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49、章四十八

　　一早，拾伶碎便堵住了她，一晚两人在一个房里，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拾伶碎当然气不过：“表姐！夫君他已经给你休书了！你为何还要招惹他！”

　　拾凝晦也不回复，默着声。

　　“你可知，当年我嫁入悬家，走得是正门！如果你想与我争，也就只能做小——”

　　拾凝晦冷冷瞥了一眼她：“表妹，我与悬任之间的事，无需向你解释，做大做小，我没有兴趣！更轮不到你一个侧室来评断！”说完转身就走，她着急去清点粮草，不愿纠缠，却被拾伶碎抓住了手臂。

　　这次，拾凝晦是真的急了：“拾伶碎！你非正妻，没有资格管这些！我是武人，最爱舞枪弄棒，你也知，我与你这绣花弹琴的文雅小姐不同！莫让我使了武力！”说完一甩袖子，正巧悬任也出了房门，拾伶碎抓住机会，顺势倒地，声泪俱下：“表姐！我身子娇弱！你怎如此狠心！”

　　拾凝晦瞧了她一眼，又瞪了一眼悬任：“你的家眷你自己扶吧！”

　　悬任却看也未看一眼拾伶碎，追上她：“你急着清点粮草，我也陪着吧。”

　　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有些酸意：“怎么，不去扶你那娇弱爱妻！”

　　“她是侧室，你不也说得明白么，还说得这些气话。何况，我知你对女子，向来心慈手软。”一边哄着拾凝晦，一边也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她的嫉妒，自是欣喜的。

　　这一夜，他心满意足。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那些赈灾的苦累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这次，悬任的确出手大方，给了万担米粮，拾凝晦只带了一半，另一半留给了他，说道：“五个州，三个州遭难，我知道你现在正是困苦时，日后我会还你。”

　　她总是习惯性的替他人考虑更多，也总是把别人的命放在自己之上。

　　“你我夫妻，何谈欠与还？”他恳切道，一双圆眼，鹿一般的巴巴望着拾凝晦的，就算是她，也心软了，拒绝的狠话说不出口。

　　“那我记着——我不爱欠人。”

　　“你不爱欠人，却爱让人欠你的——”无论多少年，他永远记得十四岁那年，她嘴角噙血，被钉在树上，只剩半条命，如此的护着他。

　　她不再多言，看了一眼索云，拾凝晦此时内心复杂，有些羞于见自己师父，索云始终不发一言。他了解拾凝晦，心里认定的事，不管是怎样委屈自己的，谁都改变不了，昨夜他不拦，也无法拦。

　　咬咬牙，把那些儿女情长扔去一边，现在她完成了任务，自是高兴的，一甩马尾，一举手，向整个车队打了手势：“出发！”

　　悬任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知道自己对这个人，已经执念深了，舍不得，放不下，虽每一次遇她，却又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告别——

　　终有一日，我不再目送你的背影，而只是看见你向我奔来，入我怀——

　　这般想着，安慰着自己。

　　入夜，途经一处麦田，麦穗高高翘起发丝一般的尾部，一丛一丛的紧挨着，没有缝隙，挡得人看不清两侧状况，一路上拾凝晦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不安，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纹州四季潮热，哪有什么风，两边的麦子却在微微摇动着，她警铃大作，压低声音对索云道：“师父，小心——”话音刚落，数箭齐发，霎时倒下一片士兵，拾凝晦与索云抽刀挡了箭。

　　索云大声道：“保护粮草！”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冲入，遮着面，为首的人，直接奔着拾凝晦过来，那人使剑，只撞了一下兵刃，火光四溅，拾凝晦马上认出对方身份：“寐尘！卑鄙小人！”

　　既然被拆穿了真实身份，寐尘也不瞒着了，摘下面罩，露出那张浓郁的脸蛋，几年不见，褪去少年的气盛，换了一袭成熟，嘴角一勾：“还是拾统领了解我，只一招便认出了，看来你对我是真情实意啊！”

　　拾凝晦不理他的调侃，刀一横：“今日，想劫粮草，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邪魅笑笑，这一笑，皆是春色：“我不要你的尸体，我要你的身体！”

　　一句亵玩之语，惹得拾凝晦恼羞成怒，举刀就劈，下了狠力。尽管一年来，她勤加练习，可也不知寐尘更是精进很多，好似发了狠的拼命练习才能练成今日之成就，只十招，便被挑了肩头，所幸她躲得快，只破了衣。

　　拾凝晦抬头望去，现在带来的百人已经损失过半，而他们人数占优，自己怕这次粮草是真的保不住了，不禁急火攻心。看向寐尘的双眸，已变得狠绝，做好了死战的决心。

　　对着这样的眼神，寐尘最熟悉不过，多年前，就是这双眼的主人，用拼死的决心，被他一剑穿透身体，几乎命丧黄泉，那时他年少顽劣，只觉得她一个女子不知好歹，而此时，时过境迁，也终于明白她事事从不敷衍，用命相拼，绝不让步，不死方休。

　　拾凝晦抽出索云赠她的长剑，索云在一旁战得激烈，向拾凝晦看了一眼，却见她一手握剑一手执刀，也不知她用的哪家路数。

　　腿向后一撤，凝神屏息，她有内伤，已然不顾，强迫打开所有经脉，她虽摆了许久的馄饨摊，可武功从未扔下，也不知哪里弄来一本武学书，学了一招，招数狠厉奇诡，损敌也自伤，出此招，绝非为保命，只求同归于尽。

　　寐尘见她剑举过头顶，刀横在眼前，也不懂她是为何，心中惊异，不自觉的后退半步。

　　突然向寐尘快速跑来，剑与刀合二为一，她使出所有内力，往前一推，那刀剑忽的分开，向寐尘飞来，他用剑挡住了刀，却挡不住剑，碰力时，震了一下，一口血吐了出来，心道拾凝晦这招实在威力大，正要抬头感叹，却见拾凝晦定定站在原地，眼神空了，口鼻缓缓流血。

　　大骇，知道她这是受了重伤，寐尘急得不行，却发现自己也是伤重，刚迈一步，就心口疼得不行，看了一圈，虽然没有劫粮成功，但是拾凝晦他们损失惨重，人员少了大半，估计这些人坚持不到回营，这三个州大灾民抢粮就够他们受得的了，于是决定放弃，一伸手：“撤！”艰难走到拾凝晦跟前，看她眼中空无一物，像是被人挖空了魂魄，血都已经淌到了衣襟，还未察觉，知道她这是命不久矣，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会——想着，也不计较她伤了自己，就想带走她。

　　刚碰拾凝晦只感到一疼，被一股强悍劲力撞倒，他仰头看去，悬任已经站在拾凝晦身后，一手按在她的后背，为她源源不断的灌入内力。她目光一松，合了眼，这口坚持到现在的气也解放了，往下倒去，被悬任接个正着。

　　现在自己受了重伤，根本不是悬任的对手，还有一个索云，悬任不会吃这种亏，被手下架着，匆匆逃了。

　　悬任并不去追，正要抱着拾凝晦，被她抓了胸襟，她气若游丝道：“送粮回营——”

　　“你这伤不治的话——”尽管他暂时用内力给她吊着气了，让她不至于经脉尽断而死，可也需要医生为她尽快医治。

　　“我出来借粮，便要送粮回去——”

　　被她这份坚持气得不行，想狠狠骂她，见她苍白如纸的脸又不忍心，只好循了她的意。

　　“我替你送粮回去，放心吧。”

　　闻听此言，她这才彻底的放了心，力气再也没有，整个人昏了过去。幸好他不放心，带人前来探查，如果他没有来，或者迟了一步，他与拾凝晦便是天人永隔。

　　“让你护粮，你便要用上性命的护吗？”

　　索云见对方撤退，心中大喜，回头，却见拾凝晦倒在悬任怀中，大惊：“她怎么了？”

　　“你就在她身边，却护不得她周全！”明明这话是说给索云听得，悬任实际是说给自己，那一瞬间懊悔、自怨统统涌上。

　　把拾凝晦抱上马车，他这次带了五十人左右，加上索云剩下的士兵，已经够了。

　　一路上颠簸，悬任抱着拾凝晦，怕得不行，他从小长大，在赢水监火里来水里去，生死早置之度外，从未怕过，唯独这一次怕得腿都在抖。她趴在他怀里，安静地，打从认识她起，都是欢脱跳跃的，哪见过她如此安宁的时候？不自觉又想起十四岁那年，他抱着她送到索云的怀里，心仿佛都随着她的气息渐弱而死了——

　　而她并不知悬任的心理活动，中途醒了几次，有一次，她坐起了身，拉开车帘，看向外面，灾民在追着车疯狂的奔跑，眉头蹙着：“他们该怎么活呢——”

　　“你不会是想现在放粮给他们吧？”

　　她摇了摇头：“放粮赈灾是您五州大司马的工作，而我，是把军粮送回营中，如果因为缺粮，军力下降，诫兰趁虚而入，到时候，死的便不是几百几千灾民，而是一个国家的沦陷。我的罪便大了——”她嘴上这么说，语速悠悠流淌着，仿若述说这些的她，半分情感都不带，可她那双紧紧锁定在灾民身上的眼，却出卖了她，一种深深的忧思和怜悯占据了她这颗已经慢慢衰弱的心。

　　“其他几州的大司马不拨给你们一些灾粮吗？”她看向悬任。

　　征坡一共三十位大司马，却无人向他们伸出援手，帝君只是在早朝上象征性的问一下受灾情况，绝口不提解决办法，悬任被逼到绝境，他逐渐开始有所敏感，发现事情并不像他与父亲所想那般简单，但是这些话他不会说与拾凝晦说。

　　“既然你都说了这些是我该操心的，那你一个统领就别管这个了——”

　　她再次躺回悬任的腿，抓住了悬任的胳膊：“如果是你，我相信一定会迎刃而解的。”

　　听她说到这里，悬任一阵狂跳，神情依旧维持冷静，抚着她的发：“为何对我如此自信？”

　　“因为你是悬任——”后来父亲讲给拾凝晦一些关于悬任的事，比如十四岁时，冒死送布阵图，这些都是她后来听说，也是第一次知道她背回来的少年，竟如此勇毅，佩服也是有的。当然，更多是对他的了解，虽他俩相处时日不多，加在一起，一个月都不足，在经过悬欢的事之后，她相信，这人表面冷硬，其实内心柔软，无论怎样的事，都有办法能解决，法场换人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是悬任——

　　这是他这一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胜过一万句我爱你。

　　他圆眼闪动，晶光不断，再次低头去看她，拾凝晦已经又沉沉睡去。这一路，他每日用自己内力为她续命，只求她活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写文案内容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写文案内容呢~~~~~~~咂咂~~~~~~~~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