒划拳之声。
　　门开处，一管家模样的人冲崇祯和周皇后喊道，“二位有请柬吗？”
　　崇祯因李成宅子的豪华，早憋了一肚子火，刚想借机发作。
　　周皇后却温和阻止道，“有。”说着，伸手从衣袖处拿出两张请柬递给他。
　　管家模样的人看了一下请柬，便躬身道，“请吧。”
　　崇祯疑惑地看了周皇后一眼，周皇后却不以为意的说道，“相公快请吧。”
　　宅子前院不时有各色人等来来回回的穿梭，有打灯笼引路的丫鬟，有送礼的宾客，有搬送礼物的小厮，总之每个人都显得行色匆匆。
　　或许是崇祯和周皇后他们穿着过于普通，也或许是只有他们没有带礼物，所以并没有人理睬他们。
　　崇祯跨步走进前厅，厅里已摆了十几桌酒席，所有的人都是满脸喜色的吃着，喝着，笑着，一瘦瘦小小，着红色喜袍的白净男子不停地在席面中来回穿梭，只见他两颊通红，更胜似身上的红衣，虽是微有醉意，可眉梢眼角所流露出的喜悦却是挡都挡不住。
　　崇祯和周皇后的出现，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可席间坐着的温体仁仅仅朝这边投过轻轻一瞥，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浑身如筛糠般跪于地上，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万岁！”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大厅为之颤抖，所有的人都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上，李成微醉的脑袋瞬间清醒，已是面如死灰。
　　“你们，为何会在李成家里？”崇祯紧盯着温体仁，目光已如刀子般刺穿了他的后背。
　　“今日是李公公的生辰，微臣只是，只是借此在，在李公公家里小聚一下，皇上，仅仅是，小聚，小聚一下，并无其他啊。”
　　“小聚？”崇祯看着前厅角角落落堆积如山的礼物和满是山珍海味的席面，大步走到李成面前，指着李成怒骂道，“这是朕的文武百官啊！李成，你好大的脸面，竟叫得动朕的文武官员来为你这个奴才庆祝生辰！”
　　怒至极点，伸手摸出怀中的短匕，对着李成垂着的脖子狠狠的扎了下去，没有惨叫，没有□□，李成歪着身子倒了下去，地上的鲜红与衣服的颜色混成一团，已分不清哪儿是衣服，哪儿是鲜血……
　　崇祯握着还在滴血的短匕，狠狠的瞪视着温体仁的方向，“温体仁，你知道朕最恨的就是内外宫勾结！”
　　等不及温体仁辩解求饶，崇祯便对周皇后说，“招宋提督，把这些人全部给朕带走，一个都不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