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池》草乙非文

5、溯回（四）周旋

　　李景的印象里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那天傍晚，爹爹白着脸进了家门，娘亲给他温酒定神。
　　爹爹饮尽一碗才脸色好些，她娘俩都急了，娘亲给爹爹按着肩，使眼色让她先回房。
　　爹爹开了口：“让孩子留着。”
　　李父颤抖着唇，闭了几闭眼勉强才说出句完整的话。
　　“皇上，没了。”
　　“君王死社稷。”李父泪流，“景儿，咱们给皇上磕个头，算是送送他罢。”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皇帝于景山歪脖树自缢，衣内留书一封，“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大明终于走到了尽头。
　　宜县的天，隐隐变了。

　　她最近心事重重，纠结的很，不知道怎么面对塞维。
　　塞维最近开始缠着她，让她跟自己回故乡去。
　　可是她的亲人朋友还有祖产都在这儿，她是爹爹独女，她走了这个家怎么办？
　　她也十六岁了，李父不求她嫁人，但到底不是要她不成婚，爹爹已经动了招人入赘的念头。
　　她不想成婚。
　　李景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但她确实是不想成婚。
　　李父的提议她统统拒了，只说：“现下时势不稳，谁知明日事，都说夫妻同林鸟，大难各自飞，若是哪天咱们家有个什么，怕不知道怎么吸咱们家的血呢。”
　　李父看她一向有主见，也不多言，县里有那么几家招赘的先例确是血淋淋地摆在那里，实在不行从李家哪个穷亲戚那过继个孩子给李景也未尝不可。
　　李景感激父亲开明，心里知道爹娘是想看她嫁人的，他们老了，虽然这么说，但终归盼着能抱个外孙，不要女儿做个老姑娘，甚至孤独终老。
　　可她的秘密不能告诉人。
　　或许自己该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要是六年前不曾遇见他就好了，平平凡凡的长大，嫁一个不认识的人，经营着李家布铺，也算是一生。

　　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福王登基，建立南明小朝廷，改号弘光，是为弘光元年。
　　父亲脸上终于带了光彩，宜县里的空气也都轻松了。
　　南边现下还算安定，大家都指望朝廷能光复大明，北上抗清。

　　下午太阳好，李景坐在大石上，朝池子里丢碎石。
　　她知道他感应的到。
　　“塞维，出来，我有话对你说。”李景恹恹的提不起劲，“别躲了，没意思。”
　　鲛人从池中跃出，李景坐在石上与他对望，男女大防，这会她总是懂了。
　　这几年他似乎比遇见的时候高了不少，眉目也更艳丽了，李景有些心不在焉。
　　“你肯跟我离开了？”鲛人的视线像盯着猎物一样死死锁在她身上。
　　李景不敢和他对视。
　　“塞维，你还是早些回故乡去罢。”她有些犯怂，那句话说不出口。
　　“景不和我偕行？景要和我去的，那里珍宝甚多，景喜欢。景也会与我有很多可爱的孩子。”鲛人浅蓝色的双眼这几年色泽逐渐深暗，那大概是海的颜色。
　　李景的指甲掐的自己手心疼，她强忍着哭腔，假装平静地跟鲛人周旋：“可是我们不合适啊。”
　　“我心悦景，难道景不是？倘若是，我们怎么不合适了？”鲛人不明白，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找到喜欢的，便离开族群共同生息。
　　李景不答。她答不了，她没法答。
　　“那就是厌我！”
　　“不是！”
　　“那又是如何？！”
　　鲛人长臂一伸将她拖入池下：“景明明是心悦我的！”
　　“你额心融了我的鳞片，在水下可以正常呼吸，别怕……”

　　她用神智的最后一丝清醒在塞维耳边说：“把我送上去，求你，求求你。”
　　塞维又心疼又好气，将她从水下抱起，好好放回大石上，抚平衣裙的皱褶，重新为她梳发。
　　晚来风凉，皎月初上。
　　塞维怕她生病，将她衣裙蒸干才离开。
　　大不了他再守着她，守几年她就心软了，就肯和他回去了。

　　李家大半天没见李景，正奇怪着，李夫人正着急这姑娘家家的跑哪去了，听见乳娘的声音从后园传来：“找着了！小姐在石上睡着了！”
　　李景迷迷糊糊看见乳娘的脸，蹭着她的手撒娇：“疼，头沉，想睡……”
　　“诶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吹了这么久的风头不疼才怪了，快起来，回房睡去，再睡下去要得风寒的！”
　　李景昏昏沉沉地回房歇下，李夫人探她额头见没有发热，这才将吊着的心放下来，让人加一床被子，捂一晚上把汗发了明早就能见好。
　　今日看这丫头可怜，明日再教训她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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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了一下大纲，下一章可以放密集的时间线了
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在时代面前，真的不想谈恋爱，想想我的计算机三级，想想我的英语6级，想想我的日语考试。
噢，天哪，不想谈恋爱Orz
对了声明一下，这里面出现的有些历史事件是确实存在且可考的，但是地名有些是经过我改动的
不要纠结喔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