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青萍末》琼川

12、章十一

　　天光微尽，她缓缓走到互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尸殍遍野，哪有活口，征坡国的商贩、行人尸首一层压着一层，就连妇孺老人都不放过，这可是她那时逛过的集市？那个热闹非常，妙趣横生的地方？一个女人倒在路边，眼睛还睁着，泪还在眼角，她走过去，为女人合上眼，才发现她怀里抱着的是一个襁褓婴儿，孩子腹部一刀，早已没了气息，就算这样女人还死死护着。她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愤怒和苍凉，无处发泄，痛不欲生。她心中怒火，渐渐聚集，提剑前行，忽听得前方嘈杂，手握刀柄，抬眼细看，竟是拾厢钧，和两名贴身小厮，几个侍卫，身后还有几十名百姓，皆是老幼妇孺。

　　“父亲！”终于，她悬着许久的心，放了下，泪在眼圈，停留片刻，落下。

　　拾厢钧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头：“傻丫头，哭做什么——”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自己女儿如此哭，她从不擅眼泪。

　　抹掉眼泪，她也觉得自己丢人，急切道：“现在群龙无首，父亲您要回到军中。”

　　他把身后的人让给拾凝晦：“这些百姓你要替我护好。”

　　她看向那些还在啼哭的孩童，孱孱的老人，娇弱的妇人，想起索云对她讲过的话，所谓为江山社稷为百姓国家，在她心口加重了，也终于明白，父亲所担负的是何物，重重点头：“交给孩儿吧！”

　　父亲双手放在拾凝晦双肩上：“你可知，自己身后要护的是何人？”

　　她转过身，看到身后是遍遍尸骸，看到那女人护在自己孩子身体上的雪白手臂，再看向那些可怜无辜的老人孩童与妇人，他们一同看向她，目光中满满的生欲放在她的身上，她再次看向父亲，看他脸上有刀伤，手上划痕，道一句：“征坡百姓。”

　　满意点点头，拾厢钧道：“走吧。”

　　拾厢钧在前，她断后，从互市渐退，一会冲出一队诫兰士兵，大约四五人，拾凝晦正好满腔怒意无处发+泄，提刀上前，转瞬，五人中刀倒地。动作极快，给侍卫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让拾厢钧震惊万分，想不到短短两年多时间，她已经成长许多。

　　擦去脸上沾得血，她看向父亲道：“走吧。”眼神阴冷得很，拎着的刀还挂着血丝，往地上滴着。

　　等他们赶到芸羊甸，两军已经交战，拾厢钧大喝一声：“我拾厢钧！在此！”振聋发聩，主将回归，军心稳定，将士战得更有底气。他抽出佩刀，杀入其中。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她从不知原来战争的残酷，是如此的惊心，耳边灌入的不仅有士兵的嘶喊，还有伤兵痛苦的哀鸣，断肢血肉，绵延一地，死尸层叠，一个诫兰士兵向她劈来，她本能的抽刀去砍，她用的是铁，对方用的是铜，她这一下因为惊慌用了内力，直接削掉对方半边头颅。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平日里打打木桩的练习，而是生与死的较量，有人活必然有人死，也许是诫兰人，也许就是征坡人，她抓紧刀柄，稳定心神，照着扑过来的诫兰士兵再次挥出刀。

　　这时，一卫也归队，传令兵对拾厢钧道：“将军！一卫钊照身负重伤！”

　　一旁的拾凝晦去看，两个士兵架着钊照，他腿部中箭，箭头还插+在大腿+根+部，五百人的营，剩下三百多，他满头密汗，看见拾凝晦，道一句：“你代替我职。”

　　她没想到钊照会有此打算，这可是莫大的认可，抱拳道：“遵命！”

　　找来一匹战马，骑上马背，她挥刀道：“诸位！骑上马！冲入对方敌阵！”

　　一卫这次并未带马，他们抢下一些空下来的马，骑上，冲入对方阵营中，这一冲撞，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马上阵型乱了，战局扭转，被压着打的状况改善，诫兰人想靠快攻赢下这一局的想法破灭，后方又传来粮草被毁的消息，很快鸣鼓撤退。

　　她坐在战马上，看着他们回到诫兰，寐尘正站在诫兰的高墙之上，微笑的回望着她，她低下头，才发现双手抖着，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惧。拾厢钧不许部队追击，也回了营帐。

　　这一战，他们出三万人，死伤千人，对方折损百人，可谓是惨重。躺在病榻上的钊照对拾厢钧说道：“将军！标下这次负伤，一卫暂无人管理，我愿推举一人。”

　　拾厢钧脑中浮现一卫的几个人选，不知是否在名单中，说道：“说来听听。”

　　“我愿推举拾凝晦代我管理军务。”

　　“什么！”拾厢钧震惊，他记得钊照对拾凝晦的偏见极深，为何会推举她呢？问出疑问：“你可是在玩笑？”

　　“军务大事，标下岂敢玩笑。拾凝晦她有勇有谋，果敢无畏，是最佳的人选。”

　　“钊照，你原来不是——”最吃惊的莫过于索云，他还记得钊照起初对拾凝晦的态度，可谓是辛辣。

　　“是我对她成见极深，只因我不了解。这次烧毁诫兰粮草，也是她领着两个兵卒去办的。”钊照这人，事事以大局为重，不爱偏袒，也不喜欢以公谋私，但是对拾凝晦，见她成长惊人，也的的确确见识了她的能力，也不得不佩服。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人说话，毕竟让女子接替统领一职，虽是暂时，可也不合常理，拾厢钧的顾虑更多，拾凝晦是他的女儿，他更怕有人闲话，说他任人唯亲，扰乱军心。

　　温行在一旁说道：“的确，让一个女子，接管一个卫，势必会引起士兵反对，恐怕——”

　　索云道：“这事让我去说吧。”

　　一卫是个侦察营，平日里操练的都是追踪暗术，主要工作便是勘察地形，获得敌方情报，寻找水源，绘制地图等工作。更注重单兵作战的能力，索云走入一卫大营，正听见几个士兵在讨论，一人道：“没想到拾凝晦也是厉害，我在她旁边，瞬间就见她斩杀了七人，刀法极快。”

　　另一人道：“谁信她是女子呢？我听宇宁说，她与那诫兰的少主战了几回合也是不输的。”

　　“诫兰少主，我听说此人武功高强，剑法独树一帜，非常人能及也。”

　　“那长小姐的确厉害，我巡夜经常能看到她独自在林里练习，着实刻苦。”

　　“虽然她这人，冷傲不愿与人说话，但别的，我是佩服的。”

　　索云没等他们说完，入账，说道：“兵司长把所有人都集合过来。”

　　“是！”兵司长朝北把一卫的所有人都叫到了操练场，拾凝晦也在其中。

　　他在一卫的脸上挨个看了一下，最后落在末尾站立的拾凝晦身上，然后说道：“你们的统领钊照受伤，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不知你们心中是否有合适的代理人选？”

　　下面的士兵马上议论纷纷，他凝神细听，听到几个名字，兵司长朝北和宇宁的名字被提到最多，的确，他俩是一卫最优秀的，名字他也屡有耳闻。索云问朝北和宇宁：“我听说，你们统领去崖底时，让拾凝晦和你俩探的路，不知她表现如何？”

　　朝北和宇宁皆是坦荡之人，说话直接，朝北道：“长小姐能力出众，我等不及。”

　　后面的拾凝晦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她就被点了名，她看向索云，不知师父所意为何。

　　“看来钊照还是很看重她的，受伤时，是让她带领你们杀敌的。”

　　宇宁虽瘦小，但是脑子灵活，侦察营共事多年，反应最快，马上道：“长小姐勇毅，我们愿听她的差遣！”说完跪下，朝北也跟着跪了，下面的士兵一看，最佳人选都这样的，便也跟着齐声道：“愿听她差遣！”

　　拾凝晦见前面跪倒一片，脑中一片空白，还不知怎么回事呢，看向索云，索云微微一笑，朝拾凝晦伸手道：“拾凝晦，从今日起，你暂代一卫统领一职！”

　　她缓缓走上前，还是懵的，不知发生何事，一时还转不过来弯，难以置信道：“我吗？”

　　“是！”索云鼓励道，这是对她这两年半以来，最好的回报。

　　在外人看来，她性子凉薄，其实只是她心气高，与他人想法不同罢了，她又懒得解释，实际上，她内心热忱，是旁人不懂的深情，语嫣间微有哽咽，在一卫兵士面前站好，想了许久，心口难平，情难自已。

　　“我愿与袍泽兄弟，一同抗敌！”终于，她缓下情绪，开口，便只得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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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不是单纯的只讲爱情，主要还是讲一个女子的成长史~~~~~~~嗯~~~~~~从十四岁到二十多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