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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天生一对 ...

  •   不对,时节不对,早春的水仙这会子开不了。

      “宝哥哥,这水仙不是春天才开吗?”

      “说来也是奇怪,我前年在北静王府看到这花,喜欢得紧,便央求着他讨了来,谁知这两年都这时候开。”

      王府里有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不奇怪的,小皇帝和北静王是兄弟,赏赐些什么都不为过,之前我便在水溶那里见过不少珍奇异宝,许多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可珍宝归珍宝,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自然法则,叫花开乱了时节。

      绛芸轩里,花香四溢,满园的月季开得正艳,菊花已结起不少花苞。

      “玉公子你瞧瞧,就是这盆,极好看的。”宝玉指着院子角落的一盆病恹恹却极顽强的白花。

      我只是站在这里便已闻到香气,这哪里是什么水仙,分明是百合。野生的百合,像极了水仙,我曾经在书上见过,这种花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是极好看的,只是宝哥哥,这不是水仙,是百合。”我凑近了又嗅了嗅,清甜的气息沁人肺腑。

      “百合?”宝玉蹲下来细细端详那一个个洁白的花朵,叹息,“原来不是水仙啊。”

      这会子袭人从屋里出来,“玉公子来了,清早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说是怎么看都像极了玉公子的品格,非要去找你,这半天才把你找来,可看见了不曾?”

      “哥哥有心了。”我撩起眼皮看了看宝玉,那双圆黑的眸子瞧着那白白的花,仿佛根本不在意这到底是什么花,只为了叫我看一眼似的。

      宝玉最是爱花,整个绛芸轩里种的全是花卉,春之迎春海棠,夏之睡莲榴花,秋之菊,冬之梅,一样都不曾少的,还有各种我都说不上名儿的花色,若说他分不清百合同水仙,实在有些勉强。
      我也蹲下来看着那不是水仙的百合,时不时看一眼宝玉,他天真的样子依然叫人欢喜,只是这欢喜已不掺杂任何别的含义,就像单纯地喜欢一朵花。

      “玉公子,你怎么就知道这是百合?”他抬起头来,笑着问。

      “在一本书上见过,样子一模一样,再者花期也不对,水仙要等到早春才开,这会子开的,也就只能是百合了。”

      宝玉脸上依然是温润的,圆圆的脸蛋挂着一丝红晕像是抹了胭脂膏子,看起来有种羞答答的错觉,又忆起两年前的光景,那会子我和他并未这般生分,总是躺在一张床上玩闹,一块上学,一起用膳,什么贴心话都互相说个彻底,可不知何时开始,我们之间产生了嫌隙,距离就这般不可挽回地拉远,大概就像是这百合,开得如此不合时宜,任凭再怎么像,也不可能是水仙。

      手就这般落在他脸上,轻轻一拂,但见对面人面上一热,诧异之际别过头去,“玉公子可曾吃了中饭?”

      袭人必也愣了一下,倏地跑过来拉宝玉,说道:“玉公子,快进屋来。”

      我放下手,讪讪一笑,将手上的一点墨伸出来给他看,起身道:“不用了,出来好一会子了,该回去了,明日再来和宝哥哥玩罢。”只是这“明日”不知是何日了,看了宝玉一眼,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他自是没有挽留。

      出了大门,隐约听见一声叹息,是宝玉吧,随后又是一句:“好姐姐,你惯会说话的,早知我不去叫他来了。”

      “我何曾说过什么话?不过说了点子实话,你不就是这般想着他来?”袭人是个聪明的,惯会用激将法,虽没念过什么书,却把这兵法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好姐姐,原都是我的不是,莫生气了。”宝玉是个疼人的,最看不得身边人红脸,这般想来,俩人岂不是天生一对?

      摇了摇头,快步踱回竹林,探春和迎春早不见人影,自顾自在溪边和白猫坐了好一会子才回去,夕阳西下,月如钩。

      临窗而坐,伏案提笔,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往北疆战场,心中甚是担忧,那乔极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掌灯时分,一小厮送来口信,“林公子,薛二爷说你夜里莫等他了,他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叫您别担心。”

      心中猛地一揪,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薛二爷可说了为何不回来?”

      “他该是没说,小的没见薛二爷,是莺儿姐叫小的来的。”

      “好,我知道了。”

      莺儿?每次传话都是莺儿亲自来的,怎么这回倒叫个小厮过来?

      穿宅越院,映着清冷月光来到梨香院,还未进院便耳闻:“大爷二爷今夜里不在家,叫人都小心着点,仔细遭贼。”

      “是。”

      “莺儿?”我快步走过去。

      莺儿惊讶地回头看我,“玉公子怎么这般晚过来?”

      “哥哥为何不回来?”

      “阿福去了。”莺儿眉头微微一蹙,显出几分无奈。

      “可哥哥在那儿又能做些什么?”

      “玉公子,其实有件事你不知道吧?”莺儿抬头看我,两只盈盈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

      “什么事?”我当初暗中调查阿福和宝钗的事,也知道他们曾经相当要好,甚至跟当初我同宝玉都有几分相似,原以为那单纯的童年往事说明不了什么。

      莺儿拉着我到里间橱柜跟前,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那把蒙古刀,她拿出那刀拔出刀鞘我才恍然意识到,此刀非彼刀,刀身刻着的字是:阿宝。

      我愣了愣,被莺儿唤醒,“玉公子,先坐下吧。”

      我在里间的玫瑰椅上坐下,莺儿倒了杯茶过来。

      我端过杯盏小抿一口,听见她说:“少爷临走前吩咐,说是玉公子你要是晚上来,就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

      心里分明忐忑至极,可还是按捺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少爷和阿福自小便认识的,那会子大少爷总是欺负二爷,道二爷是个无能的读书人,老爷总也因为这个教训他几句,可他还是一直对二爷冷嘲热讽。二爷惯是个冷性子,打小就不喜欢和人吵嘴,大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一贯笑脸相迎,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可和气归和气,二爷也不是没有性子,之所以一直忍着,不为别的,是因着他有自己开心的路子,那就是阿福。”

      莺儿抬头看我一眼,似在观察我的脸色,见我没什么动静便继续说:“阿福是早年从草原过来的,却不像草原人那般豪迈,长得最是斯文,说话也温柔得紧,第一次来薛家是他们刚搬过来那会儿,金老爷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金福过来拜见薛老爷,二爷就是那时候见到了阿福。俩人一见如故,从那之后便经常一起玩,加之俩人年龄相仿,性子也极像,在一起总无话不谈的。这把刀便是他们九岁那年找铁匠锻造的,两把刀上分别刻着他们的诨名,阿宝和阿福,为此俩人双双约定:无论他们之间谁先死,另一个都会给对方守丧一年。现在,二爷就是去兑现诺言。”

      诺言归诺言,可为彼此守丧这件事着实超出我的意料之外,自古守丧者不是为父母便是为丈夫妻子,他们俩这又算什么?

      “哥哥可说了何时回来?”

      “可能要等到葬礼之后。”估摸着见我脸色不佳,莺儿说话也低下声去。

      我勉强一笑,“哥哥性子一向良善,那阿福果然是个有福之人,得哥哥这般眷顾。”放下杯盏,起身便走。

      “玉公子,其实在老爷归天的后一年,阿福曾经跟二爷表明心迹,对二爷绝非仅仅是手足之情,还——”

      我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莺儿,这话也是你家少爷要你说的?”

      “不是,可是——”莺儿压着颤声。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哥哥这般贤良之人,难道只有一个阿福倾慕于他不成?仰慕哥哥的大有人在,只是能赢得哥哥青睐的人,唯有我一个。”

      “玉公子——”

      “这话你也可以告诉你家二爷,我会等着他回来的。”

      话说得轻松,可脚步却格外沉重,未婚便给人守丧,哥哥这是非要当未亡人?心中不免堵得慌,加快步子朝前走,走到那刚建好的园子跟前,望了一眼,箭步走进去,几声蛙鸣虫叫搅得人心乱如麻,沿着一条水流踱了一会儿便吹着冷风回去。

      路上听见几个丫鬟婆子在叽叽咕咕说什么。

      “今儿个薛二爷给人守丧去了?”

      “守丧?薛家老爷不是早走了?”

      “不是薛家老爷,是个年轻的公子。”

      “那是他家那口子?”

      “这个不知道,听说是俩人小时候就定了的,难说俩年轻小公子在一起不做点什么的。”

      “薛姨妈可知道?”

      “看来知道吧,不然哪里能叫未婚的儿子去给人家守丧?”

      “可就算如此俩人也没结婚不是?”

      我闻言冷哼一声,几个人立刻噤声回头行了礼加快步子走了。

      连丫鬟婆子们都这般想,我一个局中人自是更加吃味,宝钗啊宝钗,你要怎么跟我解释?我等着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评论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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