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池》草乙非文

3、溯回（二）甜

　　李夫人看着李景交上来这月绣的富贵牡丹，长叹一声，命乳娘还是趁早把这锁进柜子里，最好再也别拿出来。
　　丢人啊！着实丢人！
　　李夫人捂着着发疼的额角，素白帕子一甩，身边仆妇懂眼色，赶紧上前接手，不轻不重地揉着。
　　李景偷偷抬眼看李夫人，她已经认清形势不再挣扎，今日父亲出门进货一时半会回不来，唯有自求多福。
　　愿娘亲放过她吧！不是她不肯学不勤奋，实在是女红与小景修不来今生的缘分，呜呼哀哉！人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夫人见女儿垂着头，眼睛溜溜地转，就晓得李景心早叫耗子叼走了，哪还在听她教诫。
　　看女儿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李夫人也不忍心为难她，李氏夫妇向来恩爱，少年夫妻又无妾室，就这么一个老来独女，对李景诸多喜欢，平日若非恨极了，说一句重话也是不舍得的。转念一想，孩子抽条似的，可又长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了，人家十三便可议亲，她家李景也十岁了，若是还这么纵着，往后嫁人了谁护着她？

　　好歹李夫人是念过些书的，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狠一狠心，她还是不能这么便宜了李景。
　　“今日下午便算了，明日起，就拘在屋子里，这月必须有件能看的！下去吧。”
　　“女儿晓得啦！”小脸顿时笑靥如花。
　　看李景一溜烟往屋外窜没影了，李夫人开始自我反思，“唉，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到底是心软了。合该是我的错，把她纵成这样……”
　　仆妇安慰道：“谁家小姐不是堂前做娇娇客呢，夫人且宽心罢，小姐自有她福分。”
　　一路小跑的李景做了个鬼脸，她可听到了！
　　什么福分啊都不重要，今日下午可就得痛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再说了，后日指不定爹爹就回来了，那娘亲的“禁足令”可未必管用喽！

　　李景蹲在池子边，压低声音：“塞维，塞维，出来呀。”
　　水下面传来响动。
　　李景赶忙交待：“只浮个头，动静小些，莫教人晓得！”
　　塞维这几月都在宜县各水域游走，累了就回池下歇息，李景也是抱着侥幸想或许他在。
　　自从知晓是塞维身份，她明里暗里打听鲛人的事，知道若是叫人见了塞维是会出大事的，说不定要将塞维抓起来送去供人玩乐。
　　这么几个月，虽然说不利索，但到底是能听懂了。塞维从水里探头，金发贴在额上，滴着水。
　　“景，事？”
　　“……你该说‘李景姑娘，找我何事’。”李景认真纠正。
　　鲛人点头复摇头：“长。”是这意思，他不想说。
　　“不许躲懒！”李景生气了，捏住他耳朵的透明尖尖，“认真学！”
　　塞维顿时慌张，耳根飞快起了一抹绯色，鲛人此处最为敏感，怎可让人轻易触碰？他龇起利牙作势要吓吓这个人类幼崽。
　　才张开嘴，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糖进来。
　　“？”唔，什么？
　　小鲛人不动了，愣在原地。
　　“……！”……好甜好甜好甜！
　　李景手里颠着糖，一点点移至塞维眼前。“学不学？”
　　“鞋！”塞维还是个没看淡口腹之欲的幼年鲛人，他用雪色鼻尖轻轻拱着李景的手，一双蓝宝石眼睛都要看直了，“给。”
　　“是‘我学，糖给我’。”李景笑得灿烂，往鲛人嘴里再塞了一颗，越发有隔壁街上拍花子的风范。哎呀，要是她娘亲肯这么教她学女红，自己到今日也未必不是个中大能呀。
　　“李，景！”鲛人红着脸想躲开李景对他耳朵的蹂躏，又惦记她荷包里的糖。吃人嘴短，半推半就的给李景捏了个爽快。

　　两人玩起来忘了时间。
　　等远处隐成模糊的山脉将太阳吃下去时，乳娘开始唤她：“小姐，用晚膳了！夫人叫您呢！”
　　李景吓的一激灵，起身时脚踩恰着池边滑泥上。
　　她只见自己一头往水里栽去，闭了眼连尖叫都来不及，卡在喉咙眼里堵着出不来。
　　完蛋。
　　一双手及时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举至半空。
　　“……”脚找不着地了。
　　“……”发生了什么？
　　一人一鲛相觑无言，两厢怔愣。
　　脸，离得有点近。
　　塞维方才只觉得一片黑影往自己迎头压下，凭着平日捉鱼的眼力与本能瞬时举起。
　　气氛忽然微妙。
　　塞维别开脸，将李景好好放在岸上，确认她站稳之后才放手。湛蓝色的眸子不知道往哪看才好，觉得往哪都不合适，他扯了扯金色的长发，转头扎进池中逃似的游走了。
　　李景在岸上懵了好一会，摇摇晃晃进了前厅上桌吃饭。
　　“腰封上怎么湿了一块？”李夫人皱眉，“上回给你才裁的裙子。”
　　“……”李景茫然抬头，压根没听清娘亲说了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景小脑袋一转就知道回什么。
　　“今天娘亲选的菜都好好吃喔！”
　　“哼，花言巧语。有这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学好你那见不得人的绣活……”李夫人嘴上训归训，往女儿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这便算是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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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觉得按这个进度可能至少五六章
希望大家喜欢李景这只小熊孩子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