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夜泽》喵小啾

3、第三章 怜妄

　　“为什么松开我啊！”阿藜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赌气拂了拂自己被水浸得湿透的乱发。那一头青丝垂了下来，在水中缓缓地漂荡着，像是一滴落入水中扩散开来的浓墨。
　　至少这样看起来，比刚才毛茸茸的样子乖巧多了，他想。可是，面前的女孩已经气得快要炸毛了。“看看你的样子，不想好好洗洗吗？”他伸手试了试水，那水滴竟然也显出晶莹剔透的碧绿之色，从他圆润白皙的指尖上流下，“这泉水虽然对我这已死之人无用，不过对你这种生魂还是大补之物呢。”
　　“生魂？我还没死吗？”阿藜没站稳身体又歪了一下，手中红袍又有松开的趋势，她连忙紧紧抓住，干脆蹲了下来，把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浸入水中。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的灵魂和躯体虽然分开了，但你并没有体现出亡灵的特点。而且，你的灵魂在这灵泉中也可以得到滋补，而其他亡灵对这水可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样吗…”阿藜低头思索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灵魂和躯体分开，但眼前这泉水的确泡起来蛮舒服的，而且是从心底深处的舒服。但是她心中仍存疑虑：“可是，他们为什么害怕这里？”
　　男子微微一笑，凑近勉强鼓起勇气提问却瑟缩成一团的小女孩的耳旁，轻轻说道：“因为他们被本君管着。不听管教，就灰飞烟灭。”
　　好恐怖啊！虽说这个人长得挺好看，可是内心似乎并不是那么和善…而且他说他是冥府判官，想必也是铁面无情的冷血动物——她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坏蛋形象，可是看着他那张脸，那个形象怎么也套不上去。
　　“其实是因为这水阳气对于阴魂来说有点重了，他们受不住。你这生魂至少带了点阳世间的热气，不会太难受。”他低头看看被吓得不行的阿藜，笑道，“寻常亡灵只是难受，虚弱的灵魂可是会消散的。”
　　阿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同时也不忘把自己缩进袍子里。也许是施了法术，这袍子并不是和刚才一样在水里飘起来，而是服帖地裹住了自己的身躯，既能泡到泉水也不会显露身体。她突然想起他说自己也是个亡魂，可是并没有看出他对这水有多大的反应，张口问道：“呃，你…”
　　“本君叫怜妄，之所以不怕这水是因为我不是寻常亡灵。”那人竟直接回答了阿藜的问题，弄得她目瞪口呆。原来这个所谓怜妄的判官根本就可以看得穿自己的心思，可他还装模作样和自己说了那么久的话…
　　“另外，如果你还想回到阳世的话，一个时辰之内收拾干净出来找我。”
　　说完那个身影在水中径直消失了，只留阿藜裹着宽大的外袍喃喃念叨着：“可是，我没有衣服啊…”
　　把乱糟糟的头发理顺，把脸上的污痕洗掉了，阿藜这才发觉，一开始自己身上的血迹竟然并不是自己的。那血迹经水一沾便掉了，可这血却在水中凝结为一个圆润的小球。小球还是鲜红的，在绿色泉水里十分显眼。她伸出手尝试着捉了一下，那球便有灵性一般窜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
　　她从水中爬出，披上那袍子，笨拙地把连接在上面的腰带系紧。这一身本来在怜妄身上潇洒飘逸的长袍，此时却被娇小的她穿得如同拖地睡袍。袍子又太大，她尝试系紧了腰部时，下面衣摆又绊脚。她只得用力裹紧了衣服，环顾了一下四周。
　　确认附近没有其它出口后，她才敢向着水光潋滟照出的一个小小洞口走去。
　　那洞口一开始尚且还能低着头面前通过，阿藜本以为最后会“豁然开朗”之类的，可是谁知那洞越来越窄、越来越矮，眼前没有了光线她又多次碰壁。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走错了路之后，她已经趴着动弹不得了。
　　“小不点，你在往哪里钻啊？”
　　那个清爽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阿藜猛然一惊，可是自己被卡得一动也动不了，只得哀求道：“怜、怜什么来着…你不是叫我出去找你的吗，可是我好像迷路了…”
　　“本君叫怜妄。”怜妄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这里的出口是隐藏起来的，其实你只要顺着岩壁摸一圈就可以出去了。”
　　“我哪里会知道啊…”阿藜想拍拍自己的脑袋，如果知道这人会来找我，我还费那么大的劲干嘛…
　　“给本君规规矩矩地叫一声神君来听，本君立刻就救你出去。”
　　“等等！”阿藜忽然发觉了什么，语气变得得意洋洋起来，“你只不过一个判官，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称你为神君啊？”要知道，世间之事她还是略知一二的，随便称作神，对于这些对天道极为忌讳的鬼怪之物可是会损福折寿的。
　　“你爱叫不叫，折了寿算我的。”怜妄倒是不傻，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岿然不动。
　　这个怜妄看起来只大约弱冠之岁，没想到还会和小孩较劲，亏他还自称是什么判官。阿藜心中不服气，假装屈服了扬长声音叫到：“怜——妄——”
　　后面的“神君”两个字怎么也不出来，她拖得都快断气了，可怜妄的嗓音却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过。她憋不住气终于断了句，四周又安静如初。在这寂静中她开始紧张起来，她可不想直挺挺地待在这里待个千把年啊，还是暂时叫声好听的给他满意？
　　就不！她一赌气歪过头趴在地上，这里的岩石并不尖利，不然也不会让她爬到现在，所以干脆趴在这里休息一下。怜妄既然如此对我如此上心了，我赌他不会放着我不管！
　　“你这孩子真是狡猾透了。”她像虫子一样趴着不动，过了不久，怜妄的声音终于出现了：“罢了，本君自从入了冥府官道还从未吃过这等亏，若不是看你可怜，早就不管什么托付，直接放你进那投生道，和那些愚昧之人一起当小猪去了。”
　　阿藜咬唇道：“我聪明得很！”
　　狼狈地被怜妄从洞穴里面挖了出来，她又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样子，唯独小嘴还倔强地嘟着表示着不满。看着这个不服输的小孩子，怜妄叹了口气又懒得下手，直接施了个小法术帮她理好。接着他突然又感觉到了不对，上下一打量就发觉她胡乱套着的，正是她身躯长度二倍的自己的长袍。
　　怜妄自认做了几百年的查察司判官，判官笔惩戒醉人使得是顺，可照看人就是绠短汲深了。再说，他遇上的又是一小女儿家，更教他浑身使不出劲儿来。如今打量着这个可怜兮兮话语又有点顽劣的孩子，而且把自己的衣服穿得和叫花子一样，他的头上立马就渗出了几滴汗来，轻咳一声扶额道：“你虽说长得单薄也不好看，可至少也是个女孩子，就不能好好打理打理自己吗？”
　　“我又没有别的衣服可穿！”阿藜赌气把袍子裹得更紧，“你这袍子又不好看，你以为我情愿穿吗？”
　　“罢了罢了，既然你到处找本君，看来还是想灵魂归窍的吧。”怜妄再次出手，将袍子缩成符合她身材的衣服，“快点随我来，你在这里已经滞留了七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