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池》草乙非文

13、尾声

　　自从上大学以来，她活的像是见不得光的怪胎。

　　她不敢和宿舍里的姐妹一起穿裙子，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去澡堂，不敢参加集体活动，不敢换下一年四季都穿着的式样类似的厚长裤。

　　她逐渐害怕跟人接触和讲话。

　　其实腿上的鳞片还算好遮掩，一条长裤就好了。

　　可是她身体其他地方也开始起了变化，她的牙床开始发疼，后槽牙的牙床下逐渐长出了新牙，锋锐地能划破她自己的手指。耳骨也开始变形，不仅逐渐变尖，末梢也开始褪色，渐成透明。

　　没事，没事，还可以忍耐。

　　她带起口罩，不再呆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她放下蓄了很久的发，披在肩上，为了保险她还买了一个耳机罩在耳朵上，除了睡觉都不敢拿下来。

　　每日都是这样。班上的同学与辅导员都把她当透明人。

　　寝室里，她也逐渐和室友渐行渐远。

　　别人都说她脾气古怪，不好接近，高冷阴郁，没有人情味。

　　她没办法为自己正名。

　　李景的性格在这一年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有回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威风凛凛地拿着金箍棒，眉心一点胭脂红，背后站着小心扶住她生怕没站稳的奶奶。

　　“奶奶......”李景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爆发，“我好难受啊......”

　　每天的生活都是煎熬。不想上学。

　　李景只想找一个深山老林呆着，不用再见人。

　　终于要到暑假了，大一的暑假。等到考试结束，她申请住校，假期人少，她可以自在一点。

　　李景做着还能正常生活的美梦，想方设法地遮掩身体的异样。

　　直到......

　　她的脚骨也开始变软，变得虚弱。

　　体育课上测八百米，她一向的强项。李景为了不遮挡视线把头发一扎，耳机带好，听到老师口令一出就向前冲。

　　不出五十米，她忽然摔在地上，双脚失力。她甚至听到了骨骼的扭曲声。

　　她茫然地跌坐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站起来却半天动不了。

　　最后还是老师看她挡了跑道，怕出现事故，过去把她搀起来。

　　自那一日起，她的脚骨就不正常了。

　　李景终于明白，很快，她将不能走路。

　　李景提前订好车票。

　　她几个室友为了避免气氛不要太尴尬，顺口问了一句，今年暑假她是住校还是回家。

　　李景低声说：“回去看看。”

　　李景等到那一天，上了火车，往家里奔。十来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不是直达，得转，硬座。

　　车窗外的天，从艳阳高照到夕阳潋滟。

　　要去好好拜祭奶奶，这会是她最后一回见奶奶了。

　　李景瘫在火车的椅背上，节约力气。

　　她这一年，想起了很多东西。

　　崇祯十一年，宜县八抬巷。

　　乾隆四十二年，宜县八抬巷。

　　宣统元年，宜县八抬巷。

　　整整三百八十一年。

　　李景不能说自己到底是否理解了塞维的疯狂，她只知道自己想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完整过一辈子。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

　　然而十八岁的魔障还是没有破除，她认命了。

　　怎么可能遮掩一生，甘愿活成人世间的一个飘荡的影子，烂在泥泞里。

　　李景骨子本就是有傲气的，满腹的志向如今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窗外好风景，都与她无关。

　　长路风尘，祭扫诚心。

　　又回到八抬巷，这是她最后一次给奶奶尽孝，时间久点也无所谓。

　　奶奶啊，你找错人了，像她这种命，不适合承人子孙的。

　　谢祖母十来年养育教诲，不孝孙李景感激不尽。

　　她虔诚地进了三柱香。

　　“以后怕是没有人来看您了，祖母。”

　　李景感觉自己的脚已经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

　　迈过小门，是便厅，便厅之后，是后门，后门之外，是园子，园子中央有池子。

　　“孽缘通四世，水边有人痴。不做宜县人，不见李家池。十八平安过，余寿福禄至。”

　　老人的话语依稀传来。

　　她跪在池边。

　　一个也没逃过啊，尊长，李景一个也没逃过。

　　逃，果然逃不过这命。

　　李景双手撑着池沿，池子旁边的围石被原先进来玩闹的顽童踢搬四散，现下终于重新长起了草，比旁边稍矮一些。

　　“我回来了。”

　　她知道塞维听到了。

　　“我来拿我的嫁衣，还有那颗鲛人泪。它们都在你那里吧，塞维？”

　　池中跃出一道身影，在月色下划出银色的光。

　　塞维长而有力的鱼尾绕住她的腰，一瞬之间，她被卷入池中。

　　李景双手缠绕在塞维优美的颈项边，眼角的泪融进水里。

　　“我说过，你会自己回来的。”

　　“回来了就再也不能走。”塞维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让李景喘口气，“景，不会再有其他人打扰我们了。”

　　“只有我能注视你，像现在这样。”

　　塞维撩开李景碍事的长发，手指灵巧。

　　他附在她耳边笑：“以后这些都用不上，扔了吧。”

　　什么东西被剥离。

　　李景的神智已昏然。

　　“害羞了？傻孩子，你会和我一样，这双腿会变成很漂亮的鱼尾。”

　　“迟早是要扔掉的。”

　　池下的交缠不会再有人知晓。

　　“景，你剩下的漫长岁月，独属于我。”

　　“几百年......也好......几千年......也好。”

　　塞维气息有些不稳。

　　“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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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小可爱们QWQ
那么，下一本是《冒死抵挡来自病娇的BE》咯
期间可能开个一两章的小小短篇
看脑洞如何好了，龇牙牙～感谢在2020-02-24 22:27:00~2020-02-25 10:4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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