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寒夜秋蝉

25、恩宠

　　又是一个十五之夜。
　　崇祯站在御花园中，望着花丛中那一方石墩有些出神，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如那晚般，月色清朗如水，可惜，少了那晚的伊人如斯。
　　他记得上次也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月色，一个白衣素裙的姑娘，手抱琵琶坐在这百花丛中，飘渺出尘，差点让他误以为是月宫嫦娥下了凡间。
　　“李成，袁姑娘身上手上的伤可好了？”崇祯问道。
　　“奴才前两日亲自去看过，已经大好了。”李成恭敬回道。
　　“是吗？”崇祯眉间大喜，“摆驾琉璃宫！”
　　用过晚膳，加珍看了一阵书，有些困乏，便草草洗漱完毕，早早的躺在床上，刚刚睡着，迷糊中，忽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皇上驾到！”
　　加珍猛地惊醒，一骨碌坐起身，刚要下床，却有一个明黄身影笑着阻止了她。
　　“你身上的伤刚好，要好好休息才行。”
　　加珍微微欠了欠身，“多谢皇上。”
　　崇祯在床边坐下，上下看了加珍一眼，此时的加珍只穿了一件浅色丝质睡衣，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他抓过加珍的双手，轻柔的抚摸着。
　　“这么美的一双手，若真是毁了，朕肯定会心疼的。”
　　加珍本想再次抽回手，可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成，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一个男人再如何千防万防，又怎会防得住枕边人对他的陷害？”
　　“纵使皇上大度，不与你计较，可田贵妃那边呢？”
　　“……”
　　见加珍只是发呆，并未像前两次一样急于抽回双手，崇祯便凑过脸去，试探着在她的脸颊处亲了一下。
　　加珍只是身子微颤了颤，却并未躲开。
　　崇祯心中已经了然，对于自己的恩宠，她已经不再拒绝。
　　他起身站于床边，张开双臂站直。
　　不远处站着的两名宫女颇有眼力劲儿，她们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崇祯宽衣解带。
　　之后又跪在地上，为崇祯脱去龙靴，拉上帷帘。
　　她终于还是屈服了，她不知道她的屈服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报仇？还是仅仅为了活着？
　　原以为自己跟着袁崇焕经历过数次的战场厮杀，已不再畏惧死亡，可她此刻才明白，她错了。
　　战场上的厮杀，至少还有反抗的机会，还有搏命的权利，可这皇宫里，却没有，有的只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是，无时无刻不被死亡包围着，似乎张开鼻翼便能嗅到死亡的气息，却偏偏不知道死亡在哪一刻来临的那种恐怖气氛，那种气氛让人窒息，她真的怕了……
　　清晨，倍感愉悦的崇祯在加珍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便起床命人更衣洗漱，急匆匆的去办理不会亏待加珍的事了。
　　朝堂之上，崇祯原以为他提出封袁杏儿为贵妃的事，会遭到众朝臣的反对，对于能想得出来的阻拦之词，他也已想出应对之策，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朝堂文武百官竟没有一个人提出任何一句反对之词，事情进展的竟是如此顺利！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全朝堂文武百官大半都归属至温体仁和李成名下，少数如许誉卿之类，有些忠义之心的，都很清楚崇祯独断专横的性格，且已都亲眼见过真正忠义之人的下场，所以对看不惯的事保持缄口不言早已成了他们的处事常态。
　　搞定了文武百官，接下来便是吴三桂了。
　　崇祯在宫内外挑选了数十名姿色极佳的美女及无数的珍宝玉石派人送往山海关，告知吴三桂袁杏儿即将被敕封为贵妃一事。
　　得知消息的吴三桂恨得牙根直痒，几乎有一种即刻提兵攻打北京的冲动，但最终面对崇祯的使者，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不得不努力挤出尽量自然的笑容，说道，“麻烦公公回去禀告皇上，臣吴三桂是皇上的子民，臣的一切皆是皇上所有，皇上便是即刻要臣的脑袋，臣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更何况区区一女人？皇上喜欢杏儿，那是臣和杏儿的福气，臣愿意双手奉上且毫无怨言，至于珍宝美女，臣自认无功无德，斗胆退回，请皇上见谅。”
　　得到吴三桂这样的回复，崇祯很欣慰，不由赞道，“吴爱卿果真是一个难得的忠臣！”
　　一切妥当，一月后，加珍封妃的诏书便到了琉璃宫。
　　“袁氏杏儿，温良恭谨，甚慰朕心，特封为贵妃，即日起入主翊坤宫，钦此。”
　　念完圣旨的传旨太监堆着满脸的谄笑扶起跪着的加珍。
　　“恭喜贵妃娘娘！”
　　右手衣袖一挥，门外两名宫女缓步踏入，低头双膝跪地，将手中托盘高举于头顶。
　　一个托盘内呈的是金光闪闪的凤冠，另一个是红到刺目的霞帔。
　　太监指着托盘道，“这是皇上命人特意为娘娘赶制出来的凤冠霞披，皇上说了，请娘娘穿上它移步翊坤宫，皇上已在那里等候。”
　　加珍木然地盯着托盘，似是丢了魂儿般，不言，不动。
　　太监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小翠见状忙道，“公公，你们把东西放下后在门外候着吧，我服侍娘娘更衣便是。”
　　太监看一眼加珍道，“好。你要快些，别让皇上等急了。”说完带着两名宫女退出门外，顺手关上房门。
　　小翠垂泪道，“杏儿，你几番死里逃生，受尽苦难，好容易才撑到了现在，又何苦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自己过不去啊！”
　　一阵沉默之后，有悠悠的声音传来。
　　“小翠，更衣吧！”……
　　更衣梳妆完毕，加珍望着铜镜中那个鲜艳明媚的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这是第二次，她人生中第二次穿上这样的红色嫁衣，但却没有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穿上的。
　　她想为之穿上嫁衣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与他在一起那么久，她竟从没想过为他穿一次嫁衣，如今却再也不可能了……
　　小翠边为她擦眼泪边劝道，“杏儿，别再哭了，妆都哭花几次了，让其他人或是皇上看到就不好了。”
　　提及崇祯，加珍更是悲从中来，那个令她心爱之人惨死的郐子手，她不但不能报仇，反而要事事听从他，讨好他，甚至委屈忍辱地嫁予他。
　　“小翠，我是不是很懦弱，很没用？”
　　小翠鼻子一酸道，“不，不是，杏儿，别这么说自己，是这皇宫，这皇宫太过残酷，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小翠，你可知道，我原本来自另一个时代，我们那个时代，没有战争，没有强权，人和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选择工作，选择婚姻，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到我们那个时代。”
　　小翠轻搂过加珍，眼神中充满向往。
　　“你说的那个时代可是世外桃源？”
　　加珍神色一顿，在大明朝的这几年来，杀戮，血腥，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早已令她身心疲累，与这个人间炼狱的大明朝相比，她以前所处的时代，不是世外桃源又是什么？
　　“是啊，那是世外桃源。”……
　　已是黄昏时分，翊坤宫内却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身着贵妃嫁衣的加珍在小翠的搀扶下下了辇车，脚下是似乎没有尽头的红色地毯，两边是穿着喜服，打着灯笼的宫女太监，一个又一个，似乎也如地毯般绵延不止，没有尽头。
　　加珍脚步轻缓，每走过哪个宫女或是太监面前，他们都会屈膝跪地，道一声，“恭喜娘娘！”
　　走过重重打开的宫门，最终走到的是那个穿着红色龙袍站在大殿中央的崇祯面前。
　　加珍恍一眼大殿，大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大桌小桌上更是摆满了无数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
　　崇祯满脸喜色的上前握住加珍的双手。
　　初冬的天气，这一路走来，加珍的双手已被冻得冰凉。
　　崇祯不由怜惜道，“你的手真凉。”
　　将她的手捂在胸口，似乎想用他的体温温暖她的双手。
　　一瞬间，恍过她脑中的是，那年冬天，袁崇焕向崇祯请命，她在宫外等候，袁崇焕出宫后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不停的揉搓……
　　忆及此，眼中已含了泪。崇祯却误以为她被他感动哭了，笑道，“你不用如此感动，这仅仅是个开始，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