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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家大少爷 ...

  •   阿月走在长长的甬道里,正准备去找她的救命恩人徐儒林。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西移,日光暖和而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令她几乎要生出困意。

      阿月转了个弯后,正抬脚准备从东边侧门迈进正后方的内院,结果一个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就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脑门上,砸得她“哎呦”了一声。

      “你没事吧?”

      等阿月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穿皮鞋和长裤、套着暗红色毛衫的少年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在少年后面还跟着一个比阿月略大的女孩。

      “原来是你啊!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一整天了。我刚刚在打球,没注意到你。”少年指了指手里的球拍,赔以一笑,弯起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阿月不认识什么球拍,也不在意,她的目光全落在她面前这个少年身上了。

      少年一看就是那种好家庭养出来的好孩子,营养足得很,身姿挺拔,个头要比同龄孩子要高出一个头。长得也很好看,皮肤白皙,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带有少年独有的聪慧与狡黠,典型的南方贵公子,清俊不羁。

      “哥哥,你看她头上都砸出包了。”女孩拨开阿月额头前的碎发,露出了红红的一块,“很疼吧?”

      阿月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这个女孩。女孩容貌秀丽,眉眼温和,嘴巴小小的,穿一件荷色绣花绣银的立领大襟袄,很有大家闺秀的气派。

      “不疼,不疼。”阿月声音低低的,似乎很为自己打扰到别人而感到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刚说完又继续补充道:“我叫徐儒林,这是我妹妹徐儒芝。”

      “我叫阿月,”阿月抬头看了一眼徐儒林,而后又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我记得你,是你救了我。”阿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少年和他脚上的那双鞋,那双可以吃的皮鞋。

      “没事,应该的。”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当了一回救世主,徐儒林心里很是得意。

      “好心的少爷,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我就给冻死了。”阿月是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好心又漂亮的少爷。

      “不过你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雪地里?”徐儒林把阿月救回来的时候,特意让阿忠查看了还有没有人被埋在雪里,但是雪地里大多都是死了很久的人,只有阿月一个是晕在雪地里的。

      “我来找我爹娘的,”阿月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愁苦:“我爹娘带着我弟弟来平遥买粮了,让我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可是我等了十多天,也没等到他们,所以我就进城来找他们。我走了好几天,身上也没有东西吃,就饿晕在雪地了。”

      听完阿月的话,徐儒林和徐儒芝对视了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今年是灾年,平遥城的粮早就断了,阿月爹娘还能去哪买粮?而且还偏偏丢下阿月,带着阿月弟弟去买粮,一走就是十多天,这阿月的爹娘明显就是丢下阿月逃荒去了。

      “少爷,你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我爹娘吗?”阿月从未怀疑过爹娘是将自己丢下了,哪怕她察觉到了临走前爹娘眼中的不舍和愧疚,她总是简单地相信着一切,相信播下种子就会有收获,相信她的爱可以换回别人的爱,就像一个傻子。

      阿月满怀希望的样子让徐儒林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以往他外婆家的姐姐妹妹哭了,他只需要用些小玩意哄哄就好了,可这回他不知道要该怎么哄。

      “平遥城里很早就断了粮,周围几个城里也没有粮,所以…所以我想你爹娘应该是去了更远的地方买粮了。”

      “那…那我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会不会见不到他们了?”阿月一听这话就急了,话说到后面都带上了哭腔。

      “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这样,你先待在我家,等到灾年过去,大概你爹娘就回来了。”徐儒林忖度先稳着阿月,再过几年阿月自己也就明白了。

      “嗯,我哥哥说得对,现在是灾年,你爹娘估计还会在外面躲一阵子灾的,你先在我们家呆着吧,没事的。”徐儒芝上前握住了阿月的手,企图能安慰安慰阿月。

      “真的吗?”阿月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徐儒林,轻轻地问道。虽然她心里还有犹疑,但是只要徐儒林说的,她就会信。

      “真的!”徐儒林肯定地说道。

      徐儒林哄过阿月很多次,这种哄大多时候是好意的,里面有怜悯、有同情、有多年相伴的情分,有时也有不耐烦和好玩,但是唯独没有爱情。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内,徐儒林整天都把阿月带着身边,一起吃饭一起玩,甚至还主动教阿月写字、念英文。

      后来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这是徐老回家后过的第一个年,而且还是一家三口在一起过,所以格外隆重。

      那段时间整个徐家都在忙上忙下的,连带着阿月也不得空,整天跟在阿庆娘后面干这干那,一连几天也没和徐儒林说上一句话。

      从小年前阿庆娘就领着人把家里打扫了个遍,所有器皿碗碟都拿出来擦得干干净净,几间主屋的屋顶也重新铺了一层瓦,横匾竖联、桌椅案几也全部抹了一遍,重新上了漆。悬在大厅顶上的“学善学德”四个大字,也被徐老请来的一位老先生,用金粉漆描了一遍。旧灯笼、老纱窗全部换了下来,徐儒芝房间的帷帐也换成了坠着流苏的锦帐,而且还请了人来修墙面,石灰膏调好后,把墙上那些残破的旧砖全部拿下来,补上好砖,把整个徐家的墙面修得平平整整的。另外还弹了好几床棉花,请了几个裁缝过来给徐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量尺寸、做新衣服。

      但是最忙活最吵的还要数后厨院子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杀猪声、宰牛声,还有鸡鸭鹅的叫声,刀剁得砧板“砰砰”直响,弄得阿月每晚都睡不安稳。

      后来总算到了除夕,白天徐老带着徐儒林、徐儒芝,去祠堂向祖先牌位行礼,阿月他们则留在徐家准备年饭,直到晚上,热闹才开始了。

      正厅里,仆人们一排排地站着,准备着给徐老拜年,每个人拜完年后都能得到一个不薄的红包。在这之后就是年夜饭,桌子上布满了好菜好肉,鹌鹑茄子、太古熏鸽、黄芪煨羊肉、鲤鱼炖豆腐还有一些专门为徐儒林准备的苏州吃食,如鸡头米羹、醉烧鸭、糖粥等。

      饭厅上桌坐着徐老、徐儒林、阿忠,还有一些跟着徐老多年的老人,下桌则坐着一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和婆子,其它的一些长工则坐在厨房里吃。徐老是军营里出生,平时和兄弟们喝酒吃肉惯了,为人豪爽恣意,喜欢热闹,全然不拘那么多礼数、讲那么多尊卑。饭桌上徐老和众人敬来敬去,几杯酒下肚后,徐老酒意微熏,便畅谈起了当年。

      而徐儒芝因为外面人又多又杂,只好躲在房间里吃饭,由阿月和阿庆娘陪着。

      今晚一向素雅的徐儒芝换了件梅红色大袄,领子上盘着两个珍珠扣,显得十分秀丽,而阿月也换了件金黄色的棉夹袄,此时阿月和当初刚来徐家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截然不同了,不仅能吃能喝、面色红润,原本干枯的头发也油亮起来了。

      晚上,儒芝房间里一张小小的四方桌上摆着大概五六道菜,都是阿庆娘特意给徐儒芝做的小菜。其中一道酒糟肉饼,肉炖得又烂又香,好咬得很,一点不费牙。于是阿月便挑了好几勺装在小碟子里,又用碗盖住,以免走了热气,预备待会儿给她的少爷尝尝。

      阿庆娘是爱热闹的,过年机会难得,伺候完徐儒芝吃完饭后她得了空,便揣着徐老给的红包,兴冲冲地出了房间上了牌桌,和那些婆子长工聚在侧厅里赌牌喝酒唠嗑。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徐儒芝和阿月,两个人百无聊赖,只能翻花绳消闷,这样消磨了半夜,桌上早已堆满了橘子皮、花生壳、麻糖屑,可仍是不见徐儒林来。阿月掀开盖碗,发现碟子里的肉饼早就凉了。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两人熬了好一会,徐儒芝困得紧,便坐在桌上,一手撑着脑袋,半闭着眼皮,小睡起来。而阿月则趴在桌上,两眼盯着西洋钟,还在等她的少爷。

      这时一阵细细敲门声响起,阿月立刻跳起来,跑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徐儒林。

      “少爷!”阿月高兴地喊着。

      可是徐儒林却“嘘”了一声,然后悄悄走到徐儒芝背后,用旁边瓶子里的孔雀毛偷偷地搔她的鼻子,引得徐儒芝打了一个大喷嚏。

      “哥!”徐儒芝被弄醒了以后埋怨地看了徐儒林一眼。

      “瞌睡虫,今天要守岁,你居然还敢睡觉?快!我带你和阿月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徐儒林带着阿月和徐儒芝到了自己房门前,但是在进门前,徐儒林却又挡在门前不让两人进去:“你们先闭上眼。”

      “哥,你又在搞什么鬼?”徐儒芝是最了解她哥的,徐儒林玩心重,是最不肯安静的一个人。

      “哎呀,你们先闭上眼嘛!”徐儒林急促地催道。

      阿月和徐儒芝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乖乖听话闭上了眼睛,任由徐儒林牵着进去。

      “少爷,好了没?”

      “哥,你到底在干嘛啊?”

      阿月和儒芝闭着眼睛等了好半天,也没听到一点动静,过了好一会,阿月才听到徐儒林的声音:“可以了,睁开眼吧。”

      阿月永远不会忘记接下来她看到的景象,她永远记得当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整片星空。

      阿月睁开眼后,发现徐儒林的整个屋子都在发光,屋顶墙面上全部浮动着各种美妙光点,好像所有星星都被吞了进来,她身处其中,如同在星海一般。

      “阿月,你不是说你是除夕夜里生的吗?我这就是帮你过生日了,怎么样?漂亮吧!”看到阿月脸上惊讶的表情,徐儒林心满意足。

      “好漂亮啊!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说,这是我的大绝招,你见过哪个耍把戏的跟看客交底的?”

      “哦,”徐儒芝一个尾音拖得老长:“原来哥你自己也不知道啊。”

      “谁说我不知道了?”

      “那你说呀。”

      “我不说。”
      …

      惊讶之中,阿月早就忘记了说话。她不是没见过星空,只是她的生活以往一直都是现实而简单的,没饭吃就痛苦,有饭吃就开心,衣服只求暖和,东西只求牢固。

      对她而言,生活的最高幸福就是吃饱穿暖,可是这个星空,这种奇异的浪漫美,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某种精神性的东西正在苏醒。她感知到了美,甚至还感知到了爱,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看重她的存在,尽管这也许只是徐儒林守岁时给自己找的一点乐趣。

      当徐儒林正在旁边大笑的时候,漫漫星空下,阿月庄严而郑重许下了一个诺言,她决心要为徐儒林奉献自己的一生,包括生命,就像古时一无所有的奴隶,誓死效忠主人一样。一无所有的阿月,所能奉献的唯有自己罢了。

      除夕夜的后半夜,爆竹声已经渐渐少了,外面雪地上铺满了红色的鞭炮屑,堂上的蜡烛也已经燃尽,熬年夜的人们正昏昏欲睡。而徐儒林房间的床上此时正横躺着三个小人。

      徐儒林大张着手脚躺在床上,牢牢占据着中间黄金地段,把阿月和徐儒芝挤在两边而浑然不觉。

      徐儒林的床很软,垫了好几层褥子,又铺了法兰绒,睡上去就像睡在云里一样,被子也是丝绒被,轻飘飘的又很暖和。徐儒林和徐儒芝因为熬不住,早就倒在床上酣睡起来,呼吸平稳而缓慢,可阿月却因为过分开心,而迟迟无法入睡。

      徐儒林床帐正中悬了一盏绿色琉璃灯,灯把徐儒林脸上每一个细节都照的非常清楚,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了细细的阴影,嘴巴红而湿润。

      阿月忍不住往徐儒林那边靠,她几乎可以听见徐儒林的心跳声了。绿琉璃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此时的阿月觉得她的人生就像这盏琉璃灯,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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