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男林黛玉》蛇月猫

61、金府探钗

　　塌上难眠，拔剑而起，乘风沐月舞，招式皆无，胡乱舞了一阵，剑气猎猎之声，在如此静夜异常刺耳。

　　恐扰人清梦，索性收了铁剑，八月夜微凉，可我却浑身大汗淋漓。

　　疲惫过后依旧毫无睡意，快步跺至案前，提笔落绢：“秋夜无眠只此身，月下拔剑成三人。猎声刺破无边月，束手尚恐惊夜神。”有诗情却无诗友相和，甚觉乏味，抛下案去，对月长叹。

　　薄汗消尽，和衣而卧，竟至晨晓方沉沉睡去，梦中见一男子身着白衣，面色甚是恐怖，两颊无肉，眼睛凸出，口中露出几颗獠牙，发出呜呜呀呀之声朝我飘来。我想逃，却被一把捉住手腕，挣脱不得，骇道：“你是何人？”那人森森然一笑，甚是可怖，道：“你难道不知吗？我是阿福啊——”

　　阿福？我唬了一跳，趁机一拳锤在他肚子上，只听得一声惨叫，顿时惊醒，粗喘着满头大汗，这会子已是巳时。起身至案，捡起昨夜那首诗，更觉心中无味，对烛点燃随手抛进火盆，转眼付之一炬。

　　宝钗不在，我也懒怠出门，便在屋里伏案读书，书柜里尽是经世之学，这个说救国救民，那个言拯救苍生，说了几千年，至今有几人做到？依我看倒不如不说来得好，说出来却又做不到，一个个满嘴空话牢骚想想真是可笑至极，倒不如那些只知埋首苦干之人，不说不代表做不到。

　　略去那些可笑之书，顺手拿一本《庄子》。朱先生道，古今圣贤，庄子最是个妙人儿，汪洋恣肆，无为自然，不折腾，尤在心情烦躁之时，聊读片刻，恍若乘游太虚幻境，一切烦恼皆烟消云散。

　　只是不巧，庄子虽是个妙人儿，却不解我的忧愁，我翻了几翻，里面隽言妙语自是豁然旷达，庄子之逍遥并非浪得虚名，可我依然逍遥不起来，满心满脑尽是他薛宝钗薛二爷，往日他在近旁倒没有什么感触，今不过几日不见却越发想念得紧，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光是想着已不能自持，仿佛有了瘾，早年听人说过名为罂|粟的东西，用它的果实能熬制一味药，曰白面，病人食之可解痛疾，久之则成瘾，不食则痛不欲生。

　　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放下书起身去梨香院，宝钗尚未回来，院里只有莺儿香菱两个，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见薛蟠从门外回来，满面春风，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

　　“薛大哥回来了。”我放下手中杯盏，起身相迎。

　　“哎？玉公子怎么在这儿？”自那日同柳湘莲喝完酒，薛蟠每次见我都不大好意思，也不正眼瞧我，“宝钗呢？”

　　“二少爷去金家了。”莺儿和香菱也都站起来。

　　“金福？”

　　“是，金少爷昨儿个去了。”

　　薛蟠脸色微变，一脸痞相地笑说，“他老子还没死，他倒先死了，可真够孝顺的。”

　　这话虽说有点不留情，可这理儿一点儿没错，何况昨儿个莺儿说阿福是金家唯一的儿子，那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不孝又是什么？

　　“薛大哥这是从哪儿回来？”

　　“啊？我就是去外面转悠了几圈，约人喝喝小酒。”薛蟠回过脸儿看我，笑嘻嘻地趴在我耳边，低声说，“你柳大哥说改明儿请你喝酒。”

　　我朝莺儿看一眼，莺儿点了点头便出门走了。

　　“大哥相邀，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玉公子，你看上我家老二了？”薛蟠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竟也能看出我和宝钗的心思，着实有些惊讶。

　　“薛大哥何出此言？”

　　“藏不住。”

　　装作听不懂，看着薛蟠。

　　“老二其实嘴硬心软，凡事你就多迁就他，他自然就听你话了。”薛蟠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很认真地看我一眼。

　　我没想到薛蟠把宝钗看得这般透彻，连我也不敢轻易说这话的，嘴硬心软？他的心何尝软了？对我可是一丁点都不曾软过。

　　“我听薛大哥的。”既然他都点明了，我又何须再藏？

　　“他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玉公子甭放心上，守什么丧？改日一壶酒就叫他改口！”薛蟠以一副大家长的口吻说。

　　“让薛大哥挂心了，我会和哥哥商量的。”

　　“成吧，你们俩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那我先进屋睡会儿？”薛蟠顶着两只乌青眼打了个哈欠。

　　“薛大哥轻便。”

　　寻常人家的葬礼也就三四天，可头七都过了宝钗还没回来，便央求着莺儿带我去金家瞧瞧，那丫头还真就同意了。

　　趁夜，伪装成一个小厮随莺儿进了金家，一股冷清的烟灰味道扑鼻而来，死气沉沉，这金家上下沉寂得仿佛没人。

　　“府上有人吗？”我问莺儿。

　　“金夫人去得早，金老爷又一向简朴，家里除了厨娘和几个小厮就没别人了。”莺儿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领着我穿过一道圆门来到后院，这才隐约听到人声。

　　“哥哥在这里？”

　　“是，二少爷和阿福从小就在这边儿玩，我也常来这儿。”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花园，八月金秋，黄花烂漫。

　　咯噔一声，心被某个东西砸了一下，脚步沉重，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跟着她往前移，绕过花园，见一房门上挂着白绫，旁边耷拉着几朵白花，房门没关，我和莺儿往里走，见宝钗身着素衣站在窗前，似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瞧见我们面上微微一怔，却马上就朝我们走来。

　　“玉公子，注意些，阿福才过了头七。”他避开我的怀抱，面色憔悴又严肃，我的心跟着被狠狠揪了一下。

　　我顿了顿，只好收回胳膊，眼睛却停在他脸上，“哥哥要在这里守多久？”

　　“一年。”

　　“这般久？不是说丧礼之后便回去？那春闱呢？”

　　“玉公子怎么忽然像个孩子似的较起真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我，里面带几分疑问，“莺儿早就告诉你我要为阿福守丧，你又何必问？”

　　我顽固地低着头不肯说话。

　　“春闱玉公子你去便好，我只好再等上一年。”

　　声音如此平静，他不是在说笑，我身子有些发冷，伸手去抓他的手。

　　“莺儿，你出门守着。”宝钗拉着我朝里间走。

　　莺儿关上门出去。

　　我和宝钗相视而坐，谁都不言语，周围静得出奇，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似的，什么阿福，什么丧礼，都是束缚人的东西，我才不要——一把将宝钗拉过来抱在怀里，他不及防将脸撞在我心口，嘶了一声，却没有挣开。

　　“哥哥这算什么？”我低声说。

　　“你觉得算什么？”

　　“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便评判。”

　　“玉公子依然如此狡猾，罢了。”他伸手环住我的腰，轻轻一拍，“我不会叫玉公子吃哑巴亏的，既是我的不是——”

　　“这算哥哥自己承认？那哥哥真当自己是未亡人？”

　　怀中人僵了一下，“未亡人？”他猛地抬头来看我，眉头皱得紧。

　　难道不是？除了是未亡人，还能是什么？

　　“我寻思玉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宝钗放开我，站起身来，“我从来只当阿福是最好的兄弟，当年我们结义金兰而已，只是他自己心思不纯。”

　　起身又将他摁在怀里，脸贴在他耳侧，蹭了几下，“哥哥这般——”

　　“只是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早年曾答应过阿福，为他守丧一年，自是不食言。”

　　“既如此，那哥哥在此守丧，我也搬过来同哥哥一起守着。”

　　“胡闹！”宝钗一把将我推开，“玉公子明年春闱可有把握问鼎？若你不中，来年再战我们之间的约定可就不能算数了。”

　　“啊？”我愣了愣，见他嘴角噙笑，也跟着笑道：“哥哥你一个人说的可不作数，本来你就该同我一起参加春闱，偏偏你要守丧，这可是哥哥你失约在前。”

　　“玉公子，别闹了，快些回去，金老爷这人向来喜欢安静，不喜为人叨扰，这阿福又刚刚走了，你这般闹腾，怕又要惹人伤心。”

　　“可哥哥若一直不回去，我心里总念着哥哥，怎么也看不进去书，那来年考试又该如何是好？”故作撒娇一般朝前拱了两步。

　　“玉公子何时也学会耍赖？”宝钗嘴角勾笑，一扫刚才阴霾，原本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红润。

　　“哥哥终于笑了。”我伸手将他捞过来，呼吸喷在他脖颈，闻到似有若无的香味，“我自会如期赴试，哥哥放心便好。”

　　宝钗身子一梗，伸手将我抱紧，“好。”

　　别了宝钗，人是从金府回来了，可心却丢在那儿了，整日茶饭不思，眼见两颊都吸了进去。莺儿这些日子来得勤了些，说是她家二少爷嘱咐我要好生吃饭读书，若是知道我瘦了些，她家二少爷怕是要生气。听到这话我倒是有些想笑，宝钗惯会给我来硬的，焉知我就不喜欢他给我撒个娇耍个赖？

　　罢了，索性顺着他来，可我想见他。

　　“莺儿姐姐，我们去金府吧？”

　　莺儿看我一眼，“玉公子，二少爷说了，玉公子不能去见他。”

　　我就是不明白为何宝钗不让我去见他，明明荣府距离金府也就隔了两条街，我就想着每天看他一眼，又怎么了？

　　“为什么？”

　　“二少爷说最近金老爷生病了，不让外人来。”

　　这理由太牵强，金老爷生病关你宝钗何事？何况，我哪里就是外人？我是谁，宝钗你不知道吗？
　　“我们偷偷进去，还像上次那样？”

　　小丫头着急了，脸都红了，嘴也跟着结巴，“玉公子，你饶了我吧？二少爷说谁带玉公子去见他，以后都不能再伺候他了。”

　　我心一点点沉下来，看来宝钗是不想见我。

　　见我面色不好看，莺儿更是怕了，着急忙慌地拉着我说：“玉公子，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把这话告诉你了，不然他又要罚我回家了。”

　　我摇摇手，示意她没事，“成了，我不去了，你别担心，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莺儿走了，仿佛把所有关于宝钗的东西都带走了似的，屋子里冷清得紧，我望着金府的方向不觉愣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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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