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好就收》妖叁

2、第 2 章

　　刚开学没多久，夏天还拖着尾巴没完全跑掉，时不时的，就下一场暴雨，宣告着它的恋恋不舍。一日，放学后，大雨滂沱，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其他同学都有家长来接，顾念没有，顾念也没带伞，同桌揽着顾念的肩，让顾念和她一起走，顾念看到对面语文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于是撒了谎，说自己还有事儿，就不和同桌一起了，顾念见沈箐关了办公室的灯，拿过包，从教师楼那栋楼下了楼，她急忙收拾好书包，也冲下楼去，装着和沈箐偶遇的样子，果然，沈箐有些惊讶地问道，顾念？你还没走？
　　“嗯，雨太大了，我没拿伞，等雨停。”
　　“你家里人都不给你拿伞来吗？”沈箐见那雨势，“太晚了，你和我一起走吧。”
　　那晚雨太大，沈箐的那把蓝色大伞也没遮住顾念，斜风吹得雨丝到处都是，打湿了顾念的裤腿，夜里天凉，沈箐紧紧地搂着顾念，让顾念靠她紧一些，顾念又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香味，那股香味让人沉迷又打头，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吧，意中人这三个字就钉在了顾念的十字架上，因为顾念再怎样给自己辩证那些欣赏和敬仰，都不能解释自己为何会向同桌撒谎，为何要制造偶遇，无非都是想要和沈箐同行，更不能解释，沈箐紧紧搂着顾念，顾念靠近她怀里时心里那头困兽撕扯莽撞到有多厉害。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偶遇，你所认为的偶遇，好多时候却是另一个人制造的等待，顾念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感到羞耻，却又对于能这样和沈箐的相处甘之若饴。
　　青春期的困惑数来数去，就那么几种，学习成绩搞死也搞不上去，朦胧早恋怯怯生生，对未来未知的不安和恐惧，拥有中年危机的父母闹离婚闹得鸡犬不宁，顾念除了第一个，仿佛后三种都有，当然，第二种，把对于沈箐的感情划入早恋，又显得太过于自作多情。
　　顾念有一个长期泡在酒精里的父亲，父亲常年醉酒，有时会摔在后山的玉米地里，母亲很忙，忙生计，忙生存，忙得别说教育顾念，就连好好说话都难，生活的苦难让她脾气很不好，想来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她忙了一天，还得去后山玉米地里去把醉酒的父亲找回来，顾念塞了耳机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心里却知道即将要开始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所以，雨天，顾念如果自己不带伞，顾念爸不会给她送，顾念妈，也没空。
　　争吵声渐渐大到耳塞已经塞不住了，门外开始响起东西砸落的声音，霹雳哐当的，让人心悸，顾念呆呆地望着作业本上的试题，大脑一片空白，没多久，又响起了哭泣声，叫骂声，还有隔壁邻居的劝慰声，顾念只觉得心闷，烦躁，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砸在房顶的青石瓦片上。
　　“我他妈拿个火药把这房子给炸了。”是顾永和的声音。
　　顾念再也忍受不了，拉开房门，从厨房里拿着菜刀递给顾永和，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半响，才有人来拉顾念，说你爸喝醉了，不要和他计较之流，顾念叹了叹气，把刀扔在桌上，出了门，不知道要上哪儿，也不知道身后的那个家，还要怎么收场，就那样沿着街边走着，顾念走得特别快，想把那个家，那些相熟的人全都远远地抛在身后。顾念走得太急了，忘拿伞了，这雨势下得也急，可顾念一点也不想停下来，走了有一个多小时吧，脚实在走不动了，全身湿透，让她看起来特别狼狈，顾念把湿透的卫衣将拉链拉上来挡住脸，顺便也挡住了视线，却猛然被一人撞得差点眼冒金星，那人也没想会被一个活人撞成这样吧，顾念没什么所谓，亦不想道歉，耸拉着头想要继续走，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顾念？”
　　顾念把卫衣往下拉了拉，才看清眼前这人，撑着那把熟悉的伞，她穿着风衣，风姿绰约，再看看自己，顾念忽然往后缩了缩，不想这个时候的自己被沈箐看到，只轻道了声，“沈老师好。”就要走。
　　不知道是不是沈箐见顾念这样子太过于异常，拉住顾念手臂的手并没放开，“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大雨，你怎么老不爱带伞，你全身都湿透了。”
　　“嗯”顾念也不知道自己嗯个什么劲儿。
　　“出什么事儿了吗？”沈箐又把顾念拉到她伞下，只是，这次顾念不怎么敢靠近，怕弄湿了她的衣服。
　　她问顾念心情是不是不好，顾念没怎么吭声，她拽着顾念的手往她家里去了，那是顾念第一次去沈箐家，顾念从来都不知道沈箐的家离学校这样远，尽管她每天放学后，要是找不到理由能与沈箐同行，顾念就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家，搬出小桌子坐在门口，装出做作业的样子，等着沈箐从街头走来，走到巷尾，就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以后，顾念还会跑到自己家后门，经过一条窄窄的小巷，出了小巷是河边，沈箐她们经常从河边的那座桥上过去，又还能看一会儿，顾念那个时候还不会把变态这两个字往自个儿身上揽，但自己心里清楚，这总归是有些不正常的。
　　顾念在沈箐家里有些不知所措，身上的衣服能拧出水来，沈箐直接将她拎到了浴室，浴室里黄黄的灯，晃得她有些眩晕，沈箐给她拿了一堆东西进来，拧开热水，又试了试水温，“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干净浴巾。”顾念茫然点头，连谢谢都忘记说，沈箐拉过门，浴室水流哗哗响，顾念就再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只觉得恍惚，像梦一样。
　　顾念身子冰凉，热水淋了好几分钟，气温才渐渐往回升，洗完澡出来，沈箐递碗姜茶给她，她捧着茶，身子渐渐暖和起来，顾念不怎么敢看沈箐的眼睛，视线只好放在她的房间里，沈箐的房子很干净，很整洁，房间里看不到有其他人住的痕迹，所以，沈箐，是一个人住吗？对于沈箐，其实顾念也是一无所知，一个学生，对老师的了解又能有多少呢？偶尔会有一些嘴长的说，沈老师那么漂亮，怎么没见有男朋友啊？
　　人家有男朋友扔你面前让你看啊？沈老师那么好看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后来，大家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八卦副班长和隔壁班的班长貌似在谈恋爱了，大家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这样快，顾念也以为，自己对沈箐，也不过是那几个月的好感罢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沈箐见顾念脸色稍微像个人样了才开始问道。
　　顾念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妈做好饭了，大家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她爸给打散了，顾念没给沈箐说，没好意思说，谁也不愿意把伤疤撕给别人看，更何况这人还是沈箐。
　　“顾念，我总觉得你不像17岁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箐凑过来，摸了摸顾念的头。
　　可能是她这个动作太温柔了，温柔得顾念不大敢动弹，顾念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开开玩笑，可嘴一咧，眼泪就险些掉下来，顾念心里特别慌，忙别过脸去。
　　却听沈箐在一旁讲，“你的心思太重了。”
　　顾念不知道沈箐有没有看到自己落泪，要是看见，今晚就真的太让人难过了，所有的不堪都被她看了去。
　　沈箐起身，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给你做饭，你去把头发吹干吧。”
　　窗外大雨滂沱，一颗颗地砸在树上，沈箐的屋里点着昏黄的灯光，那是顾念觉得那晚唯一的温暖，沈箐给她做了饭，顾念有些不好意思，这样麻烦老师，而心情，确实也有些影响到食欲，可她还是囫囵地吃了许多，沈箐坐在餐桌旁，一手托着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顾念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筷子在白米饭里搅来搅去，“结婚是为了什么呢？”
　　沈箐可能没想到顾念怎么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问出这一句，她拢了拢身子，“你.......现在考虑这个问题，太早了吧。”
　　顾念低下头，闷闷地说道，“从我记事起，好像他们就总在吵架，什么都可以吵起来，经常，我都不明白，不应该是相爱才结婚的吗？在一起共建家庭，我们是亲人，他两是爱人吧，爱情也是这个样子的吗？”顾念埋着头，说得很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沈箐听。
　　沈箐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柔着声问道，“是你爸妈吵架了吗？”
　　顾念怔了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头埋得更低了，就快要埋进沈箐的碗里。
　　“每个人的爱情千姿百态，每个人的婚姻也是一样的，有些人是相敬如宾的相爱，有些人就是吵吵闹闹的相处......”
　　顾念却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沈老师，我宁愿他们没有结过婚，甚至，没有把我生出来过。”青春期的迷惘和痛苦席卷了顾念。
　　沈箐拧着眉，拖着凳子往顾念这边挪了挪，她身子前倾，叹了叹气，“顾念。”她喊了顾念一句以后，却没有继续说话，顾念被她那一声轻唤惹得眼眶发热，愈发不敢直视她。
　　“不是你的错，既然你已经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去想该不该存于世的问题，我们，大多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生与死，来和去都一样的，当然，自杀不算.......”沈箐抿了抿唇，“你们这些小孩子，在青春期的时候，总爱想这些生死大义的事情，顾念，对于你来说，世界还很大，人生也还很长，许多令你困顿的事情，你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通晓了，现在，不要钻牛角尖。”
　　顾念抬起头来，望着沈箐深邃的眼眸，心里却想的是，对你的感情，是不是，随着年岁渐长，也能渐渐地明朗？
　　顾念没再做声，只点了点头，顾念信任沈箐，这种信任毫无根基，却让顾念在苦闷的青春期找寻到了一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