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30、棋子

　　六月的天还真是孩子的脸。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只是转瞬间，乌云便遮住了碧空，黑沉沉的压了下来，狂风急骤，电闪雷鸣，暴雨即将来临的压抑感令人有些烦闷。
　　刚出乾清宫宫门的周延儒皱眉道，“暴雨要来了！”
　　说话间，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只是顷刻间，便已密密如织，倾盆而下。
　　周延儒不由骂道，“今日真是撞了邪了。朝堂上被温体仁弹劾，下朝被皇上骂，出个宫门竟又碰上暴雨。”
　　见周延儒身上衣服已湿，身旁一路护送的小太监一边双手护着他的头顶，一边对他说道，“周大人，别埋怨了，快去前面屋檐下避避雨吧。”
　　暴雨越下越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周延儒只好带着小太监朝着屋檐的方向小跑。
　　到了屋檐下，两人跺跺脚上的泥水，刚想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拧干，却突然觉得身旁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
　　两人转过头，震惊的看到在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一穿着白色宫装的女子，也正用同样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们。
　　因女子前面不远有一棵松树，奔跑时，松树刚好遮住了周延儒两人的视线，所以他们一直没有看到屋檐下的女子。
　　小太监是宫里人，他认得她，一眼看见她便赶紧跪下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女子淡淡说一声，“起来吧。”
　　小太监起身询问道，“下这么大雨，娘娘为何不带个宫人侍候？”
　　女子说道，“本宫喜欢一个人逛，不喜欢其他人跟着。”
　　小太监“哦”了一声，看看身旁的周延儒，试探着说道，“周大人您是外臣，不便与娘娘在同一屋檐下，您看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周延儒哂笑道，“不知这位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小太监道，“翊坤宫的袁贵妃袁娘娘。”
　　听说是袁贵妃，周延儒脸上虽笑着，嘴上却句句讥讽。
　　“原来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备受皇上宠爱的袁娘娘啊，听说您的本领大着呢，不但在内宫风光无限，而且连朝堂上官员的任命也能左右。想当初，若不是您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只怕温体仁还当不了内阁首辅吧？”
　　面对周延儒的冷嘲热讽，加珍只是从容答道，“周大人过奖了，您太高看本宫了，本宫只是皇上内宫一嫔妃。皇上是明君，朝廷官员的任命皇上自有主张，岂是我一小女子所能左右的？周大人，您这些话在本宫跟前说说也就算了，若在他人跟前提起，再经由他人之口传入皇上耳中，只怕皇上会误以为周大人您在骂他是个为女色所惑的昏君呢，周大人，您说是吧？”
　　周延儒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看来自己是小看这个女子了。
　　不过还好，这女子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
　　周延儒呵呵笑道，“是，是。娘娘说的是，我是高看您了，一个罪臣的奴婢，纵使飞上了枝头也是变不成凤凰的。”
　　一听这话，加珍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你在说什么？”
　　周延儒转动着眼珠，诡笑道，“娘娘不会这么快便把袁崇焕袁督师忘记了吧？”
　　加珍嚅动着嘴唇，唇色有些苍白。
　　周延儒转头对身旁的小太监说道，“你先去别处躲一下雨，我与袁娘娘有些要紧的话要说。”
　　小太监为难道，“可是……”
　　周延儒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交到小太监手中。
　　小太监欣喜过望，忙应声道，“好，好。娘娘，周大人，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奴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奴才去给你们望风。”
　　屋檐外，依旧的滂沱大雨。
　　和着风声，雨声，周延儒的话传入耳中。
　　“那年，袁督师在北京城外与皇太极周旋，皇上以进京领饷的旨意将袁督师骗入京城，下了大狱，你可知这些都是谁的主意？”
　　加珍虽不予理会，周延儒却仍是自顾自的说道，“是李成和温体仁。是他们在皇上耳边不停的说袁督师手握重兵，应当加以防备之类的话。”
　　加珍冷冷道，“皇上不是一个容易被别人蛊惑的人，所以若不是皇上执意要杀袁督师，纵使他人说破了天也是无用的。”
　　周延儒也道，“话是不错。可以进京领赏的旨意将袁督师骗进宫的主意却是李成和温体仁出的。若没有这条主意，纵使皇上想杀袁督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所以，说他们是害死袁督师的帮凶也是有理可据的。”
　　加珍眉心一跳道，“你说的是真的？”
　　周延儒道，“千真万确。若是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问王承恩王公公，他是心善实诚之人，他的话你应当会信。当时为了此事，王公公还把李成臭骂了一顿呢。”
　　加珍不解道，“袁督师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是权利和欲望。”周延儒道，“袁督师手握重兵，却又特立独行，不愿与他们为伍，他们便想除去袁督师，让皇上另寻一个可以以他们马首是瞻，全心仰仗他们的人取而代之。”
　　如果说这些话仅仅是让加珍震惊的话，那周延儒接下来的话便是让她惊心了。
　　“李成和温体仁在外勾结武将，在内控制朝堂，他们妄想像先帝时的魏忠贤一样，一手把控整个大明江山。可他们也明白，当今皇上和他的皇兄不一样，不是那么容易被他们操控的。”
　　周延儒目视着加珍，侃侃道，“那日你跪在乾清宫外为袁督师请命，是李成奉皇上命到宫外一次次的驱赶你，所以你的真实身份他是一清二楚的。可如今，他为何宁肯冒着被斩首，被灭族的风险都不肯揭穿你，你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他是菩萨转世吧？”
　　有密密的汗珠从加珍额头滚落，她紧握拳头，指尖被握得发白。
　　“他是想在时机成熟之时，引诱你或是逼迫你杀了皇上，再揭穿你的真实身份，将所有的谋杀罪名推到你身上，而后以功臣之名斩杀你，另立新君作为傀儡皇帝。”
　　加珍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整个人完全哆嗦到不能自己，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为别人的棋子，而且他们下的是一盘这么惨绝人寰的绝杀棋！
　　这皇宫这大明朝竟是如此的可怕，权力与欲望，阴谋与心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何分得清？
　　周延儒唇角上扬，一副戏弄的表情。
　　“怎样？以性命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如何？”
　　加珍冷然地看着周延儒，他这么处心积虑，外带挖苦讽刺的告诉她这些，仅仅是为了证明他有一副热心肠吗？
　　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声音仍透着一丝苍凉。
　　“周大人，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你想让我如何帮你对付李成和温体仁？”
　　“好。”周延儒笑道，“既然娘娘这么说了，我也爽利些。”
　　“九月初六是李成的生辰，到时他会在他宫外的府邸上举办声势浩大的生辰宴。温体仁和他手下那些文武官皆会前去，娘娘您也不用出什么力，只要哄得皇上前去，且是悄无声息的去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