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29、京城名大夫

　　“承恩，承恩，”崇祯双手抱头，表情极其痛苦。
　　王承恩上前边为崇祯轻揉着太阳穴，边小心说道，“最近皇上这头疼病犯的越来越频繁了，奴才还是去把蒋太医请过来瞧瞧吧。”
　　崇祯道，“不用了，这蒋太医越老越不济事了，朕让他瞧了那么多次，吃了他开的那么多药，竟不见好转。”
　　王承恩按了一阵后缓缓说道，“奴才最近听一个宫外采办的太监说，北京城有一名大夫叫成玉，医术甚好，说是世代行医，祖上还曾是扁鹊的高徒，皇上，您看要不要这位成大夫来为您瞧一瞧呢。”
　　崇祯鄙夷的撇一撇嘴，“只怕是浪得虚名吧！”
　　王承恩道，“奴才也令人打听过，这成大夫与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并非一类，他的医术是真的高。听说钱益谦钱大人的老丈人，躺床上半年多了。钱大人把各地知名大夫请了个遍，各个大夫都摇头，可这个成大夫一去，一通针灸，几副汤药下去，钱大人的老丈人竟下床了，且精神头十足，如今这腿脚竟比钱大人还要灵便呢。”
　　崇祯道，“民间竟真有如此高人？请他进宫看看吧。”
　　王承恩答应一声“是”。
　　崇祯又询问起别的事。
　　“前段日子，朕让你找人查袁贵妃的底细，你可查到什么了？”
　　王承恩低眉道，“查问过吴三桂及其府上的人，说袁娘娘是袁佑袁大人与一外室女子所生。虽是袁家女儿，却因被正室夫人阻挠，不曾进得袁家门，与袁大人感情也不深，奴才去找袁大人求证，袁大人也证实了此种说法。”
　　“没有别的了？”崇祯问。
　　“没有了。”
　　崇祯心念微动：真的是朕错怪她了吗？
　　“承恩，去拿一些玉镯珍珠赏给翊坤宫，并告诉杏儿，朕晚上去看她。”
　　几日后，坤宁宫。
　　木槿火急火燎的闯进宫，一看见周皇后便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喜悦。
　　“娘娘，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谁呀？何至于如此失态？”周皇后端坐着，眉目仍旧清冷。
　　“葛成彦，葛公子。”
　　“谁？”周皇后猝然起身，面部急剧扩张。
　　“你说是谁？”
　　“葛成彦，葛公子。”木槿重复道。
　　“你可曾看错？”
　　“没有，没有。真的是葛公子，他比以往清瘦了些，眉眼却不曾变。”
　　“他来宫中做什么？”
　　“听乾清宫的太监说，是皇上请他来诊治头疾的。”
　　“不好！”周皇后道，“本宫要去乾清宫。”
　　木槿问道，“娘娘是要去见他？”
　　周皇后变色道，“不是他，是皇上。皇上有危险。”
　　木槿的脸上也跟着变了色。
　　可乾清宫的崇祯，似乎并未觉出有什么危险之处。
　　与往常太医看病一样，葛成彦为崇祯把了脉，开了药方之后，令宫女去太医院抓药，熬药。
　　药熬好了，由宫女小心翼翼地端着进来。
　　葛成彦却抢在宫女之前接过托盘，说道，“我来吧。”
　　他今日穿的衣袖格外宽大，他故意在转身面向崇祯之时装作护药的样子，用腹部抵住托盘，用一只胳膊环住托盘，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另一只手迅速的从托盘下抽离。
　　一切做得麻利而迅疾，没有任何人发现任何异常。
　　仍依平日的惯例，崇祯命葛成彦将药端到一小太监跟前，由他先为崇祯试药。
　　葛成彦却道，“皇上，既是草民开的药，还是由草民亲自为皇上试药吧。”
　　崇祯点头表示同意。
　　葛成彦拿起托盘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汤药放到口中，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崇祯命身边的李成，“送成大夫回太医院处暂歇。”
　　太医院的方向与坤宁宫是相反的。
　　葛成彦和李成前脚刚从乾清宫离开，周皇后便从另一条路上赶了过来。
　　药尚有余温，崇祯手中的药刚要送到嘴边，周皇后却一头冲了进来，不管不顾，抓起崇祯手中的药碗用力的摔在地上，药撒了一地，翠绿的玉碗被摔成几瓣儿，残余的汤药，在残破的碗片中来回晃荡。
　　崇祯恼羞成怒，“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周皇后振振有词道，“皇上您贵为九五之尊，怎能乱吃这些江湖郎中开的药？”
　　周皇后说话之时满面通红，气喘吁吁，额前一缕秀发也因急促奔跑而被汗水打湿，她今日的行为举止与以前相比，似乎不大像同一人所为。
　　“你关心朕？”崇祯道。
　　“是。臣妾听木槿说皇上找了一个江湖郎中为自己诊病，臣妾生怕皇上圣体有损，特意赶了过来。”
　　崇祯顿觉眉心舒展，感动的抓住了周皇后的双手。
　　周皇后却一躬身道，“皇上无事就好。臣妾还有一些后宫的琐事需要处理，臣妾先告辞。”
　　崇祯疑惑的目光在周皇后脸上停留片刻后，松开了手。
　　回到坤宁宫大殿，周皇后气未喘定，便急急地叫来木槿悄声吩咐了几句，木槿刚要离开前往太医院，另一宫女却在大殿门口禀道，“门外有一成大夫说是奉命前来为娘娘诊脉。”
　　周皇后不得不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对那宫女说，“你先下去吧。”
　　木槿看着周皇后问道，“要我去请他进来吗？”
　　周皇后怔忡片刻，才叹口气道，“把其余的宫女太监支开，让他进来吧。”
　　木槿去照办了，当她带着激动到颤抖的葛成彦来到大殿时，周皇后却已不见了踪影。
　　两人四目看去，见大殿通往寝殿的门是关着的。
　　木槿上前推了推门，门已被从里面插上了。
　　寝殿内传来周皇后的声音，“木槿，你先离开，我和成彦哥哥有话要说。”
　　木槿走后，周皇后背着靠门，语调有一些悲凉。
　　“成彦哥哥，我已是皇后，我们之间已没有可能了，自我嫁入信王府那一日，便注定你我缘分已断，你又何必再来寻我？”
　　葛成彦却欣喜道，“再过两个时辰，皇上便要死了，我已偷到了出宫令牌，我来，便是要带你走的。”
　　周皇后用力的摇头。
　　“你太傻了，纵使皇上真的死了，也会很快有人去追查，你我也是逃不掉的。”
　　雕花木门上的纹理细密而蜿蜒，像极了人掌心中的纹路。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受够了别离，只想着只要皇帝死了，你便会跟我走了。”
　　“成彦哥哥，我没让皇上喝你的药，他已经起疑了，事情很快会败露的，你快走吧。”
　　葛成彦轻抚着门，轻微的触感刺痛了他的神经，亦或是，周皇后的话刺痛了他，但他仍不愿放弃。
　　“我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到无人认识的地方，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周皇后微闭双眼，深长的睫毛早已湿润。
　　曾经，那是他和她共同的梦想，可如今，造物弄人，梦想终归只能是梦想，他和他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千山万水？
　　他对她这样深厚的感情，终归是错付了。她不再是从前的玉凤了，她对他的情谊，也终是回不去了。
　　“我和皇上已有孩子，我和你之间……”
　　“我不介意，你可以带他们和我一起走。”
　　周皇后再次努力的摇摇头。
　　“成彦哥哥，你走吧，我是不会走的。别再为我耽误自己了，真的不值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葛成彦仍再三恳求，可换来的依然是不可置否的坚决。
　　对她，他似乎已显得无可奈何。
　　“好，我可以一个人走，可你能不能让我见上一面再走？”
　　回应他的，是一组理智而冰冷的词句。
　　“既不能在一起，何必相见，徒增悲伤？”
　　“我走，我又该何去何从？”葛成彦自嘲似的牵扯着唇边的肌肉，目光显得清冷无助。
　　“当初，皇上为了你，对我葛家赶尽杀绝，我为了留一条命与你相见，不得已投靠了皇太极，却不被皇太极见容，如今好不容易改名换姓在京城安了身，却又即将面临皇上的追杀，这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正在这时，殿门外忽传来木槿的一声惊呼。
　　“娘娘，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加珍笑道，“本宫路过此地，本想进来看看娘娘，无奈找不到宫女太监为我通传，便只好自己闯进来了，还望娘娘和姑娘恕罪。”
　　木槿嘴上说着，“不敢不敢。”内心却是一阵的恐慌：原本她是将所有的宫女太监支到后院，她自己在门口把风的，可由于突然内急，不得不到茅厕跑了一趟，刚跑回来，便撞见加珍在窗外立着，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来了多久？听到了些什么？
　　殿内的葛成彦听见加珍说话，觉得格外耳熟，禁不住跨过朱红色的门槛，走向殿外，遇见加珍的那一刻，他的惊讶不异于遇见了外星人！
　　加珍看着他说道，“葛大哥，果真是你。刚才我路过太医院时，无意间看到一个侧脸，觉得像你，又不敢确认，便一路跟了过来。”
　　在窗下，他和周皇后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葛成彦怀中爱若珍宝的香囊的主人竟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你是娘娘？”葛成彦仍显得不十分肯定。
　　“是啊！”加珍苦笑道，“很可笑吧？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葛成彦慌忙摇头，“不是。只是觉得意外，在我心里你是个刚烈的女子，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么贪生怕死。”加珍自嘲地接道。
　　“或许你有你的苦处。”
　　屋内的周皇后和屋外的木槿十分意外于葛成彦和加珍的相识，她们听着他们一句接一句的交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丝毫插不上嘴。
　　加珍扒着窗户向屋内说道，“皇后娘娘，我曾是袁崇焕的丫鬟，我与葛大哥在宫外相识，我们是好友。娘娘，自今往后，我与你，可交心了吗？”
　　窗内没有回答，可有些问题，有时候不需要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加珍又转脸对葛成彦说道，“若你觉得无处安身，可到陕西高迎祥处找一个叫李自成的，让他收留你，你只说是我让你去投靠他的，他会答应的。”
　　“高迎祥？”葛成彦道，“那不是叛军吗？”
　　“是。”加珍道，“除此之外，你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不是吗？”
　　葛成彦默默，目光却仍停在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木槿忍不住催道，“葛公子，你快走吧，再迟疑下去会害死娘娘的。”
　　葛成彦这才对着窗户，痴痴的说道，“玉凤，你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终有一日，我还会再回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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