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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鱼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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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收拾好行李。
高一那年奶奶去世了。她整个高中都靠申请贫困助学金勉强支撑。
这个学校汇集全省的最优秀的生源,必须年级前两百名之内,才能领到某个企业家专门设立用来回馈母校与社会设立的助学金。
李景住在学校宿舍,吃食堂里最便宜的菜。省吃俭用,凑起钱来买辅导书。
她暑假也不敢再去帮工。竞争压力太大了。谁都想考一个好学校,从县里走出去,到大城市去,光宗耀祖。
她只能在过年的时候都申请留校,学校生活费比在家开销少。水电都能给她报销,食堂也便宜有补助......只要她的成绩还能保持。
还能省掉来回车费和时间。
反正,奶奶已经不在了。
李景撩起垂落的发丝。觉得腿上很痒,就挠了挠。
她才考完高考,心态很平静。该答的都答了,没有遗憾。现在在收拾寝室,要给未来入学的学妹腾位置。
可能是灰大不干净的缘故吧,今天得好好洗个澡。
李景洗澡的时候发现左腿脚脖子上有条亮亮的细线,以为沾到什么,用力搓洗也洗不下来。
那道亮线硬的很。
李景回寝室拿来钳脚的一套工具包,一小盒什么都有,挺贵的,她存了好久的钱才舍得买。
她拿起小钳子往亮线上钳,扭来扭去,她疼的脸都白了。
李景是个倔脾气,咬牙狠心一扯,那亮线的全貌展示出来,隐在皮肤里的末梢带血,周围皮肉都翻了。
她看着小钳子上那一枚扇形亮片,炎热六月里她背上发寒。
那是一枚鳞片。
就像塞维尾巴上长的那样。
她那晚没睡着,总觉得腿上痒的可怕。
第二天起来,果然多了好几道亮片,细细一条缝,就等着长出来。而她草草处理的伤口早就愈合的完美。
她是怪物。
其实李景自己更早就感觉到身体有变化,高三的时候,同班的女孩子说每次放假回来她都肉眼可见的白了一个度,在人群里简直能发光。
而且自己也从来不存在发烧,体温摸上去也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大夏天的,她从来不流汗。同桌常常笑她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前后联系起来......毛骨悚然。
李景觉得好冷。
头顶的太阳能把人晒化,水泥道上温度高的能煮鸡蛋。她一个人长袖长裤的拉着行李,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路人眼神看她都不对。
要到家了,她要去问问塞维,一定是他捣的鬼!
这几天她腿上到处都是伤疤,鳞片长出来就撕下,新伤叠旧伤,再好的愈合能力也扛不住这样折腾。
她真的成了一个怪物。
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李景心里乱的不知道怎么办,一路上看她的人都像知道她是怪物。
躲不掉,躲不掉,躲不掉!
不怀好意的视线粘腻在身上,身边的窃窃私语都像是在对她指指点点,腿上痒的感觉要长出新鳞片......
她走到李府门口时整个人都要崩溃,虚脱地开了门,迎接她的是满面飞扬的尘土。
“咳咳咳咳......”她呛的厉害。
后园池子边趴着的鲛人瞬时惊醒。
“是景回来了吗?”塞维喃喃。
塞维听见前厅有重物翻倒的声音,他有点担心。
李景方才一时失手,行李箱撞到了凳子。现在她浑浑噩噩的,走路像踩在云上。
索性丢开来不管了。
她冲进后园,看见塞维惊喜地看着她。
“景!”他甩甩银色的鱼尾,“高了好多~”
“真漂亮。”
“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虽然我知道你读完书就会回来但我还是好难过啊,景。”
李景一步步走到塞维面前,她一脚踏在池边石头上,低头抵上塞维的额,表情可以称作狰狞。
“是你干的对吧!”
“嗯?”塞维笑眯了眼,歪头,一副不懂她话的模样。
李景一口气梗到喉咙口差点没上来。
“我身上的这些鳞片,是不是你弄出来的。”她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和塞维对视。
“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塞维蛇一样软着身体趴在石头上,鲛人本性惑人,他媚眼如丝地点点李景的鼻尖,“你看,脸都要气红了。真好看。”
“......你凭什么把我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李景低声吼着,压抑又绝望。
“啊,为什么?你问我凭什么......真好笑,你问问你自己啊!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凭什么?!”塞维一个翻身,狞笑起来,“李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很善良。”
“几百年岁月,我等了你几百年!我都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我脑子里那根弦不知道时候就会绷断。”
“......你却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李景,这怎么公平啊,你说是不是?”
塞维摁上李景眉心,她只觉得眉间生疼,动弹不得,那片融在她灵魂里的鳞片发出白光。
“反正这一世你终归会和我走的,给你看看也无妨。”
“慢慢想起来啊,我的景。”
李景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房,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腿上仍然发痒,她熟练地拿出工具,最后还是犹豫了,选择停手。
拔不完的,就这样吧。
算了吧。
平时盖着就行了。
她这个暑假都没再去后园,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天天不是网上兼职就是做家教,还去别人店里做暑假工。
李景把自己的时间用工作塞的满满的,她只要有睡觉时间就好,不再理会。
然而事情不是做一只鸵鸟就可以解决的。
暑假结束,她的左小腿上覆满了鱼鳞,隐隐有往大腿上蔓延的趋势。
她明天要去赶火车到新学校报道。
李景心存侥幸地去了后园,她想尝试心平气和地和人鱼谈判。
人鱼所说的“想起来”“几百年”记忆,她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最近梦里总会出现一个穿着古装的小姑娘,模模糊糊,看不清脸,醒来又只有个印象。
李景觉得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谈判成功,要么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景来是要跟我去海里吗?海里很漂亮的。”
塞维见她来了,从水中立起。
“塞维,我们这样吧,你告诉我怎么去掉这些鳞片,我就不把你的存在公布于世怎么样?”李景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得保持冷静。
“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塞维的脸色变得刻薄。
“我完全可以找人来把你捉起来,很多科学家一定很好奇你的价值。再者我花钱也可以把这个池子想办法堵上抽干,让你再也回不来。”李景抱手而立,“但是只要你告诉我解决方法,什么都好说。”
塞维尖锐地笑起来:“区区这样就想威胁我?你才几岁,把我送去研究,你怎么不先想想自己的研究价值啊景,你在说笑话吗?我是景最后的退路,景已经是异类了,人类不可能容纳你的。我如果消失,你上哪里去?”
“李景,清醒一点,你出生那会我就开始喂你喝我的血了,等你成年,你会一步步变得和我一样。而不是人类。你怎么还不肯明白呢?”
“没有办法的,别做梦了,李景。”
他嘲讽地说着。
李景觉得自己恍若撞见了地狱里的撒旦。
“你会自己回到我身边。”
她当天就拉上行李箱,坐上县际公交到市里火车站附近找地方住。
那个祖屋,李景一刻也不敢呆。
作者有话要说: 冲突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