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夜泽》喵小啾

2、第二章 灵泉

　　死…是阿藜从未思考过的事情。
　　包括从玉石丹墀上失足摔坏了脚踝一个月不能走路，包括冬日里不愿意呆在屋子里闹着出去玩得了风寒发烧口吐白沫，包括向木窗外探身的时候头向下栽在青石板上晕了许久，那些时候她都没有想过死这个问题。
　　水明明那么清澈动人，谁知道也会成为杀人利器？每次看见鱼在水里愉快地吐着泡泡，她总是羡慕它们可以自由地四处游动，不想自己终日困于红墙之中。如今这里，却要成为她的葬身之地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阿藜突然从迷迷糊糊中惊醒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沉到水底了，四周静得像是双耳被紧紧捂住一般，偶尔冒出的咕嘟咕嘟的水声也颇为空灵，犹如深渊峡谷中的清泉回声，分外凄清。
　　阿藜想出声，可一张开嘴，温热的液体便疯狂地涌进口里去，反将她呛了个措手不及。
　　这不开口可不打紧，她缓过气来，再次试探着活动自己的身躯时，惊奇地发现身体似乎变轻了，轻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甚至，连眨眼也做不到——因为她根本就睁不开眼。
　　阿藜一惊，心里立刻开始七上八下，我不会真的到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了吧？可是，谁也没和我说过冥府里面都是水啊…难不成，我一进来就摔进黄泉里面了？不对，黄泉真的是泉水组成的吗？
　　阿藜再次试着握了握拳头，再握了握，再用力握了握…似乎是为了回报她的努力，在不知第几次的尝试中，她终于感受到了指甲嵌进掌心里面的刺痛。如果是平常的小小刺痛，她一定不以为意，可这时的刺痛令她心中一喜——总算还是活着的，活着就好了。
　　接着，试着睁开眼睛吧…
　　沉重得睁不开的眼皮竟然也很顺利地睁开了，然后一张极其俊秀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这张脸凑过来倒没什么，可他竟然还凑得特别近，近到让阿藜把那棕色瞳孔中映照出的自己狼狈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散乱着头发露着蒙灰肌肤的女孩正呆愣着，眼角还留着血迹。
　　“哇！”她惊叫着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有血迹，吓得更是乱扑腾。水花四溅，才使她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水里。不过这个水，不是红墙掩映中的那个浅浅小池，而是显着奇异碧色光芒的热泉，虽然不甚浑浊，但也可以遮住自己不知为何竟然□□的身体。
　　周围净是乱石嶙峋的岩穴。这是哪？她慌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一扑腾，推得自己离那个人远了些。不过，在热泉雾气里，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她惊慌之中也有一丝好奇，便眯起眼睛仔细朝那人方向瞧了瞧。奈何雾气过重，那岸边也只显出一团火红的身影来，唯一可以看出的是，那是个挺拔颀长的男子身材。
　　“亏你还有这力气挣扎。”那人朗声说道，“费了我一番力气把你从水鬼手里弄出来，也不知道好好地给我道个谢？”
　　“你…你是谁？”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又是哪里？”这个人净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事情...
　　岸边身影顿了顿，扑哧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虽是爽朗阳光，但阿藜可是把这其中的意味听得明明白白，心里生出烦闷，把手臂从热泉中拿出来拍了拍水：“虽然很是冒昧，但我想要问问，难不成我已经到了地府了么？”
　　如果到了地府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也比呆在红墙之内好得多。
　　那人停住了笑，语气严肃了些许：“地府倒是还没有到，不过也不远了。”
　　“你是…什么意思？”阿藜有点惊慌。
　　“本君是冥府判官，见到本君也就算是到过地府了。”
　　冥府？判官？这都是什么啊？
　　“这里本是离忘川河不远的人鬼交界处。也就是说，你暂时还没有进入地府。一个人没死的话，只能算是一介误入冥道的生魂，比如说你。”
　　“可是…”
　　“本君受他人之托来此处迎接你，具体原因先不提，你只知本君是查察司的一个人物罢了。”那人的声音打断她的疑惑，径直如箭般穿过浓雾，这声音在她的耳边还铿锵作响，犹如金石崩裂般清脆。
　　阿藜被这嗓音中不同寻常的力道惊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如果是有这样能力的人…也许并没有说假话。
　　查察司？约莫几年前，她在书阁上寻书之时，一本书脱手误从书柜与地板的夹缝处滑下，她蹲下身伸手去够的时候，却看见了另一本朽得快要腐烂的古籍。
　　似乎是因为被水泡过的缘故，上面墨迹模糊，大约记载的是一些神怪之事。她翻了翻似乎有看见“查察司”这个词，但因为对这种书没有兴趣，她随手就丢掉了。
　　现在想起来，那里面记载的似乎就是冥府之事…
　　她当初只以为是什么民间轶事，没认真阅读一下，此刻不禁后悔。现在她顶多知道些皮毛，比如判官是做什么的之类的…就算是民间传说，知道一点也比一无所知好得多。
　　那男子见她一言不发，似乎起了兴趣：“其实我也并不知晓你是何方神圣，怎能让那人唯独想要来找你。”
　　阿藜奇道：“找我？”
　　“正是。”那人回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我不知。”阿藜低下头，“如果是知道的话，此时我就不会在这里…”
　　如果知道的话，她说不定就有办法逃出那个深宅而生存，也不会让弟弟滑落那个池子中，更不会跑到这里…
　　阿藜正懊恼着，神态稍一迟疑，那男子竟然蹲下了身来，踏入阿藜身处的热泉之中。他涉着水向阿藜缓步走来，安然自若仿佛眼前什么也没有。
　　他的衣袍像是避水料子制的，不吸水也不漂浮，与在空气中行走别无两样，甚至衣袂还在水中缓缓地逆水飘动着。若不是此时事态诡异，他的样子当真像是一个出尘不染的避世隐者。
　　待他走得近些了，阿藜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比适才猛然一看还要俊美。他身着一袭暗红的镶边长袍，领口微微露出牙色里衣，这样的颜色搭配在他身上竟然不显女子的妖媚，而是更添几分豪情。就算不提那剑眉星目的面庞，他的气质也是温文尔雅，十分卓尔不凡...
　　若不是嘴角挂着一丝不太适合此时情景的微笑，阿藜甚至以为自己遇见了传说中的神仙。特别是他那双近看时深渊一般的浅棕色眸子，远看却被碧色光芒反射得熠熠生辉。
　　“你…”阿藜的懊恼也没有了，整个人被那双像是带着法术的棕色眸子弄得几近痴傻，可毕竟还要有点自己的神志的，见他走近，她便忽然反应了过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已经算是越矩了，别提她在深宅之中时，过了六岁便已经不再和阿既一起洗澡了。
　　她惊恐地往后退去，谁知这池底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滑得要命，她在这么浅的水里更是游不了跑不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不急不慢地走近…这下阿藜更是心急火燎，脚下一滑，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整个人摔进这一汪热泉之中…
　　不、不要…
　　虽然不是那时冰冷刺骨的池水，但阿藜在快要接触到水面的时候，心中还是立刻生出了无限的恐惧。她可不想再将自己的呼吸浸在水里了。
　　“啪！”
　　一只十分有力的手抓住了阿藜纤细的手臂，在她小巧的鼻尖接触到水面之前成功地阻止了她的倒下。一片温暖柔软的布料同时也覆盖在了她光洁白皙的背上，将被碧色光芒映照着的雪白肌肤完全罩住。
　　阿藜慌乱抓紧那片布料将自己的身体裹了起来。那衣衫触手格外柔软顺滑，阿藜心中猜测，定是上好的丝绸。不过这里明显没有别的衣服了，难道这是他变出来的？她正疑惑的时候，忽然瞧见了手中布料暗红的颜色，禁不住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那男子。
　　果不其然，那男子此时便只剩单薄的里衣了。
　　他见阿藜吃惊地回望他，竟然就势松开了抓住阿藜手臂的修长手指，对她无辜道：“男女授受不亲。”
　　被松开的阿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水里——不过，这次她没害怕。因为，她真的没来得及。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