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池》草乙非文

11、算花数

　　“你要算他的总路程，除以总时间才会得平均速度。不是一段一段路程的算......你看列式如下，把题目上的数据加起来，然后还要算上小明休息的时间......是不是就得到答案了？”

　　李景每年寒暑假都到巷子里有读小学的孩子的各家做家教，赚点零花钱。赚的也不多，都是邻里情分，辅导一个孩子，一星期也就一百五。

　　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总靠她微薄的退休金，万一老人要看病，那可怎么办？读书本就是烧钱的活计，光辅导书上费的钱就够她心疼好一阵子。

　　李景上了初中之后，开始懂事，白天去做辅导、发传单，晚上回来温习功课，还得做下个学期的预习，一个假期下来多的时候有三千多。

　　够李景假期和开学一两个月生活开销了。

　　她得为将来也攒点钱。奶奶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几年。

　　屋外头有人在叫：“出来呀，出来呀，算花数的张婆来咱们八抬巷了！都出来啊！”

　　顿时，人都往外涌，挤到狭窄的巷道里去。

　　她正辅导的孩子叫陈列，眼睛早不放在练习册上，拼命往楼下望，探的脖子都长了。

　　“姐，景景姐姐，咱们也去嘛，回来再学行不行......”陈列仰首望她。

　　李景想了想：“那也行，咱们就站在院门台阶上看，别被人挤着。”

　　“万岁！”小男孩火箭炮似的冲下楼。

　　两人站在陈列家院子拱门下，那张婆被围得人都见不着了。

　　陈列脸一下就垮了：“真没意思。”

　　宜县民间算命有个好听的别称叫做算花数，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有时候得上门去找，好生好气的送了钱，递上二两酒，求他们指点消灾;有时候他们自己晃到你家门口，不求钱酒，只跟你讨碗水喝，说了几句就是你的命数。

　　有说准的，有说不准的。

　　除了专门上门的，也没人真计较这准不准，多数不过是图个乐子。

　　张婆是宜县八抬巷这片近几十年有名的算花数。

　　李景看见人群一阵乱，一个老婆婆操着最土的宜县方言从人群里走出来。那婆婆看的是她的方向。

　　“是李家那姑娘吧，我原先在你奶奶家坐的时候见过你。你家那池子是个好池子。”张婆颤巍巍地朝李景走来。

　　“哎，婆婆您要上我家喝口水歇会脚吗？”李景拉紧陈列的手，怕他乱走。

　　“你过来。”张婆笑了，脸上皱纹挤在一块。

　　人群里传来议论声，有羡慕她运气好的，也有说这婆婆不分先来后到的。李景没得心思理，奶奶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信不信由她，敬是一定要的。

　　“李家池边好颜色，不该求得莫贪恋。”张婆附在她耳边讲，“池子是好池，可你命里与那池子犯冲，趁早考到外头去读书，过了十八岁，缓几年再回来。”

　　李景心下“咯噔”一跳，有什么被挑明了似的。

　　“晓得了，谢谢婆婆。”她礼貌地道谢。

　　张婆摆摆手，往人群里去了。

　　李景拉上陈列：“出来久了，回去学吧？嗯？”

　　“好。姐姐，刚刚张婆跟你说了什么啊？”陈列晃晃牵着她的手。

　　“没什么。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好好读书。”

　　“......姐姐明明也大不了多少。”

　　李景已经开始知道点人事了，班上的女孩经常遮遮掩掩的聚在一起，趁老师没来，看一会言情，有时候一本《花火》传全班，该懂的多少也懂一点。

　　她，是有不该有的心思。

　　池边好颜色啊......

　　李景叹气，心中越发浮躁，干脆摁下台灯开关。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她打开窗，人鱼正趴在池边石头上晒月亮。

　　塞维是传说中的人鱼。估计是从欧洲来的，至少中世纪出生，活了几百年，后来就停留在李家池。

　　她知道的，仅此而已。

　　李景靠着椅背，静静望着塞维的身影。也许，张婆在暗示什么。

　　犯冲的不是池子，而是池子里藏着的人鱼。

　　人鱼会害她吗？

　　她不知道，也不愿相信。也许就像别人说的，怪力乱神不可信。而且自己是塞维一手带大的，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可是远在欧洲的人鱼长期停留在一个小县的破池子里，这本身就很奇怪。

　　李景心里到底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还有一个学期，她要考去临县的一中。那是本省最好的中学。

　　那样，虽然另有目的，也不算和她原计划有违。

　　塞维假寐的眼微微睁开，看向灯灭了的房间，细长的眼睑危险又勾人，约莫是星光黯淡的关系，瞳色深深。

　　景又有什么盘算了吗？

　　没用的。

　　没用的。

　　等景再长大一点，他这些年的努力都自然会有结果。

　　这一世，她无论跑多远，逃到哪里去，都会自己回来找他。

　　一定会。他知道的。

　　不需要胁迫，不需要争吵。

　　他们会一直这样美好和平静。

　　直到那一天，她自己乖乖回来。

　　她已经没有资格选了。

　　所以，放小鸟飞出去一会也无关紧要。

　　对吧。

　　李景打了个寒噤，赶紧关上窗。怕不是着凉了吧？那可不行，医药费可贵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
还有几章就能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